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祭祖（二）
蘇洵姐弟倆扶著奶奶走到了那邊蘇家祠堂前，在去年的時候，蘇洛霞就已經見過蘇家的這些諸位長輩，於是一到場，她便領著蘇洵，一一向各位長輩見禮問好。
“小洵，十幾年沒見，沒想到你都已經長這麽大了。”蘇永延依然掛著他那副代表性的微笑說道。
他是二房的長子，而且也比蘇洵的爸爸大上幾歲，在輩份上，蘇洵得叫他一聲堂伯父。
而蘇永傑，則是堂叔父。
反正蘇洵這麽一輪問候下來，各種叔叔嬸嬸叫了不下七八個，到最後他也有些分不清究竟誰是誰。
不過看的出來，不管是二房還是四房的這些親戚，他們在跟自己說話的時候雖然臉上是笑著的，可隱隱中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傲慢和不可接近。
對於這種感覺，蘇洵並不陌生，早在當初他第一次見到這些親戚的時候，就已經切身體會過他們那種好像看鄉巴佬進城時的眼神了。
那時蘇洵還小，會因此感到心裏不平，感到很不舒服。
不過現在，他卻並沒有多大的感覺。
畢竟在他看來，他跟這些人除了有著一個親戚的名分之外，在他往後的生活當中也不見得會有絲毫的交集。
不就是逢場作戲嘛，誰不會？
於是，在一番氣氛融洽的“相談甚歡”之後，蘇家各房的幾個代表聚集過來，準備商量祭祖的事宜。
在有關一些禮典、祭品的事情上，一應按照往常，大家也都沒有什麽意見。
唯一有所分歧的，還是在最後的上香。
因為現在五房這邊還有著一個五爺爺在，畢竟是長輩嘛，如果平時五爺爺是讓他的兒子上香倒也罷了，但因為今年他的大兒子外出打工沒能回來，他隻能親自上這一炷香，所以自然得排在頭一柱。
而剩下的，則是二房的蘇永延，四房的蘇永傑。
原本到這裏，一切都還沒有什麽問題。
可偏偏蘇永傑又提出了一句，說等他上完他的那柱香之後，要讓他的兒子也上一柱，然後再輪到蘇洵這邊。
這話一落，蘇洵和奶奶都還沒說什麽，蘇永盛那裏一下就火了，說什麽也不肯答應讓蘇永傑家多上一炷香。
蘇永傑扭頭瞥了他一眼，輕笑著道：“永盛，不要那麽著急嘛。這祖上傳下來的話，是說隻能由各房長子嫡孫進香，可從來沒有過每家隻能上一炷香這種規定。我們家就隻有小明這麽一個孩子，等我上完了，他再上一炷，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呢？”
蘇永盛急道：“當然不可以，憑什麽別人家都隻能上一炷香，到了你這裏就可以搞特殊了？你要讓你們家蘇明代你們家上香可以，但是他去，你就不能去。”
蘇永傑畢竟是在官場上混的人，聞言也是不慌不忙，依然滿麵笑著道：“當然了，如果永盛覺得不公平的話，那也沒有什麽。這樣，現在不是都在講究民主嘛，咱們也得與時俱進不是。既然有分歧，那大家完全可以投票表決嘛。”
一旁的蘇永延聽著嗯了一聲，點點頭道：“永傑說的沒錯，有分歧不要緊，隻要能夠正確解決問題就好。五叔，三嬸，對於剛剛永傑提出的問題，不知你們可有什麽不同的看法嗎？”
他這話聽著好像是在問三房和五房的意見，實際上也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說起來，其實像蘇永延和蘇永傑這樣的人，他們一開始的時候也並不熱衷於祭祖這樣的事情。
可是隨著他們在官場上經曆得多了，見識過一些事情之後，他們卻又比起常人多了一種莫名的迷信。
所謂一命二運三風水，越是地位高的人，好像就越是相信這些東西。
而這些年來，他們兩家之所以一直能夠順風順水的，或許還真是有著祖宗保佑的原因也說不定。
因此，他們兩家對於祭祖的事情，這才越發變得看重。
其實蘇永傑剛剛提出讓他的兒子也一同上香的事情，他們倆早就已經通過氣了，今天這隻不過是在其他人麵前再做做樣子罷了。
現在蘇家的這幾房當中，就屬二房和四房最為得意。
既然他們都這麽表態了，而且祖上也確實沒有父子不能同時進香的規定。
蘇洵的五爺爺在那猶豫了一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表示讚同。
“五叔已經同意了，三嬸您呢？”蘇永延微笑著看向蘇洵的奶奶。
蘇永盛見狀一急，連忙道：“媽，您可千萬不能同意啊。您隻要一同意，他們一旦開了這個口子，這次是帶著兒子，下次有可能就是連他們的老婆、兒媳什麽的都可以一起帶進祠堂上香了。”
蘇永傑忽然走上前來，對蘇永盛道：“永盛，話不要說得那麽難聽嘛。這祭祖上香，本就是我們蘇家的一個傳統，目的是為了求祖宗福蔭保佑我們蘇家的子孫後代。你看啊，如果真要按祖上的規矩，女人是不能進祠堂的。但前幾年，大家不還是破例讓三嬸代你們三房進祠堂上香了兩年嗎？”
這一句話，登時把蘇永盛給堵住了。
確實，如果真要按祖上的規矩來說的話，那也確實是他們三房這邊先壞了規矩。現在人家拿這事當作把柄，自己又能有什麽好說的呢？
如果換做以前，這祭祖什麽的，他蘇永盛根本就不屑一顧，誰愛去誰去，他才懶得趟這渾水。
可是隨著近幾年他們三房再沒人進祠堂上香之後，好像他這裏還真就失去了祖上的福蔭保佑，手底下經營的那些生意是一日不如一日，眼看著就要到捉襟見肘的地步了。
但偏偏他又不是三房的長子，根本沒有代替三房進入祠堂上香的資格。
不得已，他才隻好想到了蘇洵。
雖說蘇洵這小子跟他關係不怎麽好，但畢竟是三房的嫡長孫，隻要他能代替三房進入祠堂上香的話，豈不是也一樣有可能讓自己轉運？
也正是因此，這次過年，他才會如此堅決而積極地想方設法把蘇洵給找了回來。
而此時，蘇洵看著他們的這番爭執，心中隻覺有些可笑，純粹當作是在看一場鬧劇。
卻見奶奶在那沉吟了一下，開口道：“永延，現在我們家是由小洵做主。關於這事，還是問問小洵的意思吧。”
蘇永延聽著微微一怔，然後笑著看向蘇洵，問道：“小洵，你奶奶讓你做主了，你怎麽看？”
蘇洵也露出一笑，爽快道：“可以啊，我也同意。”
蘇永延登時一喜，還沒等他說話，就聽蘇洵那邊接著又說出了一句：“不過，我有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不隻是蘇永延，還有在場其他人也滿是奇怪地往蘇洵這邊看來。
但見蘇洵看了一眼在場眾人，不急不緩地道：“我的條件其實很簡單，就是今年的祭祖，我要讓我姐跟我們一起進去！”
這話一落，在場眾人登時嘩然。
去年祭祖之日，蘇洛霞也在場，原本她是想跟著奶奶一起進入祠堂參加祭祖的。
可就是蘇永延和蘇永傑二人堅決地不同意，說她隻是蘇洵的爸爸撿回的養女，並非蘇家真正的子孫，沒有資格進入蘇家的祠堂。
這個事情，蘇洛霞一直沒有跟蘇洵說過。
可是昨晚從各家親戚長輩那裏回來之後，有些喝多了的秦大江還是跟蘇洵說漏嘴了。
當時蘇洵雖然沒有什麽表態，但卻暗暗記在心裏了。
蘇洛霞不是他的親姐姐，他其實早就知道，一直都知道。
但那又怎麽樣呢？
至少現在，在他蘇洵的心裏，就隻認同蘇洛霞這麽一個親人！
你們不是說她不是蘇家的人，不讓進入蘇家的祠堂嗎？
我就偏偏帶她進去，看你們能怎麽樣！
蘇洵的心裏已經早有決定，剩下的，就看其他人什麽態度了。
“小洵，你這個條件，恐怕有些困難啊。”蘇永延麵露為難地道。
蘇永傑更是瞪起了眼睛，滿是不悅道：“不行，這個堅決不能答應。祖上的規矩，非我蘇家的人，絕對不允許進入蘇家祠堂。”
蘇洵聽著一笑，看著他，問：“四叔，你要這麽說的話，我倒是想問問了。我姐，怎麽就不是我們蘇家的人了？”
“因為她……她……”蘇永傑剛要說出口，卻迎麵見到蘇洵投來的那雙冰冷駭人的眼神，竟一下子不禁有些結舌。
“她怎麽了？”蘇洵麵露冷笑：“現在我就想問四叔一句，你可知道我姐叫什麽名字？”
“叫……叫蘇洛霞。”蘇永傑下意識地回道，他有些被蘇洵身上的那股氣勢所震懾到了。
“原來你也知道。”蘇洵笑了一下，然後又冷冷地掃了一眼在場的其他眾人，道：“既然這樣，我想問問在場的諸位親戚長輩，兄弟姐妹，我姐……蘇洛霞，她為什麽就不能進入蘇家祠堂？！”
蘇洵的這一聲，有意運了一點內力，在場眾人聽在耳中，頓覺好似一記驚雷砸心中炸響。
登時，現場一片安靜。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到蘇洵的奶奶輕咳一聲，首先開口道：“落霞是我的孫女，是我們蘇家的人，她當然有資格進入蘇家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