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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潘多拉盒

  易華藏被暗殺的事,即使在內陸的要員這邊,也隻有極少數人知道具體的情況;而在雲城廣袤而寧靜的星空和山巒之間,一切都靜謐如山間的螢火,沒有人任何人知道一場近在咫尺的變亂已經滋生。位於獵戶所提供的小型避難所的OMEGA們,在那個叫做虞漣的精英OMEGA的主持下召開了一場“民主決議”,自己決定自己下一步要去哪裏:回內陸、留在原地,或者前往易華藏的工廠,死馬當活馬醫地碰碰運氣。


  淩衍之本來覺得,之前這群人不友好的態度會導致他們不願相信自己,跟著他孤注一擲地前往一個商人的巢穴;相比之下,回內陸是安全穩妥的做法,無論他們做過什麽,內陸當局肯定都會義無反顧地接收他們的。但最終幾乎所有人都選擇了易華藏的工廠,倒是讓淩衍之十分意外。


  “回去也不會有任何改變。”虞漣說,他們在轉移前往易華藏工廠的路上,獵戶們在四周守衛著長長的隊伍,OMEGA們多半帶著病,走得很慢。“隻會受到更嚴厲的監管。我們明明可以身體健全,卻被‘改造’並看做是某種‘有病的人’。但這病是我們的原因嗎?不是,隻是因為這個社會到了崩潰的邊緣。20年了,一切都到了極限;這是一場人類與自然曠日持久的決鬥,如今已經到了終局和尾聲。”


  “你是個社會學家。”


  “社會都要不存在了,社會學家有意義嗎?”他拄著木棍作為拐杖,看了一眼淩衍之,“我相信你也思考過這個問題。不然你就不會那麽孤注一擲了,要成為OMEGA協理會的主席,你簡直賭上了所有能用的部分,甚至現在……你知道這像什麽嗎?就像所有動物的瀕死本能。我們察覺了溫水快要抵達我們承受的極限了。”


  “我沒想那麽多。”淩衍之淡淡地說,“況且,這個問題不是憑空想解決的。”


  “你知道嗎?我們不會是第一個崩潰的社會。人類社會崩潰過很多次,突然之間,曾經輝煌一時的文明陡然消失,因為對環境的過度掠奪、疾病的傳播,宗教的傾軋、戰亂以及共生體資源鏈的斷絕……”社會學家頓了頓,“而我覺得,某種思維的固化可能也類同於宗教。我們被自己束縛住了。解決的辦法近在眼前,我們沒有道理拒絕。”


  “解決的辦法?”


  “在雲城,你看見了什麽?”虞漣反問,“你也察覺了吧,不然,你為什麽堅持要去那座工廠?”他眼神炯炯,注視著深夜裏橫亙過天際的銀河,“一種社會性能崩潰,我們就不應該建立和原先一樣的……取而代之的社會形態,應該是全新的,甚至和以前截然相反的。要活下去,就不能恪守教條。”


  淩衍之不太喜歡理論類的討論。實踐比什麽都重要。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因為他們已經越過了山嶺,事先用暗碼聯絡了易華藏那邊,得到了肯定的答複。那座掩藏在山中的屬於易華藏的要塞看起來安靜而蟄伏。四周靜得厲害,夜間的山林像是某種魔窟,令他想起那在黑暗中像個獵物那樣奔逃的夜晚。那說不定會成為他一生的噩夢,淩衍之伸手就能摸到腰側子彈擦過的傷疤,那甚至還沒有完全地結痂。但他現在沒有空沉湎於任何噩夢,好像必須被逼迫著朝前跑;害怕和PTSD這種事大概隻有躺進棺材裏才有空做了——好在就像長跑馬拉鬆的人在瀕臨絕望的時候看見終點線那樣,隻是提著最後那一口氣;好在終點已經不遠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卻隱隱發覺了不對;即使尚未靠過去,他也能夠感覺到那座恢弘奢侈的大門透出一股過分安靜的死氣。而經驗豐富的獵戶們也幾乎同一時間叫了停,漢森輪廓分明的臉孔此時嚴峻得像一尊鋼板,他們趴在地上聽了聽。


  “不對勁。”


  “太安靜了……”


  “沒有震動……”


  這山底下原本用來製造毒品的坑道和溶洞,現在全部是工廠和生活區。易華藏的地盤是經過獵戶們特許的,晚上才會開工。無論如何,大量機器運轉、以及生活區的基本供應,引起的細小的共振不會被常年生活在此的獵戶所忽略。他們有時候憑借這個來判斷自己是否在獵區。而現在,甚至一隻地鼠悠閑地從他們麵前竄過去。


  “難道是停工?”


  這次反而是韶陽冰出聲了:“不可能,他們這裏的設施……是不可能停工的。”


  那樣大麵積供養實驗嬰兒的培養皿,全部的循環係統都依賴機器運轉的配給;一旦停工,後果可想而知。


  漢森做了個手勢,獵戶們從兩側散開,手裏拿上攀山繩,“我們去探一探到底怎麽回事。”獵戶們常年混跡在雲城山野,就如同走大路一樣方便。


  韶陽冰卻不停搖頭,往後直躲,叫道:“你們根本不明白。如果這裏停工了,那隻能說明一種原因……易華藏肯定出事了。也許有人入侵了這裏。”


  “誰?”


  “誰知道呢?誰都可能。他有那麽多對手,整個南部大區都在他掌控範圍內,他是這兒、甚至內陸最大的供應商!他手裏有把住我們未來的可能性。如果他成功了,他就是下一個救世主。”


  他們正在議論,突然聽見一聲沉悶的爆破聲從山腹裏傳來。所有人都僵直了身子,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來。


  “他們在幹什麽?”


  韶陽冰突然尖叫起來:“他們想要幹什麽!要是、要是炸了這裏、會塌的……他們不能……不能——”他有些喘不上氣了;他的逃離不是沒有理由的。


  淩衍之想起他上一次來這裏參觀時,那厚重的、鎖住一切秘密和未來的四重隔離區大門。有人顯然不想要易華藏成為救世主,或者是不想要易華藏早一步成為救世主,他們采取了最原始的方法。


  現在縋下山崖顯然已經來不及了,但那裏麵很可能有著能救他們命的醫療設施。淩衍之記起他上一次是坐雲車下到底下的山穀去的。他喘了口氣,望向漢森:“我們既然之前發暗碼信息,對方能回複,說明裏麵有人……而且應該和這一波炸山的人不可能是一批的。否則如果他們想要引我們上鉤,就會至少等我們進入工廠後再動手。回應我們暗碼的人也許是在通過這種辦法向我們求救。”


  漢森緊緊盯著他,這個OMEGA的鎮定令他感到意外。“你再發暗碼過去,還是從兩邊下到山崖底下包抄,同時和裏麵聯絡看看具體的情況;”淩衍之說,“我從正麵坐雲車下去,試試看能不能拖住他們。”


  “……你……這太危險了!”


  “最差也不過是換種死法,”淩衍之聳聳肩,“帶兩個人跟我走就行了,看看下麵到底怎麽了,以及對手是誰……我們不能由著他們炸了這裏,那樣誰都活不了。”


  “好,”漢森幹脆利落地答應了,“你要誰?”


  淩衍之指了指貌敏,“他山路熟,說不定能派上用場。”


  這時候韶陽冰說話了,他抖索著說:“我……我知道底下的暗碼。我陪你去吧。”


  雖然這樣說,但韶陽冰臉色煞白,好像在極力壓抑著某種情緒,但這也是他這麽長時間來,主動要做的第一件事。淩衍之知道,很多情況可能隻有他知道;但這個他默不作聲地跟在淩衍之身後,抖索索地從自己的兜裏掏出一個徽章,重新別在胸前。


  淩衍之看了一眼,那是一個機構標識的徽章,畫著一個古怪的方形圖形,底下寫著代號“潘多拉”。


  “是這裏研究團隊的代號?”他們走進堡壘似的大廳,走過新雲綜合區的沙盤;沙盤上的投燈已經關了,隻剩下標識雲城空中那座巴別塔的紐帶還閃爍著藍光,像是羊水裏的臍帶。


  淩衍之打開雲車的安全帶,一麵不輕不重地問那徽章的事。


  韶陽冰握了握那徽章尖銳的棱角,一麵回答道:“我……沒有說謊。我們一開始過來,就是應邀來參加一個亞洲區聯合學術交流會,當時的研究項目第十一號‘潘多拉’,跟你當初提過的一個設想非常的接近……你還記得嗎,衍之,就是我們大學裏,你送我的那一篇論文……”


  雲車脫離了束縛杠和氣動閥,軸承發出軋軋的響聲,尾部的發動機甕地一響,仿佛拖拉機一樣抖得厲害;緊接著它便以一種恨不得脫離軌道的速度竄了出去,在山野間飛速穿梭,每一個旋彎都像要把自己甩出去,可惜都沒能成功。鋪麵而來的夜風仿佛穿越時空,將他的思緒拉回了當年:

  ——那時候,他是校園裏聞名遐邇的QUEEN,傾慕者多如過江之鯽。他毫無顧忌,也絲毫不在意其他人怎麽說,甚至會穿著高跟鞋、塗抹顏色極其鮮豔的口紅,紮起長發,畫著濃妝去上學。那就像是一副盔甲,遮掩了他本來的麵目,讓他覺得無比的安全。


  淩衍之分析過自己當時的心理狀態。他知道自己並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異裝癖,他的異裝並不是因為喜歡,隻是為了方便。雖然叫他BIAO子的人增多了,但願意毫無尊嚴地跪在他麵前的人也不少。這個身份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一是可以隨意地挑選性對象,而不是淪為隻能被動待選的狀態,二是給他造成了一種強大的假象,那就是自己能夠操縱這群精蟲上腦的生物。無論他有著多麽優秀的成績、多麽良好的教養,他們常常隻能看著他穿著漁網襪的筆直修長的腿就露出相同的、狗一般愚蠢的表情,讓人看得出那些包裝下麵貨品的本質。而第三點,那就是他終於騰得出手和空間,專注於自己的學業,讓那些煩人的競爭者們相互去爭鬥,浪費彼此的時間。如果他不想被他們發現,安安靜靜地享受自己的時光,隻需要卸去妝容,換上最土氣的發型和衣裳,往往從他們身邊走過都不會被發現。他遊刃有餘地生活在兩種不同的身份當中,頭一次擁有掌控命運的實感。


  當時,他們管身為QUEEN的他叫“胭脂”……像是個花名那樣,連外校的人都有所耳聞,常常有人慕名來學校裏,就為了看他一眼。


  直到有一天,他在素顏狀態下連續許多天在圖書館裏遇到同一個“同桌”,甚至有時候這位“同桌”還會幫他占位置——他才察覺到有哪裏不太對。但要是說那也是追求者,他也並沒有借著讀書的空隙屢屢偷看,露出那些荷爾蒙過剩的**表情;十幾天了,他們甚至連話也沒怎麽說過,他也沒有試探地問過,自己到底是不是“胭脂”。


  那個同桌隻是和他較勁似的,啃完一本又一本大部頭,完成一疊又一疊的課題和論文,和他一樣忙忙碌碌。直到學期年末,他們早已經看得臉熟,甚至會為彼此打水,可都沒互相問過對方的名字。


  可越是這樣,淩衍之越是難耐;他知道所有圍在他身邊轉的男人的心思,可卻摸不準這一個的;他是什麽意思?他為什麽對我毫無反應,卻也不像是專程來羞辱我的?他要是知道了我是誰,會不會就不願意坐在我旁邊了?


  這些問題煎熬著他,反倒令遊戲花叢幾乎成了病態的淩衍之前所未有地患得患失起來。他頭一次書也讀不下去了,文章也寫得糟糕,實驗數據弄得一塌糊塗;他每天仍然準時準點地去圖書館報道,甚至連‘集會’去得都少了。他手中的課題積壓成山,但他卻下筆動不了一個字,隻是渾渾噩噩地注視著對麵桌的這個人,看他極其流暢、毫無所覺地在PAD上寫寫畫畫,在全息屏上折疊建模,透過那藍色的懸空粒子,看他垂著的那雙專注於解決問題的眼睛。他甚至知道他眉毛側邊的痣;才後知後覺地明白,自己陷入一場昏天黑地、來勢洶洶的戀愛了。


  淩衍之記得自己再也忍受不了,他想要試探對方對於自己的了解和態度。那天,他故意把明天要用的準考證和論文都落在桌上,自己轉頭去換上濃妝。等對方慌忙地拿起來追出圖書館,有些急促地在後麵叫他的名字:“——淩衍之!”他故意轉過頭來,血色的唇釉一抖,在嘴邊劃開一道濃豔的紅。


  那個人卻笑了,一點也不意外似的;他跑過來,把論文和準考證抵到他手心裏。


  “你忘帶了。”


  “你認得我?”


  “啊,我們每天都一起看書啊。”


  “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胭脂’,這麽漂亮的人,全校也沒有第二個啊。”


  他挑起了一邊鋒利的眉。“……那你隻和我一起自習?”


  “我喜歡讀書啊,幸好你也喜歡。”他笑了笑,有些局促地說,“這也是我能接觸你的唯一辦法了。”


  “可你根本沒在看我。”那時候漂亮得像偶像明星一般、到處眾星捧月的人,居然在這樣一個其貌不揚的家夥麵前,折騰得有點委屈似的,“你隻是在看書。”


  那人便笑了,“看一個人,非要用眼睛看嗎?”他說,“我讀了你的論文……”


  淩衍之促狹地朝他眨眼:“這一篇?”


  那人反倒鬧了個紅臉,覺得自己話說大了,不好意思起來:“……就這一篇沒有看過,畢、畢竟是你剛寫的嘛……”


  淩衍之莞爾一笑:“那就送你了,拿去看吧!”


  那個當時令他心動不已的人,如今正坐在他身後被高速俯衝的雲車嚇得臉色發白,卻又不敢伸手抱他,像個傻子似的捏著他的衣角;現在想想,簡直不知所謂,如今再看這人,也隻有“瞎眼了”三個字可以形容了。我當時怎麽就會覺得他好英俊好瀟灑好與眾不同,我圖他什麽,圖他會讀書嗎?我怎麽不幹脆喜歡上一座圖書館得了,省去多少麻煩?

  還朝他笑,笑得那麽犯賤,以後有你哭的時候!

  淩衍之嘲弄著回憶中那個傻兮兮賣弄風騷的自己,但卻也想起了那篇如今可以稱為他人生黑曆史的論文。很長時間在持續他們的“地下戀情”時,韶陽冰都會刻意強調他們的戀愛與其他逢場作戲的“男女搭配”本質不同和屬性高貴,就像是某種反射一樣,以此來引發他內心對於愛情的自卑、奢望與渴求——那就是他們是“一文定情”的。


  那篇狗屁不通的論文,也實際上沒有任何價值:在論證梅爾斯氏症的致病機製和靶蛋白的研究問題上,他那段時間的實驗完全沒有進展,所有的數據曲線都反複無常,而自己滿腦子隻有不切實際的羅曼蒂克,在圖書館白白耗費的這些時間,隻寫出來這樣一個仿佛遊戲一般毫無價值的東西;他原本是打算扔掉的。


  他提出了一個“木馬假說”。


  既然我們通過各種方式都無法阻斷、消滅梅爾斯病毒,甚至無法使它的滴度產生明顯下降;那麽,能不能在它毫無破綻的壁壘裏,植入“木馬”,打開後門?


  梅爾斯病毒沒有對手,那就利用許多病毒與病毒之間的相互抑製性(如乙肝和丙肝),設計出一種“缺陷病毒”模型。這種缺陷病毒必須和梅爾斯的衣殼和包膜完全相同,基因組包含編碼針對梅爾斯病毒mRNA的反義RNA的基因,並與之使用相同的啟動子,以阻礙梅爾斯的mRNA的翻譯,使其直接進入降解;缺陷病毒會和梅爾斯爭奪酶係和合成好的衣殼蛋白……


  最終,梅爾斯會被消滅,而這種“缺陷病毒”則占據了我們的身體——那時候,我們隻要治療缺陷病毒就好了。這時候,因為缺陷病毒的“缺陷”是人為設計的,它就是我們送入城中的木馬……所以,我們自然可以很快地憑借它的“缺陷”來阻斷它。


  ……當然,這完全是天方夜譚。能夠和梅爾斯這樣強大的病毒分庭抗禮的“木馬”,要怎麽才能創造出來?就像能夠抑製丙肝的乙肝一樣,如果為了治好丙肝而特意感染上乙肝,豈不是得不償失?


  那時候的他,一定是太高興了,太樂觀了,才想得出這樣天真的解決辦法。被無數次的打擊認清現實之後,這個想法也隨著那一段不想再回憶起的失敗感情一起埋葬,再也沒有浮現上來。


  “衍之,你是天才啊。”韶陽冰抖索索的聲音從夜風裏朦朧地傳來,“我發誓,我不是故意要竊取的。我當時想聯係你來著……但是,那時候你已經是OMEGA了,你不可能發表的……我……我隻是用了這個概念,具體的模型是不一樣的……我沒想要真的實現它,我隻是當時剛好缺一篇論文,你知道,我得競爭職稱——”


  淩衍之給他氣笑了,“反正我也不需要競爭職稱了,對吧?不過的確無所謂了,我沒有空陪你回憶過去,就不算這個,我那時候替你代筆、代做實驗和共同署名的還少嗎,怎麽突然說起——”


  雲車陡然狠狠地刹住,他們到了。夜風和刺耳的輪轂聲停下來之後,陡然彌漫開一股沉悶的燥熱;裏頭混雜著令人惡心想吐的血腥味。他們的車剛停下,前蓋還沒打開,已經有槍口圍住了他們,刺眼的手電光形成令人無法睜眼的暈圈。他們在吼著什麽,說的是本地語而不是通用語,貌敏用當地語大聲回敬;那些人用槍托敲打車蓋。


  韶陽冰嚇得抖成一團,緊緊握住那個潘多拉的徽章;淩衍之突然明白過來。他一把揪起韶陽冰的領子,“……你們難道做出來了?”


  “先、先出去說……外麵、外麵那些人……”


  “先說清楚!!!你們做出什麽來了?!”


  “你別這樣啊!也不是……不是我一個能搞出來的啊,我就是個小組長,那麽多人,大家都同意了……胭脂,這是你提出來的,這本來就是你提出來的啊!——‘缺陷病毒’,就是你要的、能把梅爾斯打垮的‘木馬’——”


  “怎麽可能,……”淩衍之不敢置信地放開了手,“……Ⅱ型梅爾斯病毒……是你們人工製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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