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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風格穩健

  第二天一早,隨著唰啦一聲拉開窗簾的聲響,刺眼的陽光陡然照進來,藍牙音箱裏開始播放一首朝氣蓬勃的進行曲。“起床了!”張晨暉氣勢昂揚地說,“今天有很多事要做。”


  淩衍之:“……我一天一夜沒睡了要補覺……”


  “起來!你是要競選O協主席的男人!怎麽能那麽懶散!”


  “我不是男人……我是OMEGA……”淩衍之抱著被子滾成一團,困得什麽尊嚴什麽人權全都不要了,“……我要睡覺……”


  張晨暉噴出一口老血,臉呢!這時候知道標榜你是OMEGA了!昨天說的話都吃狗肚子裏去了嗎?!“你還要不要實行你那偉大的三年還是五年計劃了?還有一個月就要到選舉了!”


  “那今天還是可以睡一覺的……”


  “不行!你快起來看新聞!”張晨暉像拔蘿卜一樣拽著他露在外頭的胳膊,“你連個選舉委員會都沒有!”


  “不要嘛……你再拽我我喊非禮了啊……”他尖著嗓子喊了幾聲,咯咯地笑,嗓音都還黏在一塊,沒睡清醒。張晨暉伸手來掀他被子,突然被床上人猛地一撲,將被子兜頭罩在他身上,一個巧勁將他按在床上,照葫蘆畫瓢地壓上去,任人在被子底下像個被捉住的小鼠那樣掙動,“還真以為我拿你沒法了?”然後丟下他,自顧自地洗漱去了。


  張晨暉從他蓋過的被子裏掙出一個腦袋,一時間整個人都是懵的,他吸了吸鼻子;老天。雖說這是病床,醫院的被子,又不是什麽自家的被套,但他忍不住還是嗅了嗅味道。——我像個變態一樣。但他們說頂級的OMEGA都有自己的味道。小說裏甚至說隻有他的ALPHA才能聞到什麽的,就像是——就像是一種誓約。那很浪漫,隻屬於彼此的秘密。


  不過現在,他和淩衍之也有秘密了。他知道他不喜歡樊澍,也不喜歡金鱗子。他知道他想要幹什麽,他活得很辛苦,那一支煙裏講過的話旁人都沒有聽過,隻有他。


  他們算是交過心的朋友了嗎?算吧?


  不管怎樣,他們完全可以先做朋友,慢慢地來,就像回到古早的過往一樣,那樣文火細煨的戀愛,隻有曆史裏的小說裏才出現過,他一度甚至以為那不會再出現了,直到現在聽見自己胸腔裏怦咚怦咚的動靜,大的掩蓋掉了窗外的鳥叫。原來小說裏寫的是真的,原來愛是這樣的,像一種不切實際的狂想,哪怕全世界都覺得他是錯的、是天方夜譚,你都會毫無保留地站在他這一邊,就像這是天經地義的事。


  現在已經不是當初,或者說當初已經再也回不去了;林肯那樣站在馬車上宣講就能競選的過往就像天方夜譚,孩子氣的賭氣。他連個選舉委員會都沒有。他知道這些要花錢嗎?要有人讚助嗎?要媒體造勢,要發表演說,要舉辦聚會嗎?要有黨派背書,要站隊,要調諧關係嗎?金鱗子會給他解決多少問題,就會帶來多少問題,那個家夥可不是什麽品性端莊的政治家,而是個岌岌可危的金字塔尖,多少人在底下挖暗道、拽繩子,要虧空他。


  更何況,他是個OMEGA。那就表示,他無可避免地有發情期,推算下來的話那也快要到了。需要進行各種準備,調開所有的行程。他要是沒我該怎麽辦呢?他隻有我了。他的丈夫是個家暴的小人,而金鱗子是個堂皇的騙子。隻有我,我會一直在他身邊,他一回頭就能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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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簾底下歲月靜好,看不見的陰影裏暗流洶湧,走過醫院大廳時,連滾動新聞都在播放同樣的內容。底下隔離帶那頭的記者數量又翻倍了,不過比起之前一邊倒的同情和支持,這一次有了許多唱衰的聲音。OMEGA乖順中透著一絲堅強,美麗裏帶著一絲血腥是好的;過頭了就難以控製了,就顯得很有戾氣,很難以控製,很危險。早有人等著所謂“反轉”,結合之前金鱗子的護送來看,就顯得頗為像是事先策劃好的一場炒作的大戲。普通的吃瓜群眾都喜歡的版本是“他也許早就和金鱗子有一腿,所以才要抓緊甩掉自己的前任老公”,否則怎麽會那麽巧地摔下來就被接到了金鱗子所在的醫院,又沒多久就和他勾搭上了,那麽親密?

  即便有幾個路人頭腦清醒地認為“那不過是因為那是最有名的OMEGA醫院,去那裏就醫很正常吧?”也抵不過八卦的來勢洶洶。不得不說幸好金鱗子的團隊當年保密工作做得很好,自從當初出了暴力事件,把淩衍之剔除出隊伍之後,為了不影響金鱗子的輿論風向,把他加入他們的工作團隊的記錄全部刪除了;好在因為他們本身就是高精尖的科研機構,許多信息都是涉及保密的,因此至今也沒有被扒出來這一段過往的交集,否則鐵定是所謂石錘蓋章,板上釘釘了。


  OMEGA們還是有不少支持他,能夠挑戰O協顯然需要很大的勇氣,他們都很在意他為了自己的獄友出頭的事,悲情又浪漫,很能引發共鳴。但ALPHA和BETA就不一定了。他們開始覺得淩衍之最先的楚楚可憐是裝出來的,隻不過是為了自己上位;O協如果主席都變成了OMEGA,那底下的員工是不是也會逐漸成為OMEGA的大本營?那太危險了,那時候他們就有了懲戒ALPHA、管理BETA的權力。OMEGA們會更加不服管教的。他們本來就已經難搞得很了:要讓他們乖乖地接受這種義務就費了老鼻子的勁,給ALPHA加了一堆權限才算勉強能夠實行;就這樣還越來越難以執行,不是跳樓就是殺嬰,再給他們各種權限那還得了,那不是要上天嗎?該怎麽管理?一個個的一點苦都不能吃,人類不就真的徹底滅絕了嗎?

  而涉及到這件事的上峰們卻自然比老百姓們多另一種看法,申時行連夜被生育與社會保障總署的委員們召去——那時候淩衍之正睡得香呢——問的就是這件事。


  一群人連夜開會,與會者都是支持ABO定級繁衍製度繼續實施的派係,因此在體係內被簡稱為‘定級派’。申時行匆匆從車上下來,幾個人連忙上去攙扶,外頭還在下著大雨,幾把傘不約而同地遮在他頭上,引著他往會議室裏去。年紀大了精力不如年輕人,臉上一道疲憊的痕跡看得明顯。他已經78歲了,如果常規來看,自然已經到了退休的年齡。但是整個人類社會已經20年沒有大批量的新生兒了,從八年前開始植入人體實驗、五年前開始定點推廣ABO製度以來,如今他們終於擁有第一批新生兒,但數量還是遠遠不足以支撐整個社群。社會運轉幾乎停滯的情況下,年紀大顯然已經不能作為偷閑的資本。缺乏勞動力的現狀導致社會已經無法負擔高齡人士的養老費用;而更為怪譎和諷刺的是,科技發展也由原本的瘋狂增速倏然停止了,當然仍然有所進步,卻遠非數據所預料的那樣,原本瘋狂上揚的紅線陡然趨平,好像把一個如此發達的文明抽去了脊梁。


  申時行脫下外衣,主持會議的是生育與社會保障總署的署長郗若風,他環顧了一下周圍:“金鱗子沒有來?”


  申時行搖了搖頭。“跟他說過了,但是你們也知道,那孩子,嗐……都給捧太高了,誰也管不得。”金鱗子其實年歲不小了,但是因為社會再也沒有新的‘孩子’出生,老人們便習慣把最年輕的那一批還看作是孩子。


  “的確也是離不開他。他說要做項目,那幹擾他就跟幹擾國計民生一樣,我們哪比得上啊!”


  眾人都打個哈哈笑起來。笑聲中有些幹癟。


  郗若風揚了揚手,“今天是個臨時緊急會議,客套話就不多說了,大家抓緊時間吧。最主要就是關於OMEGA協理會這邊迫在眉睫的換屆問題。我們必須保證協理會主席的職務是在支持定級派的人手裏,尤其是不能落入自然派的手裏,否則ABO係統這幾年破釜沉舟的投入就會毀於一旦,大家都明白吧?”


  “自然派這段時間上升的很快啊,他們最近得到了很多支持,主要就是因為現在ABO的數據和社會影響實在是……比我們預想的要低得多了,社會問題又激發得很嚴重,必須要靠O協來協調。再這樣下去的話,如果自然派占據了多數,又控製了O協,後果就很嚴重了。”


  有人歎了口氣。“本來就已經很難了,飽漢不知餓漢饑啊,再這麽折騰下去,難不成前幾年那場‘淨化運動’的騷亂又要來一次嗎?還嫌人死得不夠多嗎?”


  “我想問一下,關於自然派的核心,已經可以實現了嗎?”申時行詢問,“我知道他們的主要訴求是‘回歸自然’,也就是說,希望回歸到正常的雌雄繁衍的自然狀態吧?可是梅爾斯氏症至今沒有解決辦法,沒有疫苗,沒有特效藥,女性從哪裏來?就算我們撇開人權和倫理不談,用冷藏的胚胎,根本隻要生殖係統成型,感染風險就高達90%……而且幾乎所有男性身上都有隱性攜帶——”


  “倫理人權怎麽可能不談?製造一批‘女性’出來隻為了繁衍的話,那和‘天使’有什麽區別?”


  “自然派整體就是偏激進,認為人類應該先攜手度過難關再談人權。這點現在得到了挺多的支持,包括現在的BETA以及OMEGA人群。沒有人自願願意成為繁殖工具付出義務。”


  “自然派現在最大的話事人,是那個吧?叫做陳羽喆的,病理生理與產科學博士,和金鱗子叫板的那個,他還當過兩個任期的東明市市長,因此非常的有話語權說服力。”


  “他們是要把‘天使’合法化嗎?!我們的社會難道還經得起這種消耗的爭論嗎?簡直是胡鬧!”


  “所以不能讓他們取得多數票,這裏先和大家通知一下,到時候聽安排投票,不要全投讚成,會很明顯給人家看出來我們的派別界限,要有動搖票,如果有人來說票的話,盡量不要把話說死,看看有沒有人能打進去,確認對方的人員範疇,”郗若風安排下去,“對了,然後就是那個OMEGA的事。我看媒體都報道了,搞得一本正經的,怎麽回事?”


  “是說淩衍之吧。”申時行說,“是金鱗子那小子搞的,他很喜歡這個OMEGA,很有話題性,像一個商標。”


  有人就嗤了一聲。“金鱗子他打算幹什麽?他最近怎麽回事?研究沒出什麽成果,政治上倒是學會跳了?”


  “他也在找路走吧,擔心起自己的地位來了。最近自然派的呼聲很高的話,他大概也終於開始擔心自己的成果竹籃打水,接下來的換屆也岌岌可危,所以現在就想開始安插人手。”


  “那也不能安插一塊‘白板’吧!而且還是個OMEGA!這讓人捧都沒法跟啊!簡直是胡鬧!”


  “自然派如果取得多數票的話,ABO係統的存續就很有問題了,這是他一生心血啊,還有他師父的命搭在裏麵,也難怪小金孤注一擲。”


  “不能這麽胡鬧了,雖然說這個理論基礎是他定的,但如今已經是個社會問題了,他還當這裏是他自己試驗田?什麽都瞎往裏頭種?”


  “老申,你不能放一個爛攤子下來不管了啊!我不管你別的什麽,你走之前,這後續一定不能安排錯了。OMEGA絕對不行,這個OMEGA還蹲過牢房,鬧過離婚!根本站不住腳啊,什麽玩意兒!我看小金腦子也不好了,是不是研究做多了昏了頭了?太理想主義了吧?”


  “好了、好了,小金年輕嘛,搞科研的,有自己的想法無可厚非。無論如何,要想抵製自然派,O協一定要在我們自己人手裏。”


  眾人七嘴八舌議論定了,又隱隱發愁,


  “但是這個淩衍之,輿論上頭的風阻很大啊,也不能說就不讓他參選了,到底要拿他怎麽辦?”


  “就讓他試試好了,反正他也不是黨內人,不用占我們自己的名額。”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大家齊刷刷往門口看,發現金鱗子不知什麽時候不聲不響地出現在門口,自顧自地走過來拖開一張凳子,在最遠處的拐角坐下。


  “你才來!你說說,小金,你搞的這個事,我們很被動啊,你也不要說名額的問題,我們都看得出來,人家難道看不出來,都知道是你在操作嘛。你那個OMEGA推出去,那不是給吃得骨頭都不剩!”


  幾個部門的專員都應聲附和:“是呀!是呀!”


  金鱗子撥著墨鏡的邊緣,問:“其他都有什麽人,現在知道了嗎?”


  “自然派那邊,估計是要支持從基層幹上來的那個曆史學教授,瞿灤。他有長期的一線經驗一手資料,一直在做相關的研究;整合派則推的是市法院的黨組成員,豐星州,正好有OMEGA的婚姻及犯罪的關聯性的一手資料,很有說服力。”


  “我們這邊黨組打算推誰?”


  幾個人相互看了一眼,咳嗽了一聲,顯然並沒有更好的選項。“之前有幾個意見,比較傾向於任虞……他做O協的秘書長有一陣子了,基礎都有,風格比較穩健。”


  風格比較穩健,意思就是沒啥風格,也挑不出啥錯來。金鱗子似笑非笑,任虞的競爭力,哪有另外兩個派係推的人來的強?“你們選任虞去和瞿灤還有豐星州對剛,被吃的骨頭都不剩的不就是他了?”


  他攤開手,兩條長腿交疊在一起,神情似笑非笑:“就讓那個OMEGA去打當頭炮,讓他去被那兩個吃得骨頭都不剩,對我們來說,不是正中下懷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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