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往事

  雲星眠嘴唇微張, 愣愣地望著他,就像是忘了說話這項技能。


  曆寒盡看著他逐漸蒼白的唇色,心底帶著的那幾分試探的調侃不由得漸漸收起。


  他彎起一些的唇角也垂了下來, 眼神變得越來越認真。


  曆寒盡並沒有再追問, 但是這嚴肅慎重的神色卻跟再鄭重其事地問上一遍沒什麽兩樣。


  空氣凝滯了許久, 雲星眠才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你……你瞎說什麽,男人怎麽可能生孩子?你發燒了吧?”


  他的語氣太急促, 聽起來像是要掩飾什麽。


  曆寒盡心底有些鼓噪。


  是啊, 男人怎麽可能生孩子?這個答案明明是最正常的,可是看著雲星眠那閃避的眼神, 他心底的天平還是不由得傾斜向了另外一邊。


  曆寒盡突然下了床, 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 然後拿出其中夾著的一張紙來,遞到雲星眠麵前:“那這上麵寫的是什麽意思?”


  那張紙被厚重的書本夾了兩天,已經變得平展了一些,但也還能看出來上麵曾經揉出來的褶皺。


  雲星眠呆呆地看著一堆算式中間那潦草卻清楚的三個字,隻覺得血似乎都朝腦袋頂湧了過去。


  這張紙為什麽在曆寒盡手裏?他當時沒扔嗎?扔了嗎?


  雲星眠發現自己居然毫無印象。


  “如果小暑跟我沒有關係, 你為什麽要寫上我的姓?”曆寒盡捏緊了那張紙。


  雲星眠倉皇地把那張紙奪過去,從床上爬起身來:“我……我就是亂寫的, 當時走神了……我有點渴,出去倒點水喝。”


  他腦子裏亂哄哄的,除了落荒而逃根本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麽辦。


  曆寒盡看出他的意圖,在他經過自己身旁的時候, 伸手便將人捉了回來,牢牢壓在床上,淩厲的雙目就那樣注視著他,不說一句話, 卻又像是把他放在了最煎熬的刑拘上拷問著。


  雲星眠已經很久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曆寒盡討論這個問題。


  他曾經心心念念地想過要把小暑的事告訴他,可後來小暑沒了,他就再也沒有想過。


  他以為自己會把這個秘密一直帶進棺材裏。


  雲星眠又慌亂地掙紮了兩下,手腳卻都還被曆寒盡牢牢壓製著。


  他這種反應其實已經給曆寒盡的猜測提供了不少佐證,可這麽不可思議的事,曆寒盡卻還是想要聽他親口說出來。


  “到底怎麽回事?嗯?”他的語氣帶著不容抗拒的霸道,卻也帶著幾分包容的溫柔。


  不過是短短幾個字,但又像是在告訴雲星眠,不管有多大的事情都可以告訴我,有我在,就什麽都不用怕。


  就那麽一瞬間,雲星眠的眼淚就倏地湧出了眼眶。


  他手腳動不了,脖子卻是自由的。雲星眠趕忙把臉扭到一邊,但湧出的眼淚還是順著眼角落下,浸入身下的被單。


  那滾燙的淚像是滴在了曆寒盡胸口。


  雲星眠這回流淚,不像是以往跟他鬧脾氣耍賴,氣得眼眶紅到不行才憋不住落下幾滴金豆子來,這一次,他眼裏的無力跟絕望遠遠比眼淚更讓人壓抑。


  “你再問這些有什麽意義呢?小暑他都不在了。”雲星眠的聲音低到像是融化在了空氣裏。


  曆寒盡緊握著他的肩膀,突然覺得自己顫抖得不成樣子,連呼吸都有些不暢。


  其實在問出這個問題之前,他都還覺得自己的猜想太過荒謬,就算是問出口,也隻能得到一個否定的答案。


  可是現在,這件看起來依然像是天方夜譚一樣毫無根據的詭異事件,就因為雲星眠的幾滴眼淚,就讓他再產生不了半點懷疑。


  曆寒盡的腦子也有些發懵,這種情況在他這兒是極其少見的。


  “是真的?”他傻傻地盯著雲星眠低聲問了這麽一句。


  但事實上,聽起來他已經沒再等著對方回答。


  這兩天小暑對於雲星眠來說是一個無法提起的軟肋,他守在空曠的墓地一天,他終於為那個小小年紀就離開這世界的孩子報了仇,他在那孩子活著的歲月裏,一直都是哥哥的角色,他最終,沒能讓小暑見到他的另一個骨肉至親……


  這些傷感一個人承受的時候還能壓抑得住,一旦在另一個人麵前攤開,所有隱藏的芒刺與尖刃就全都暴露了出來,紮得人喘不過氣。


  雲星眠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副狼狽的樣子,終於在他發懵的時候奪回了自己的手,拉過被子蓋住了淚濕的臉。


  曆寒盡覺得自己像是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了喉嚨,半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雲星眠卻像是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出口似的,蒙著被子,用發悶的聲音傾吐:“我那時候……還以為自己得了絕症,我想,無論如何臨死前也要見你一麵,可是我能去哪兒找你呢?哪裏都找不到。”


  他的話語很平和。當所有的傷痛都成了往事,人就很難再以一種激動的,狂烈的語氣再複述從前,一提起來,用的都是平淡字眼。


  可是這種平淡卻又像是一把折磨人的鈍刀,一字一句,都要在人心髒上劃一下,讓人疼都疼得不痛快。


  曆寒盡現在就是這樣。


  不久前的那個深夜,他曾經對雲星眠說過抱歉,因為自己的不辭而別,因為自己的遷怒,那時他以為自己的愧疚已經被充分表達過了,直到現在,看著雲星眠這閃避的脆弱模樣,他才明白,那點愧疚,又算得了什麽呢?其實趕不上他欠這個人的萬分之一。


  “後來我才知道是有了小暑……我一邊害怕,一邊又想,等找到你,你說不定就再也舍不得走了,畢竟有小暑呢,他那麽好……那麽好。”


  太久沒有人能跟雲星眠聊一聊小暑了。


  就算現在爸媽都已經回到他身邊,可是他們也不知道家裏曾經有那麽一個惹人愛的孩子,更不知道那個孩子是他吃了很多苦才生下來的,那些或辛苦或歡快幸福的記憶,就隻留在了雲星眠一個人的腦海中。


  這會兒一說起來,雲星眠反而有些語無倫次,東聊一句西摘一句,零零散散的,卻又能讓曆寒盡聽得清清楚楚,他有多想念那個短短幾年就離開的小家夥。


  因為喜歡曆寒盡,其實雲星眠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個孩子,甚至連幻想都沒有過。


  所以這孩子來到他身旁的時候,他是如此猝不及防。


  他甚至,都沒有給他取個正兒八經的大名,隻一心想著,等找到他的另一爸爸,他們一定要好好翻著詞典找個氣勢十足的名字。


  可是他沒想到,小暑的另一個爸爸,原來根本沒有在後來的人生計劃中寫下他的名字。


  再次相見的那天,其實看起來一切都很平常,平常到雲星眠甚至完全沒有想到,自己會在那刻一抬頭就看見曆寒盡的側臉。


  初識的時候,雲星眠是個吊兒郎當的富家少爺,曆寒盡是個就連假期也隻能穿校服的窮小子,可是再次相見,那個窮小子早已沒有當初那副穿著校服的青澀模樣。


  當時雲星眠被擠在人疊人的晚高峰公交車上,在開著的車窗裏,看到了旁邊那輛同樣被堵得一動不能動的私家車上正低頭翻文件的曆寒盡。


  這個西裝革履發型講究的曆寒盡與雲星眠記憶中的留著毛寸的少年大不相同,在那一刻,雲星眠甚至覺得那張臉帶著自己從未預料到的陌生。


  可那是他期待了五年的重逢。


  見麵前不知該如何解釋小暑的膽怯與見麵時的那一瞬陌生,對於那刻的他來說已經都不算什麽。


  雲星眠在擁擠的車流人海中喊著他的名字,就算是每輛車都被擠得幾乎動都不能動,他還是怕對方會突然消失似的,根本等不到公交車慢悠悠地開到下一站,就直接爬出了開著的車窗。


  那輛公交車很高,他記得毫無運動細胞的自己在跳出來的時候還不小心跌了一跤,配上那身被人群擠皺了的衣服,讓他看起來很是狼狽。


  而就在他最狼狽的時刻,曆寒盡終於被這動靜驚擾,將視線轉了過來。


  後來的很長一段時間,雲星眠都會夢見他那雙冷漠的眼。


  那種冷漠與當初在學校裏對著雲星眠時那種明晃晃的,帶著幾分曖昧的嫌棄完全不一樣,就像是看著一隻無關緊要的螻蟻。


  片刻之後,車窗裏的曆寒盡嘴唇動了動,那扇暗色的玻璃窗就在雲星眠眼前緩緩升起,連那雙冷漠的眼睛也一同遮住了。


  為什麽呢?雲星眠想。


  曆寒盡一聲不吭消失了五年,他與其說是一直在找,不如說是在等著消失於茫茫人海中的他與自己聯係。


  可是曆寒盡就像是忘了他的存在,也忘了他們有過的那些纏綿,整整五年,才以一個居高臨下的,陌生人的姿態再一次來到他麵前。


  雲星眠想不通為什麽,隻能拖著摔疼的腿追上去,一下一下拍打他的車窗。


  可是曆寒盡的那扇窗,卻沒有為他打開。


  車流從擁擠到疏通,不過也就隻用了十幾分鍾的時間,雲星眠的心情從驚喜到迷茫,中間卻似乎曆經了千回百轉。


  雲星眠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對待自己,卻也隻能機械地打車追上去。


  如果這一次又失之交臂,他不知道曆寒盡是不是又要一下消失個好幾年。


  人在這樣緊急的時刻,是顧不得考慮尊嚴的。


  所以一直到曆寒盡入住的那個酒店前台把他攔下,他才意識到,這一路上,曆寒盡確實都知道他在後麵追著的,也確實從來都沒有回頭。


  “先生你別這樣,沒有人來接我們真的不能讓您上去的,更何況你剛剛追的可是我們大老板的兒子。”拉住他的前台也是一臉為難。


  雲星眠怔住:“你說……他是誰?”


  “我們大老板的兒子呀,說是剛從國外留學回來……你要是真認識他,還是想想別的辦法跟他聯係吧。”那前台頗為抱歉地看著他。


  雲星眠根本無暇顧及她對自己的態度,他看著前台身後那塊展板上“海川酒店”四個大字,心底的迷茫更是快要把自己吞噬。


  海川酒店,也在海川集團旗下。


  那個讓他父親一夜間愁白了頭的海川集團……居然是曆寒盡家開的。


  怪不得他一直都找不到他。


  出國留學?他倒是從來沒想過這個可能。


  姥爺還沒出事前,他們之間也都是雲星眠一直纏著對方不放,哪裏有機會真正了解他的家庭背景,他隻以為曆寒盡是個被姥爺養大的孤兒,哪裏能想到他居然還有個背景雄厚的親爹。


  在曆寒盡消失的這五年裏,他甚至無數次害怕過那家夥是因為無法承受姥爺去世的打擊,離開了人世,卻沒想過他隻是被家財萬貫的親爹送去留學。


  可是,就算曆寒盡的親生父親是海川集團的老板……那也不能代表家裏出事跟他有關吧?那不過是生意人之間的角力,跟他們兩個年輕人有什麽關係呢?說不定曆寒盡根本不知道這回事,隻要他們好好見一麵,多說會兒話,還能讓他們手下留情……


  他還沒見過小暑呢?要是見了,一定也會很喜歡他。


  小暑跟他簡直一個德行,明明是個男孩子,撒起嬌來可是一點都不嫌臉紅。


  曆寒盡向來最吃的就是他們這一套。


  雲星眠記得自己那時滿腦子似乎都是這個想法,畢竟隻有這麽想,他才能放任自己厚著臉皮,一次又一次地等在酒店樓下。


  而他終於再次等到曆寒盡的身影——那個終究躲不開的人,卻像剛剛重逢時那樣,隻盯著他的眼睛,冷漠地問:“你能讓姥爺活過來嗎?如果能,我就幫你。”


  “如果當初不是你招惹我,姥爺就不會出事。”


  “你知道一天之間失去家人的滋味嗎?”


  “我一秒鍾都不想再看到你。”


  雲星眠那時才知道,原來在他無時無刻不在想念著曆寒盡的這五年裏,曆寒盡居然對他懷著這麽洶湧的恨意。


  他曾經給他找過無數個不能聯係自己的理由,卻沒想到對方隻是單純地恨著他罷了。


  五年來,他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在他眼裏不過是害姥爺離世的罪魁禍首。


  可是仔細想想,好像也就隻有這個解釋能將一切都說通,曆景州猝然離世,與他相依為命的曆寒盡居然連靈都沒有守,便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就隻來了幾個陌生麵孔為姥爺辦了個匆忙而簡單的葬禮,雲星眠曾經問過他們曆寒盡去哪兒了,卻沒有一個人回答他。


  現在想起來,那時的曆寒盡恐怕因為內疚,連姥爺的遺體都無顏麵對,也因為恨意,連他最後一麵都不想見,就那麽離開了這個他從小長大的城市。


  可笑他還傻傻地為他的消失找著各種不可能的理由。


  爸媽剛發現他的情況,告訴他那不是絕症是懷孕的時候,還強行想要把他的孩子打掉。


  事實上他也並非沒有猶豫過。


  可是一想到那是他跟曆寒盡共同的骨血,又覺得無論如何都下不去手。


  他很俗地以為那是他們所謂愛情的結晶。


  可原來曆寒盡對他從來不是愛情。不過就是血氣方剛的少年受不了誘惑,才忍不住與他亂來了幾回。


  是他自己,錯以為那是兩情相悅。


  深究起來,他與曆寒盡不過相處了短短幾個月,遠遠沒有分開的時日長得多。


  他怎麽會那麽天真地以為,一個久久不肯聯係他的人,也抱著與他一樣的思念呢?

  小暑於曆寒盡來說,也許毫無疑義,也說不定在知道真相之後隻會把他當成怪物,就連小暑也會一並討厭。


  就連雲星眠也想不到,要放下這個自己執著地尋找了五年的人居然也就隻需要這麽一瞬間。


  當初對他那些厚顏無恥的糾纏耍賴甚至都還在記憶裏刻得牢牢的。


  可他更能感覺到,現在這個對他漠然以對的曆寒盡跟當初那個一邊拒絕一邊又忍不住將他擁在懷中的少年,已經有了本質的不同。


  五年的時間太長,而姥爺的離世,是他們永遠無法跨過的鴻溝。


  那一天,雲星眠回家靜靜地抱著熟睡的小暑許久,一直等到小暑揉著眼睛醒來,才低低地對他說了一聲:“對不起,寶貝。”


  “哥,沒關係。不過你為什麽要跟我說對不起?”小暑的奶音裏還帶著濃濃的睡意。


  雲星眠答不出來。


  難道他要說我再也無法帶那個人來見你?

  在小暑的生命中,根本從來就沒有過那個人的存在。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罷了。


  “哥,你別哭。”看他眼眶發紅,小暑的眼睛也一下變得濕漉漉的。


  他伸著肉呼呼的小手,幫雲星眠擦著眼:“你也哭,爸爸也哭,媽媽也哭,為什麽大家都要哭?以前不是隻有小暑自己哭嗎?”


  小暑說著,又努力將淚忍住,帶著哭腔詢問:“以後小暑再也不哭了,哥哥跟爸爸媽媽也不要哭好不好?”


  雲星眠心裏一顫:“你說什麽?爸媽也哭了?”


  小暑扁扁嘴:“他們偷偷哭,不讓小暑看到,可我還是發現了。”


  這些天來,爸爸還一直在為了家裏的生意四處奔走,可是就連還沒來及沾手生意的雲星眠都知道,他們的破產已成定局。


  以往他們都隻以為海川之所以盯上他們無非就是惡性競爭罷了,可是到了現在,雲星眠卻突然領悟,消失了五年了曆寒盡突然又回來這裏,莫非是為了找他報仇嗎?

  私心裏,他是真的不想相信曆寒盡連這點情分都不講,可是一想到那日他蘊藏在眼底的恨意,又覺得,那樣恨著自己的他,要做出什麽都不足為奇。


  雲星眠又開始去等他,但這一次,卻不是為了與他在一起。


  他甚至讓當時跟在他身旁的阿欽轉達,如果要報複就一切都衝他來,不要牽扯到他的家人。


  可是曆寒盡始終避而不見。


  那次,他倔強地在酒店大廳裏等了一夜,可等來的卻隻有警察的電話……


  雲星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趕回家的,但是他在看到客廳裏血腥畫麵的那一刻,腦子就嗡地一聲,失去了所有知覺。


  “你知道一天之間失去家人的滋味嗎?”


  他暈倒前突然想起來曆寒盡同他說過的這句話。


  原來他是這個意思嗎?原來他恨他恨到,非要讓他嚐到這種滋味不可。


  現在他知道了。


  那種恨意,確實洶湧得幾乎要把人吞沒。


  他甚至如此痛恨著當初那個對曆寒盡一見鍾情的自己。


  如果他沒有自私地隨著自己的心意亂來,如果在爸媽第一次反對的時候,他就聽話地與曆寒盡切斷聯係——


  那麽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父母不會這樣年紀輕輕就死,小暑不會來這世上短短幾年,就要經曆那麽可怖的時刻再離去。


  他真是個罪人,罪不可恕。


  這些經曆,雲星眠說得斷斷續續,差不多就是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可是曆寒盡作為親曆者之一,也差不多將他說得囫圇的地方都給自動補全了。


  雲星眠說到最後,氣息都有些不順。


  曆寒盡知道他藏在被子下的臉肯定已經被淚染得一塌糊塗,可是這一刻,他卻沒有勇氣掀起他們中間那一層阻礙。


  他甚至不知道要如何出口安慰。


  他能說什麽呢?


  說那時冷著臉不肯見麵就是害怕自己見到他會心軟?說他在大廳裏等著的那晚自己也在房間輾轉一夜未眠?

  當錯誤鑄成,一切原本站得住腳的理由就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


  在他的印象裏,小暑不過就隻是一張已經在記憶中變得模糊的兩寸照片,冰冷而陌生,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曾經有過一個孩子,在這世上來過又走了。


  這一切好像都是對他當初懦弱的報複。


  他麵對所有恨著的人都能做到冷靜果斷,不留餘地,就隻有麵對雲星眠的時候,才變得那麽懦弱逃避。


  曆寒盡終於明白自己曾經說過的抱歉有多麽薄弱,多麽不堪一擊。


  可是除了“對不起”,又有什麽字眼能夠表達他現在悔恨呢?

  曆寒盡緊緊抱著雲星眠,在他耳邊不停重複著那三個字。


  雲星眠以為自己早已經把當初的委屈消化掉了,可是現在聽著他的耳語,卻又像是在瞬間回到了那個酒店的大廳,回到了心如死灰的那個時刻,濃烈的委屈源源不斷地從胸口湧出來,讓他整個人都有些顫抖。


  可他終究還是比當初理智了許多,居然還能出聲安慰:“其實你有什麽錯呢?你也不可能知道我居然能生下你的孩子,更不知道我家人那晚會遇害,一切不過都是命運的巧合。”


  而他們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


  隻是現在,他們都有了一次重新洗牌的機會,到了這個時候,他都不知道還應不應該咒罵命運的惡質。


  曆寒盡緊擁著他:“我就是錯了,就是錯了……”


  他不該把姥爺的死怪在這個隻一心想跟他在一起的少年身上,更不應該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時候,一下消失五年,甚至在回來之後繼續那麽冷漠自私地對他……


  他的錯處太多,已經無需再一個個數。


  怪不得雲星眠一直都說小暑再也不可能回來,就算爸媽再給他生個弟弟,那也不是他們的小暑。


  想到這裏,曆寒盡突然腦中一個激靈,脫口問道:“所以你才那麽關心我有沒有戴套,那……現在是不是可能已經懷孕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暑:這個搓衣板是小暑特意挑的,紋路深,跪上肯定特別疼。


  曆寒盡:……


  小暑:您要是覺得不夠,還有這隻成套的棒槌,捶後腦勺能直接把人砸死——


  雲星眠:……兒子,可以,但真的沒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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