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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始作俑者

  大祭司心事重重。他當然知道‘朝聖日’快要來了,不然也不用趕著上趟地殺易華藏,準備不足,才鬧出這樣的事來。而現在,比朝聖日重要得多的是南部大區的“出貨”,易華藏死後,他們必須立刻“收複失地”。


  他的親衛長來問他:“這些OMEGA要怎麽處置?”


  大祭司皺了皺眉,要是照他們的現狀,淩衍之和那個叫虞漣的都得拿去堵內陸人的嘴,內陸當局甚至獅子大開口,政令森嚴,要聖地立刻遣返所有被俘的偷渡OMEGA。但是雲城的當局已經十萬火急地來照會過了,下達的命令是:OMEGA一個都不能還給內陸,要他們“自由裁量”。


  大主教也沉默不語,低頭看著跪在身前、弓著身子顫抖害怕、順從懺悔的這個OMEGA。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這些OMEGA可能已經全部是2型梅爾斯氏症的攜帶者,更何況有淩衍之這樣一個確鑿的感染者。內陸沒有2型病毒的案例,雲城也一直各種隱瞞該病毒的存在,因為本地OMEGA本來就是獵殺對象以及數量稀少,再配合他們的“醫療措施”,最終都歸咎到黑醫上去,誰都不會在意。在這裏死一個OMEGA沒什麽大不了的。而這病毒的存在一旦被內陸發覺,很可能會封鎖邊境,阻斷貿易往來,並且要清查病毒衍變來源,更有可能會引發戰爭。


  他們雖然不是科研人員,但都有一種心照不宣的直覺:這個病毒的出現不像是偶然。


  無論如何,他們和雲城當局都相當於政教共同體,對這個問題的看法也基本一致。當然,內陸也不好立刻得罪,所以就用朝聖日即將到來搪塞。


  朝聖日,每年一度的聖地開放之日,允許雲城人甚至偷渡客徒步前來朝聖。平日裏聖地是不對外開放,隻允許最虔誠的教徒前來禮拜,極力渲染營造這種“奇貨可居”的神聖氛圍。最神聖的教眾能夠獲得神賜的子嗣,然而這些子嗣是要在神學院被教養到十二歲後,受到了最全麵的“神學教育”——其實也就是洗腦,才能夠被領走。當然,所謂最神聖最虔誠,那自然是看誰提供更多的資源和力量,誰給更多的募捐了。


  但是更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那就是通常朝聖日當天,為了顯示神教的權威,教徒們會在無數前來朝拜的人麵前,“洗禮”一名才出生的“聖潔”嬰兒。易華藏一直掌管著南部大區的“天使”銷售出貨渠道,但實際上,真正能接觸到“天使”核心生產區域的人少之又少。樊澍曾經已經是最靠近核心樞紐的特勤人員了,還是因為暴露了意圖差點喪命。教會與雲城當地政權內部對於這一塊的管控相當嚴格,可謂是重兵把守。


  新上帝教的最大優勢,自然就是擁有這“天使”產區。這是隻有大祭司以上級別才能掌握的核心機密,當然,作為“摩西”的易華藏也很清楚。其實,“天使”也有分級別的批次。販賣作為“泄欲工具”的三級品壽命較短,不過成熟期也短,如今豢養成本很低,易於大量回籠資金,絕大部分的‘養殖場’生產和銷往內陸和其他國家的是這種“商品”。然後,在這中間遴選出的‘二級品’,在工廠經過特殊技術的處理和培養,則可以擁有姣好的、更接近成人的體貌特征,以極其昂貴的價格供富豪們狎玩。而最最重要的“一級品”,那就是能夠產出和生長健全胚胎的“瑪利亞”,大概產出頻率隻有千分之一。它們的培育需要耗費大量的資金來維持穩定,這也是為什麽教會不願意將它公布於眾的原因。胚胎在“瑪利亞”的腹中長到二十二周已經是母體極限,緊接著就要麵臨母體崩潰,所以必須移入那種淩衍之先前也見過的柱形培養皿裏了。


  如今易華藏倒台,必須立刻拿下他手裏的天使養殖場和胚胎工廠。這點不用多說,剛才大主教已經派人去了;但是大祭司擔心的是另一種“東西”——那就是易華藏秘密在研究的部分,他的內線給出情報來看,可能易華藏已經造出了比“天使”更進一步的“女人”。如果這是真的,那麽他們巨額投入的天使產區有可能功虧一簣,他們費力營造的教廷也要從教義層麵完蛋。


  但是眼下那座工廠的狀況,那裏被獵戶控製住了;如果要打獵戶,雲城當局是不會同意的:獵戶等同於他們的私兵。


  大主教敷衍地說了幾句寬恕的話,留著那個OMEGA聆聽了這麽多教諭後哭泣不止,還遠遠地跪在聖像下麵祈禱,十分虔誠。大主教顯然有些得意;但是他看向大祭司時,兩人眼中都閃過憂慮。他把虔誠懺悔的“罪人”丟在燭台下邊,自己則快步走到大祭司身邊低聲商議:“必須要抓緊。我已經請在外擁有武裝的虔誠教友協助我們奪取養殖場。”他們不敢叫教友來幫助奪取工廠,被別人掌握了“聖子”的生產秘密,他們的那一層神聖外衣也就扒掉了。


  大祭司點了點頭,又猶豫道:“一級工廠怎麽辦?”


  “沒有辦法,必須出動聖地親衛了。”


  眼下很快就要到朝聖日,聖地的警戒是相當重要的,一般情況下決不能調走親兵。但是眼下這種情況也顧不得了。在洗禮上拿不出“聖子”,他們的西洋鏡也就要被揭穿;而如果其他組織發覺了這裏麵的“貓膩”,他們的生財維穩之道也同樣不保。


  “不要緊,雲城當局說,他們派武裝隊來,另外,讓獵戶協助我們……”


  “獵戶?!”大祭司嚇了一跳,急忙說,“獵戶不行啊,主教大人,OMEGA起事背後肯定就是他們唆使的,應該是早就看上了易華藏的工廠,他們現在占據的那個——也就是易華藏死時所在的那座工廠,在我們這裏是沒有報備過的,是他的‘私廠’。我懷疑……他在那裏和自然派合作,背著我們搞一些小動作。現在獵戶占了那裏,哪還肯吐出來?雖然我到的時候,已經竭盡全力破壞了發電設備,但萬一他們發現了什麽……”


  “那你覺得怎麽辦才好?”


  大祭司想了又想,咬咬牙,他先前那一場顏麵盡失,正要趁這個機會找回來:“必須借助朝聖日。把狼頭引過來……我們邀請他來觀禮,他不會不來。也通過雲城當局那邊施壓,我們之間畢竟算有矛盾沒化解,當局肯定希望我們借機握手言和。”


  “你是想要借機擺鴻門宴?”


  “那倒不是。他也不敢一個人來。我看我們帶走的那些OMEGA當中,別的不好說,但是那個叫虞漣的,狼頭看他的眼神不同,說不定是他的姘頭。就算要逞英雄,也得過來。等他來了,我們出其不意,趁機搶回獵戶占領的工廠!”


  朝聖日的規模是極大,雲城建立起那座仿佛巴別塔一樣的“雲上之都”,說到底就是要堅立人們日益扭曲膨脹的某種渴望。雲城的繁盛,也因此而始。當日什麽三教九流的人都會出現,整個旋坡步道上全是磕頭的人,階梯上全是斑斑血跡。有捐獻和認養的教友教徒自然不用磕頭,但是沒有得到驗證的窮人和偷渡客,就隻有通過這種方式來證明自己的虔誠了。


  周圍也是武裝森嚴,所有參拜者都不準攜帶武器。但老實說等你磕幾萬個頭走上去,基本上不頭破血流也頭暈眼花,不太可能有什麽別的力氣了。


  朝聖日前一天的夜裏,所有應需的物資和裝飾都已經準備完妥,一路都是虔誠的教眾供奉的裝飾神幡,上麵寫著各個供獻上者的名字。城外的道路需要灑掃、鋪上精心裝飾的地毯。布置的任務要一直持續到深夜。負責裝飾的工作隊忙得頭不點地,其中一人卻抽空往城中看了看,大門靜默地矗立著,月亮清冷地高懸在教堂高聳的塔尖上。他心中暗暗浮起焦慮,卻又強自壓抑下去,快步走向門口的守衛,拿出一張貨單,請對方簽字驗訖。


  來人正是樊澍。王巍偉有當地人的身份掩護,非常容易地拿到了教友會裏攤派的這項任務。他們是久經戰陣的老特情了,混在人群裏一點跡象也不顯,連長相也不會給人留下深刻印象。


  那個衛兵正嘟嘟囔囔地和另一個抱怨。現在已經是淩晨時分了,熬到天亮還有一陣子,已經有虔誠的信徒在山腳露宿,朝拜的活動隻允許在天亮後進行。衛兵們抱怨他們今天沒有換班,而且明天還得有一天,實在不知道堅持不堅持得下來。


  這讓樊澍留心起來了,之前也有相應的跡象,似乎在這麽重要的防衛節點上,聖地居然削減了常規守備的力量,這非常少見。兩個衛兵嗬欠連天,他使了個眼色,故意和衛兵們就某個材料數據爭執糾纏起來,王巍偉立刻領著幾個人過來打圓、遞煙示好,連聲說既然這麽辛苦便不用衛兵幫忙,指揮幾個手下在門內外來來回回地清理和交割貨物,幾個衛兵都累得要死,正好樂得清閑,接了煙開始閑話;樊澍趁機閃過守兵視線,就輕輕鬆鬆混入了教區內部。


  防備的確比以前鬆散得多。衛兵顯然被抽調了;看來主教打算打一場“聲東擊西”。不過,這件事顯然不是當務之急,他最優先的想法是找到淩衍之——定作戰計劃的時候,為了這個王巍偉簡直笑個沒停,把他從頭到腳都嘲諷了一遍,任憑樊澍怎麽解釋都越抹越黑。


  算了,要說是私心,也並非沒有。


  他也曾經到過聖地,畢竟屬於要調查的重點設施之一,對這裏的一切部署全部了然於胸。隻不過這座空中樓閣的象征意義其實遠大於它的實際作用。而且教會的駐兵並不在城中而是在山下,可謂盡一切努力嚴防死守,和周圍的各個武裝形成了一種微妙的平衡。


  然而,眼下這種平衡顯然岌岌可危。


  樊澍也知道,由於2型梅爾斯病毒的存在,教會和雲城當局不管表麵上怎麽冠冕堂皇,實際上是不會釋放OMEGA們回國的;很可能就要借朝聖日把這群麻煩的OMEGA給“處理”掉。他從底下的懺悔室找起——聖地裏當然不會有監牢。但是這一層的懺悔室和監牢也沒什麽區別了,他挨個找過去,裏麵都是被關押的OMEGA,他們有的人認出了樊澍,都有些奇怪又不敢置信,導致像看明星一樣擠過來看——這年頭ALPHA要能為了個OMEGA以身犯險,那聽起來就像是新時代羅密歐和朱麗葉的故事。樊澍哭笑不得地朝他們打聽淩衍之的事情,一不留神說了句“很擔心他”,覺得周圍人眼光都要把他吃了,也說不上來那是羨慕嫉妒還是恨,好像還混有濃濃的八卦在裏頭。


  樊澍給他們看得不好意思,隻得聽他們七嘴八舌指引說進了聖地就分開了,被大祭司帶著往主教那裏去了,就大概猜到恐怕是在大聖堂那邊,趕緊順著話頭就離開了;他本想提議要不要把他們放出來,不過想了下如果放出來了可能更危險,天一亮這裏就到處都是朝聖者,別說OMEGA會不會攻擊他們,這群人要是看到了OMEGA在這裏“玷汙聖地”,一擁而上的話,相信大主教他們會很樂於“順水推舟”。


  直到離開過於熱情的八卦眾們,他才想起來:剛才好像沒有看到虞漣。


  但他很快就沒法想這個問題了:大聖堂前為了迎接朝聖日的彌撒布置剛剛結束,大門隻是掩著,裏麵星點點的燭光搖曳,有一個瘦削的身影跪在巨大莊嚴的聖像麵前。這年頭基督受難已經不流行了,聖母抱子的雕塑顯得慈悲憫人。


  淩衍之像一個真正的信徒那樣跪在前麵,口中無聲地祈禱著。隻是看背影的話,大約隻能把他和最虔誠的那類信徒聯係在一起,影子在地上拉出長而斜的軌跡,隨著燭火微微跳動著。樊澍原本還想要半帶抱怨、拐彎抹角地質問他,為什麽至今為止還不願意給予自己相應的信任——他還是生氣的,隻是這種生氣連自己也看不下去,完全不符合自己印象中該有的模樣,好像顯得懦弱又不夠大度,斤斤計較又患得患失,所以隻好把這一麵藏起來。自己原本就不是那麽堅強和符合所謂‘ALPHA’標準的男人;現在想來,倒好像不是淩衍之離不開他,而是反過來。其實害怕的是自己才對吧?


  是我一直在害怕,害怕自己所有苦心經營維持的‘正常’分崩離析,害怕好容易得到那一點點的幸福全部消失,害怕有一天,自己的真麵目會讓人嗤之以鼻。


  他走到淩衍之背後,對方好像完全沒有發現似的,仍然垂著頭,輕誦著模糊難辨的某種禱文。


  怎麽能說呢?對這樣一個單薄地頑抗著世界的背影說——我很害怕?我害怕你不依靠我,害怕你不在乎我,害怕要從我麵前奪走你的那個恐怖無形的惡魔,甚至害怕你肚裏的孩子……你能相信嗎?其實我希望它不是我的。否則,害死你的不就是我了嗎?


  淩衍之沒有回頭。他微微挺直了背,默禱的聲音在這個仿佛隻有兩個人的世界裏變得清晰。樊澍想聽聽他到底在祈禱什麽,是順利生產嗎?上次那個OMEGA選擇為了生產而死給他很大的打擊。他當時輕輕問過自己,想不想要孩子活下來;樊澍無言以對,覺得說什麽都是錯的,隻能對他說不要胡思亂想。


  但當他聽清楚淩衍之的禱詞時——卻實實在在地感受到了害怕,一股寒氣直衝天靈蓋;他一下子站起來,長椅被掀得猛地一傾,在極端的靜默中發出如同鍾擺般噠噠的重響。淩衍之笑了一聲,卻並沒有回頭,隻是靜靜地說:“我還在想你會坐到什麽時候呢。”


  “你……”


  “這是你當時要我幫忙背下的那段‘暗碼’片段。我也不經意想過,這麽長、這麽複雜的密碼是想要怎麽使用……後來發現不過是一種簡單的替換關係,找出其中規律就可以簡單替換,做密碼的人根本就沒有費心,因為要傳遞的信息本身就是這世界上最複雜的密碼了。”


  “衍之,……”樊澍想要解釋,可他剛踏前一步,一柄黑洞洞的槍口突然頂在麵前。


  “所以你早就知道2度梅爾斯病毒——HMLV-2的存在。是你把長度為1697bp的F基因片段和長度為3913bp的pDC316質粒骨架拷貝回來的……你冒著生命危險中了三槍,就是為了這個東西。”


  淩衍之冷冷地看著他,他的眼睛和黑洞洞的槍口殊無二致,返照著燭火的微光,“現在,你要告訴我你不知道這是什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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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實際上當然不會有這種病毒的存在,所以病毒學基因學的部分純屬瞎掰,姑妄言之,大家也就姑妄聽之,切勿深究……


  畢竟如果真有一天人類把自己作死,罪魁禍首絕不是病毒,而是人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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