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蝴蝶效應
冀穠終於繞過西王母,趁著去洗手間的時候溜出去,躲在一邊將氣喘籲籲的張晨暉一把拉進去。兩個人躲在狹小的公共隔間裏,張晨暉沒防備一下子手撐在牆麵上,兩人臉湊得極近,突然都有一種喘不上氣的感覺。
“怎、怎麽了?”倉鼠看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下意識地替他揩了揩鬢角。
張晨暉一下子手足無措,剛想站直又剛一鬆手就撐不住,還靠倉鼠替他扶了一把,“我、我……我跑著來的。”
“你為啥要跑著來……?”
“……忘了開車……”
倉鼠扁著眉毛望著他,覺得他的舉動奇怪好笑;一眯眼睛,才記起自己兩隻眼睛都哭腫得跟核桃似的,眯起來時脹得酸疼。“你沒事吧?”
“我沒事……”張晨暉有點難堪,“倒是你沒事吧?怎麽眼睛腫成這樣,是不是西王母又欺負你了?”他又四處望了望,“你怎麽跑出來的?”
“我跟西王母打賭贏了出來的,”冀穠這幾天被關得毛躁了,好容易能夠伸展筋骨,興致勃勃,“怎麽啦?你急匆匆的。”
“不是我……是衍之……衍之出事了。”張晨暉吸了口氣,“我從協理會查不到更多的資料了,但是金院士那裏也許知道什麽情況。”
倉鼠愣住了,然後他反應過來,腳上還穿著小兔拖鞋,拽著張晨暉往頂樓的實驗室就走。“我們去找他。”
醫院裏現在多半都知道冀穠和金鱗子的關係,一路往上走金鱗子專用的私人通道,倒也沒人會攔,隻是都用點八卦戲謔的表情偷看。張晨暉被他拉著走,才發覺這個個子小小可可愛愛的OMEGA到底有多大的力量。“你不問……出了什麽事嗎?”
“……OMEGA能出的事就那幾樣。”
倉鼠低聲難過地說,“我不想聽。之之哥那樣好的人……”
張晨暉沒覺得淩衍之是哪樣好的人,是個怎樣壞的人倒是很有一番講頭。但如果想想他對冀穠做的事,倒也的確像是從天而降的踏著七彩祥雲的白馬王子了。他心中酸溜溜的,也不知道該酸哪邊,這時候頂層的實驗室到了,適應金鱗子弱視的環境光是過濾過的,整個都像隔著水光那樣析過一層,發著幽幽的暗藍燈帶,在這兒走著,總覺得自己像海裏的魚群。
兩個人站在感應門前,不過,往常總是會自動開啟的感應門並沒有打開。人工智能管家無機質的聲傳來:抱歉,冀先生,金先生暫時外出不在,他走前關閉了感應權限。
金鱗子雖然是個技術宅,但是畢竟掛著一堆黨派和協會的名譽,外出倒是經常,但是他一般不會關閉對自己OMEGA的權限,倉鼠有點奇怪,“外出?他去哪了呀?”
“抱歉,非執行請求,不予回答……”
倉鼠沒轍了,上下搗鼓那傳感器,“那他什麽時候回來?”
“抱歉,未收錄信息,無法回答……”
“這可麻煩了,也不能在這等他回來吧,過會兒西王母就發現——”
“——我發現什麽?”
兩人嚇得一呼嚕,轉頭看見李嘉熙就站在身後,仍然是那樣一副表情,胳膊呈現九十度夾角筆直地抱著好像他身體一部分的全息旋轉屏,冷冷地注視著麵前兩人,好像要捉奸成雙一樣,嚇得張晨暉立馬站直了自動挪開五十公分,目不斜視:“我我我你你你好我們什麽都沒幹啊,這裏都有監控眼的。”
西王母奇怪地瞥了他一眼。倉鼠急忙討好地堆上笑臉,“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來看一眼老金嘛……結果他不在,權限也關了。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出去了?”李嘉熙愣了一下,他與其說是金鱗子的OMEGA,不如說是他的私人秘書,今天的活動顯然不在行程上。他走到智能感應器前,“管家,開門。”
智能機器管家仍然發出了相同的聲音:“抱歉,李先生,金先生暫時外出不在,他關閉了感應權限。”
李嘉熙皺起了眉,他拿起手機撥了幾個號,忙音。這下連張晨暉都看出來有些不對了;倉鼠也急急地問:“怎麽回事?”
李嘉熙沒有說話——他是那種一天隻說有效話語的人,認為所有無效的話都是廢話會浪費生命——打開他手中的旋轉屏,劈裏啪啦地一頓猛敲,一麵指了指張晨暉:“喂,那邊的。”
張晨暉猛地被點名,下意識都抓緊站直了,“啊?”
“把地板撬開,下麵的那個扳口拉起來。”
“做……做什麽?”張晨暉看了看那塊地板,上麵也沒個什麽螺紋撬口什麽的,“這怎麽拉起來?”
“砸開。”
“啊?!?!這、這不太好吧?你到底要幹什麽?”
李嘉熙推了推眼鏡,很不耐煩地給了一句話:“撬鎖。”
這一下正中下懷;張晨暉還在猶豫,冀穠倒是先動了手,不打二話地把地板砸了 ,從底下扳開扳口,露出一大堆花花綠綠的連接線。李嘉熙把線端連上他的分屏,他像是做熟手的熟練工一樣,三下五除二地就越權鏈接,直接繞過了那不近人情的人工智能,用物理手段把門強製打開了。
冀穠沒想到李嘉熙會和自己站在一邊,三人都有些忐忑地走了進去。極暗的光線底下,從來都保持著開啟狀態的金鱗子的個人實驗室,頭一次呈現了這種蕭索待機的狀態。
李嘉熙知道不妙。他與其說是金鱗子的OMEGA,不如說是他的私人秘書,如果連他都不知道的情況,就一定是出事了。他查看了一遍,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於是瞥了一眼冀穠:“你怎麽想起來找他?”
冀穠和張晨暉對視一眼,心想也瞞不過去,就支吾著說:“我們是想問之之哥的情況……啊,就是淩衍之。他好像……也出事了。”
李嘉熙翻了他一眼,冀穠一縮脖子,生怕他罵人——怎麽說和自個ALPHA半月也沒見了,叨叨著也不說想,唯一一次念著他還是為了別人,現在連他出沒出事都不知道,冀穠自個都覺得是有些過分。但李嘉熙不說話了,隻是熟稔地打開係統,那人工智障又上了線,顯然李嘉熙這個同樣是名分上的老婆做得比冀穠切實多了,他幾乎有金鱗子的全部權限,很快就調出相關的內容。
“淩衍之,是那個打算競選協理會主席的OMEGA,對吧?”他皺著眉,把屏幕上的東西放進全息幕裏,否則對他們而言都太暗了,幾乎要貼著屏幕才能看清上麵的字跡。“他在雲城失蹤了……這些是當時的錄像。雲城當局報稱他遇到了當地的‘醫拐’,有監控為證,他半夜從醫院裏出去了,跟著一個不在入境登記範圍內的陌生人。官方的說法是在全力搜尋。”
他們看著那模糊不堪的視頻,顯然,雲城用這個來當做擋箭牌,證明自己不是有意扣留涉政人物。而更多的糾紛,顯然在水麵之下,雲城當局把責任在往外推,認為這是一起由於換屆糾紛導致的政治傾軋,也就是說,他們認為是易華藏的政治對手在利用這一地區的特殊性掩人耳目地阻擾競選成功,不然不會出現這種“剛好湊巧”在選舉前失蹤的情況。而顯然,定級派的成員都認為是自然派在故意阻擾一個OMEGA成為協會主席的事情發生。看來一切正如蝴蝶振翅,金鱗子有可能也被卷入了這趟無形的漩渦當中。
倉鼠盯著那短短的監控錄像來回看了好幾遍, 眉頭皺起:“不對勁……”
“怎麽個不對勁法?”
“別說之之哥根本不可能給誰拐走,誰不被他拐走已經算謝天謝地了——你瞧, 他樣子好奇怪……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個樣子……醫院,為什麽又是醫院啊?他得了什麽病,或者說是去看什麽病的,能查到嗎?”
李嘉熙一聽也怔了一下,“對,醫院記錄……”急忙下手去查,但是卻一無所獲。“奇怪……沒有。”別的記錄都一應俱全,事無巨細;可沒道理去了一趟醫院,看這監控錄像的狀態都已經是晚上了,不可能什麽都沒有檢查,是過來參觀視察的吧?若是正常的行程,隨行的行程表上也該有安排。他為什麽要去醫院?
張晨暉猶豫著說:“雲城一直不太平吧,我聽說那裏對OMEGA很排斥……說是有極端教派會獵殺他們,還有很多傳言……”
冀穠臉都白了。
張晨暉連忙說:“不過那都是聽說的,誰也沒當真見過……”
李嘉熙平穩地說:“每年偷渡雲城的OMEGA有上千人,這是有切實記錄的,他們多半是去尋求雲城的黑醫幫助。偷渡的OMEGA如果不能入境,經常會在外圍獵戶的狩獵區就遭遇強-奸和器官販賣……”
張晨暉無語,不說的這麽直白會死嗎?李嘉熙還在那兒繼續:“淩衍之的記錄找不出更多了,到這裏就斷了。但是我想一定還有什麽事發生了,不然老金不可能同一時間也出了事,他從來不關這裏的設備,也不會不和我說一聲。”
“那——易華藏呢?”冀穠突然問,“之之哥失蹤了,他不可能還原地不動,他的計劃會全亂了的。能不能查到他的動向?”
“易華藏是有特殊監管的人物,他的信息在維安委和國安局有加密……”李嘉熙皺著眉說。
倆人都垮了肩膀,這種人物想必很難查詢,誰知道李嘉熙隻是埋頭敲了一會而觸屏筆和鍵盤,“有了。”
“……怎麽就有了??”
“我黑進了他們的係統。”
冀穠和張晨暉都瞪眼看他,他們才明白金鱗子根本是看中這個人身為黑客的本領才和他成為配偶的;李嘉熙聳了聳肩,持續破解著加密層級,一邊說:“很意外嗎?我因為觸犯信息安全法和危害國家安全罪導致霍爾特-林層級指數跌破紅線。我這輩子也是沒想過,自己居然會成為OMEGA。”他的語調毫無波動,仿佛在說著一件旁人的事;一麵滾動著屏幕上的信息,從中搜尋著有用的部分。對易華藏的監控比淩衍之的等級要高得多了,包括了錄音、錄像、GPS定位和人員接觸四個部分。他突然一頓。“易華藏……”
懸空的全息屏上出現了一段晃動的影像,倉鼠和張晨暉正好站在影像的投影粒子當中;極其強烈的振動使得畫麵模糊不清,突然之間,有鮮紅又髒汙的顏色在上麵綻開,伴隨著刺耳的爆破銳響,就好像發生在他們身邊一樣。兩人嚇了一大跳,尖叫著趴在地板上,正好對上一張扭曲的、流血的臉孔,大睜著青白的眼,卻沒有一絲生命的光華。
“易華藏……被暗殺了。”
他旁邊布滿了玻璃器皿的碎片,看不清位於什麽位置,但那偷攝的攝像儀畫麵斷續,這可怖的場景突然卡幀在這個位置,閃爍了幾下,投影消失了。有可能是偷攝的儀器損壞,但從這個視角來看,也有可能是埋在他身邊的臥底也一並遭遇了不測。
“怎麽可能,一點消息也沒有啊……易華藏好歹也是個知名企業家吧,我們這兒完全沒有報道的,他要是真出事了,他的公司、股票還不亂了套?……”幾個得知了大事件的小人物反而一時對這樣的消息不知所措。張晨暉發誓,他的確是有那麽一點關心則亂,火急火燎地想要知道些淩衍之的消息……但是也不用牽扯到這個程度吧?老實說,我們知道了又能怎樣,也去不了雲城救他啊,唯一能在這事上能指望的金鱗子,現在也不知所蹤——
“這樣就很顯然了,幾件事可能串成了一條線……他們原本沒有老金的把柄,這一下可以名正言順地查他了。”李嘉熙冷著臉說,“我剛剛看了一下老金存儲在本地的加密私人文件……被破解了。更別提其他實驗文件和機密資料。”他拾掇了一下不離手的翻轉屏和觸控筆,抱了滿手,“他肯定因為易華藏的暗殺事件被秘密扣留了。我去查查他具體被關在什麽地方,有沒有人可以拜托幫忙帶個話什麽的。你……”他看了一眼冀穠已經有些顯懷的腹部,“你休息吧。一個人成嗎?”又望了一眼張晨暉,嘴裏頓了一下,勉為其難地說,“……你陪著他。”
倉鼠使勁地搖了搖頭,“我沒事,我就躺著,也幫不上忙。你才是…………老金……老金會沒事的。他們怎麽敢動他呢?整個ABO係統的定級製度的根基都在他這裏……除非……”他不知道該怎麽說,這才覺得自己是有多麽的貧瘠和薄弱,無論是金鱗子還是淩衍之,對他而言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但他現在終於感覺到,這個好像管家和秘書一樣、平常根本不願意和人交流的“西王母”,說不定才是他們當中,最把金鱗子當家人看的那一個。
“定級派和自然派的爭鬥由來已久了。早有人想要把他拉下馬,可是最近……因為某些原因,形勢變得緊張了。老金想要扶淩衍之上來,加大OMEGA對社會的影響力。”李嘉熙仍舊平淡地說,“但是你口中那個‘之之哥’不是靠什麽‘正義’啊‘種族延續’啊‘未來’啊就可以收買的人,他看透了這些。看他同時還吊著易華藏就知道了,這家夥的價值觀裏,沒有高尚這個詞。……他肯定和金鱗子達成了什麽合作條件。”
他望了望冀穠,“接下來恐怕就輪到我們了。如果他倆的交易被發現,我們所有的配偶關係都會遭到審查。你沒空擔心別人了,……我們每個人的過去都會被放在顯微鏡底下解剖。你要為了孩子撐住,不管他們說什麽……老金叫我看著你,可我得去幫他了。接下來要靠你自己。你做得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