第30章 無賴
在張家人心裏扔下一顆炸彈, 一家四……一家三口外加個補習老師才起身離去。
把山地車扔後備箱裏,幾個人並沒有馬上回家,還是找地兒先吃了頓飯。
尚銀素也怕曆景州擔心, 又借口補習任務太重, 打電話讓曆寒盡繼續留宿一晚。
雲少華直爽地建議:“幹脆讓寒盡住咱們家好了呀, 反正以後那小子也走了。”
雖然後半句雲星眠挺愛聽,但前麵那半句也太嚇人了。
他立即緊張地朝著曆寒盡看過去, 臉上清清楚楚寫著四個大字:“快點拒絕!”
曆寒盡瞥他一樣, 看樣子是準確接收到了他的信號。
但誰知他卻轉過頭去對雲少華禮貌地道:“謝謝叔叔。”
雲星眠暗暗踩他一腳。
“不過姥爺身體不太好,我也不放心他整天自己在家。反正我們離得近, 補習完我再回去就好了。”曆寒盡說得倒是有理有據。
雲星眠明白他剛才是故意吊自己胃口, 腳下的力度又忍不住加大了一些。
“也是, 老人一個人在家裏是不□□全。”雲少華點點頭,“眠眠這輛自行車就給你吧,每晚回家也方便一些。”
雲少華這人大事兒上雖然從不含糊,但就這種小細節,從來都想不起來征詢別人的同意。
要知道上一世的現在, 雲星眠對那輛車還正寶貝著呢,他居然問都不問一聲, 就信口送了出去。
這要換成是以前的雲星眠,肯定又得跟他大吵一架。
不過現在,他也過了會為輛山地車著迷的年紀,對雲少華的決定並沒有什麽異議。
“那謝謝叔叔。”曆寒盡也沒有推辭。
酒足飯飽之後, 夜已經深了。
幾個人開車回到家,車燈照過去,就看到門口還蜷縮著一個人。
看那略顯瘦小的身形,應該就是尚斯尋。
剛才一片混亂的時候他不知跑去了哪裏, 雲少華跟警察離開時是特意鎖了門走的,他回來進不去,就隻能坐在了門邊。
發現了照過來的車燈,他立即站了起來,乖乖退到一旁,眼巴巴地看著車開來的方向。
要不是大家今天都見識過他那一番白眼狼的作為,恐怕會忍不住覺得被扔下的他可憐。
雲星眠跟曆寒盡先下了車,把大門打開,打算讓雲少華把車開進院子,不過雲少華並沒有開進去,就下了車。
尚斯尋站在門口,不是很敢進去,但也不想離去,就在門邊戰戰兢兢地等著。
雲少華跟尚銀素畢竟是兩個成年人,見他這樣不可能真的不管不問。
“你怎麽還在這兒站著?”尚銀素先開口問道。
尚斯尋低下頭,期期艾艾地喊:“姑姑,姑父……我怕你們不讓我進去。”
都這時候了,他居然還在惦記著這事兒,雲星眠在一旁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雲少華無奈地搖了下頭:“你媽現在還在醫院呢,你就不擔心她嗎?也不去醫院看看!”
在這裏住著,他們從來沒有缺過尚斯尋的零花錢,就算他真的花完了,連個打的過去的錢都沒有,那醫院本身離這兒就不遠,走路最多也就二十來分鍾。
而他滿心惦記的卻是雲家還會不會接納他。
雲少華恨恨地歎了口氣,這麽不大點兒個孩子,也不知道怎麽,都已經黑到芯兒了。
聽見他說的,尚斯尋臉上又露出幾分不甘。
可雲少華並沒有給他爭辯的機會:“你們先進去吧,我開車去把他送到醫院。”
尚斯尋見他們的反應,也明白這件事根本沒有轉圜的餘地。
因為那兩口子,這個家裏以後再也沒有他的容身之處了。
他握緊了拳頭,將求救的視線轉向雲星眠:“眠眠……我真的隻是想跟你、你們住在一起,我不是貪圖你們的東西。”
要換以前,他話裏那點停頓,雲星眠可能根本就不會在意,可現在知道了他的心思,頓時覺得胃裏又翻攪出一陣惡心。
“阿姨,你跟眠眠先進去吧,我陪叔叔去送他。”曆寒盡的毫不在意應該是打碎了他最後一點自憐自哀。
“你也一起進去,我有什麽好陪的!”雲少華毫不在意地擺擺手。
經曆過上一世的雲星眠卻是真的擔心:“爸,你讓他陪你去吧,他們張家人蠻不講理的,萬一到那兒又鬧出什麽幺蛾子,你也有個幫手。”
尚銀素聽他一說,也有些擔心:“那你們就別進去了,把他送到病房外頭,讓他自己進去,早點回來,嗯?”
雲少華說不過他們,隻能同意。
看著他們的車燈漸漸消失在夜幕中,尚銀素突然心生感慨:“寒盡這孩子,真是不錯,我要是有個女兒就好了。”
這話聽得雲星眠一陣惡寒。
幸虧他沒有姐姐妹妹,不然他總不能跟老媽說,你相中的女婿你兒子都已經睡過了。
那畫麵太美他不敢想。
把尚斯尋送回去並不需要多久,雲星眠洗完澡出來,曆寒盡跟老爸早就已經回來了。
雖然夜有些深了,但今天發生了這麽多不好消化的事情,雲星眠真的有些難以入眠。
回來的這幾天,他其實有意回避著關於上一世那些不愉快的回憶,可今天遭遇的一切,卻讓他的心緒始終不能平靜。
上一世,他們家最終也沒有跟尚家斷絕往來,不過即使有雲少華接濟,家裏一個賭鬼一個毒蟲,尚家的日子依然是過得窮困潦倒。
雲家破產之後,尚耀宗最終因為還不上賭債,被人剁了手大半夜扔在大街上,天亮時被路人送到醫院,人就不行了。
而那時,雲家也一樣出了震驚整個裴城的滅門慘案,那晚,隻有一直等在曆寒盡門外的雲星眠幸免於難。
那時的他怎麽也想不到凶手居然會是剩下的唯一一個跟自己“有血緣關係”的表弟。
在那些難捱的日子裏,他甚至是靠著尚斯尋的安慰才能撐下來。
他知道尚斯尋不是好人,自從吸毒之後,坑蒙拐騙,樣樣都沾。
可他那時太需要有個人陪著,不然,光是對那個假想中的敵人的恨意,都能將他吞噬的一幹二淨。
雲星眠那時自以為在與同樣失去父親的表弟相互依賴,卻沒想到,自己依賴的居然是對自己存著齷齪心思的滅親仇人。
即使是現在,父母再一次安然地回到了他身邊,雲星眠想起這些往事,依然覺得整顆心被恨意覆蓋。
他承認,現在的尚斯尋或許還沒來得及對他們做什麽,可當初那些血淋淋的仇恨,他根本沒辦法忘記。
他腦子裏還亂哄哄的,曆寒盡也洗完澡推門進來了。
雲星眠一直閉著眼,幹脆就繼續裝睡,根本沒打算跟他打招呼。
誰知道這位仁兄關了燈,居然就直接一屁股坐在了他旁邊,還順便在他背上拍了一記:“裏麵一點。”
雲星眠裝睡不成,鬱卒地睜眼:“旁邊不是有床嗎?你去睡那張!”
曆寒盡見他沒有讓的意思,居然站起身來,然後將他整個人連著被子一起抱住,往裏麵擺了擺。
“喂!”雲星眠驚慌地坐起身來。
曆寒盡趁機踢掉拖鞋,鑽進被子:“他的床你愛睡你去,反正我不去。”
雲星眠生氣地踹他一腳,還真想從他身上爬過下床去。
可是曆寒盡卻又抬起大掌,一把將他按住:“你還真去?”
雲星眠今天的心情實在不好,冷著臉倔強地道:“我睡地上!”
曆寒盡這才聽出了他的不對勁,探過手去,把床頭的台燈擰了開來。
雲星眠趕忙把臉扭到了一邊。
曆寒盡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強製地將他的臉轉回去,對著自己:“哭什麽呢?”
“誰哭了!”雲星眠原本雖然是一直想躲著,但真聽他這麽說嘴硬地直接瞪了過來。
曆寒盡難得沒跟他爭辯,而是伸手又把燈擰上了,然後把某人的腦袋按在了自己胸口。
雲星眠覺得丟臉,自然是免不了掙紮,曆寒盡的胳膊緊緊鎖著他,就任他撲騰。
雲星眠心裏那股氣始終沒發泄出來,忍不住一拳重重捶在了曆寒盡胸口:“都是你!既然你已經知道他就是凶手,為什麽不告訴我?”
聽他這樣突如其來的翻後賬,曆寒盡也隻是在黑暗中緊緊抿著唇,並沒有回應。
他要說什麽?說自己能料到揭開真相的後果嗎?
而事實證明,結果跟他當初預料的相差無幾,雲星眠知道了真相的下場,就是完全失去了活下去的執念,曆寒盡唯一沒想到的是,死後的他們居然會回到從前,獲得另一次新生。
“都是你!都是你!那晚要不是你一直不肯見我,我就能早點回家!我爸媽跟小暑就不會死!都是你!”雲星眠一下一下在他身上捶著,那拳頭砸在肉上的沉悶聲音聽起來都讓人覺得疼。
雲星眠說倔起來也是真的倔,剛才掉那兩滴眼淚被看到了,這會兒說不哭就真的一滴眼淚都不肯掉。
可是這樣硬憋著,他胸腔中的悲憤卻更加濃烈
雲星眠知道自己這情緒來得莫名其妙,這番火氣照著曆寒盡發也很不應該,可是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那悲傷的情緒來得太洶湧,幾乎快將人淹沒。
就算他知道更大的錯處在自己,也忍不住找個借口推卸一番,好讓自己心裏濃烈的痛楚能稍微緩解一點。
曆寒盡環抱著他,在他背上輕輕撫著:“好了,都過去了,現在什麽事都沒了。”
有時候這世上最容易將人擊潰的,不是苦難,不是痛楚,而是來自所愛之人一聲輕聲細語的安慰。
盡管明明知道那人的安慰隻是出於善良。
雲星眠僵硬的脊背在他的輕撫下緩緩放鬆下來,最後就隻剩下一句仿佛喊著萬千委屈的控訴:“你什麽都不知道。”
“我知道的,都知道……”曆寒盡還在安慰。
聽見他這不知所謂的敷衍聲音,雲星眠幾乎快要控製不住喉間的嗚咽,最後隻能一下咬在了曆寒盡的肩頭,重重一口下去,咬得曆寒盡都忍不住痛嘶出聲。
“你根本,什麽都不知道。”雲星眠趴在他胸口,悶悶地低語。
這一番發泄真的很耗費力氣,他趴下之後,居然都忘了再掙開曆寒盡的胳膊,就那麽在他胸口睡著了。
隻是心裏憋著那麽大的委屈,即使睡著了,他眉頭也是緊緊蹙著,還時不時地發出聲無意識的抽泣。
曆寒盡怕他這樣趴著睡更難受,於是便悄悄地把人放到了身旁。
誰知即使在睡夢中,雲星眠也照樣強得不行,一個翻身就又貼在了他胸口,要不是睡夢中技術實在有限,恐怕還得再爬到他身上去。
曆寒盡看著他無知的睡顏,黢黑的眼瞳裏讓人看不出隱藏著什麽情緒。
久久,他才低罵了一句:“真是個無賴,十年了,一直這麽無賴。”
作者有話要說:所以為什麽大家都喜歡無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