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稿(七)
天譴——甲
今天一早郭三日就接到了通知,上午點到園區食堂二樓開會。食堂在行政辦公區,山腳下的一片低窪地。這構局是由他們的企業性質決定的,“死者為大”,至少在這個地方好地段都是留給死人的,活人的作用就是為這些已過世的人服務的,陰陽平衡自有其道理。
食堂位於行政區的正中心,麵積也不大,一共兩層多平,平時沒事兒時,上下二層都用來當做餐廳吃飯用的地兒。如果有什麽活動了,二層就臨時變成一個會議室或者小型禮堂。今天負責人突然要在這開個總結會議,大家都有點措手不及。原本要下班回家的,也不得不一邊在心中暗罵,一邊隨著大家早早地到了會場。等郭三日不急不忙地晃到時,發現這不大不小的二層會議室已經坐滿了人,少說也得有個百八十號。這還真讓他有些吃驚,平時看上去連個人影都沒有的園區,竟然有這麽多人各司其位。他哪知道,這麽大一個墓園怎麽能少得了人打理,隻不過大家都不像他這樣小時在這坐班,一般都是手裏的活忙完,就可以回去,隻要工作不出問題,時間都是相對自由的。比如園藝的,隻要隨著各個季節變化對園內花草進行布置修剪就行了,沒人要求你每天必須做什麽。再比如保潔的,由於園區就在山上,一半屬於自然風光,所以落個葉什麽的都不需要大麵積清掃,而墓位如果沒有特殊要求,一般也都是由家屬各自安排自行打理的,他們隻需要保持主路和一些公共設施的整潔就可以了。平時由於時間和工作地點的不同見到麵的機會並不多。但這麽大的一個園區,方方麵麵的加一起,百八十人還是要的。除了郭三日外,還需要按時上下班,按正常工作製度走的,就是銷售和客服這一部分。但他們都在市內辦公,所以與園區裏的人接觸的機會就更少了。至於那些大小管理和財務雖然在園區的行政樓這邊幾乎一人一個辦公室,但沒什麽事兒時幾乎很少過來。一個月有那麽幾天能過來做做樣子,轉一轉,就已經算是很不錯的比較認真負責的了。大多數時間都是和銷售的那些美女帥哥們擠在市內的寫字樓裏一起工作。
望著這台下,少數見過麵的和台上,除了主席位的那個人在招自己進來時有一麵之緣外,其他完全是陌生人。這是在郭三日幹了這份工作後第一次感到擁擠和拘謹。
就在他剛要在門口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時,卻看見主席台上那位領導正在向自己招手,並指了指前麵的一個空位,好像是讓他到前麵那空位去坐。郭三日左右看了看,確定身後沒有其他人,應該是在招呼自己,就一臉迷惑地走了過去。剛坐好沒多久,在會議負責人的示意下,大家都安靜了下來,等待領導講話:“現在由我們的劉總,對大家這段時間的表現做一個評價總結,也為大家今後的工作指明方向……”,隨著會議負責人的一大串廢話告一段落,坐在主席位,向郭三日招手的那位領導清了清嗓,準備發言了。這讓郭三日不免有些吃驚,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個小保安,往好聽點說叫“管理員”,竟然是一個企業老總親自招聘的。這其實是他對情況不夠了解。剛剛從入會人員上就能看出整個企業是由兩部分組成。一部分是管理層和一些偏文職性的工作,這部分對人員的學曆和素質有一定要求,但在市區辦公。另一部分是園區的日常維護工作,主要是養護一些花花草草和保持環境衛生,隻需要能勝任工作就行,對學曆什麽的沒有要求。大多是附近的農民,無事在家了,正好來墓園工作。這一地區與外界溝通不是很多,都是打小和田地打交道的地道農民,園區給的待遇又好,工作還輕鬆,自然也是優中選優,選出來的,完成這點工作對他們來說不會有什麽問題。但有一個崗位除外,就是郭三日這個“小保安”,一要要求年齡是不能太大,還需要有一定氣質,這就基本把附近村民淘汰掉了,現在偏僻點的村子剩的全是老弱病殘,有點能力和年輕些的都上大城市打工去了,哪有幾個在家裏種地的啊。另一點更要命,就是還需要管理十幾個監控視頻對電腦要有簡單的了解,這基本就不用在附近的村莊考慮了,一輩子都圍那點地轉,哪有機會學什麽電腦啊,看見過長什麽樣子的都少。因為這兩個原因在郭三日來之前這一位置已經空了大半年。但也不能因為沒有專人就不去做工作啊,來了人,總要有人接待呀,所以在此之前都是幾個領導帶著司機輪值看守,這個決定是劉總親自下發的,為顯民主,他自己一個月也要輪值那麽三四天,但他其實一天也沒來過,大家雖然都不愛幹,但總有那愛拍馬屁的,硬著頭皮給頂了。這短時間內事情倒得到了解決,但時間一長,坐貫辦公室的領導們可不幹了,紛紛過來找人事部門的負責人,好一頓罵啊。但罵歸罵,人還是招不到,劉總自己也感覺,這不是一個長久的辦法,總不能一個企業的管理層整天輪流看大門啊。一個“門衛”就這麽難招?他還真就不信這個邪了,決定自己親自來處理這件事。其實等說完,他自己也後悔了,這要找不到合適人選,不是自己給自己打臉嗎?但一個企業的領導說完話就變卦,哪成什麽體統。人事部門的負責人倒是樂得快要蹦起來了,這半年大家把他都罵成飯桶了,這回劉總親自來抓,看看你們這幫人還說啥,到時都老實地去看大門就沒脾氣了。不過還是那句老話,謀事在人成事在天,能力是一方麵,運氣這東西你不服氣還真是不行,劉總上來不到一星期就碰見了郭三日這愣頭青,事情圓滿解決了。人事部門的負責人還沒有緩過勁兒呢,大家對他的嘲笑指責轉瞬逝,一股得地變成了對劉總的大力追捧,“真是沒有劉總解決不了的事情……”,“要不怎麽說人家劉總能把企業做這麽大呢……”,“真是太有能力了……”,這回拍馬屁都省得打草稿了,另外也確實解決了大家的實際問題,而對於人事部這位負責人大家也都知道,罵他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今後他在公司裏,隻能夾著尾巴做人了。
天譴——甲()
隨著劉總的一聲清咳,把所有人的思緒都拉回了會場。
“下麵,我們要對近期表現突出的人員進行表彰,第一位是“郭三日”同誌,他不但認真負責地完成了自己的本職工作,還在業餘時間對園區進行了美化,把一些掃尾工程中出現的問題一並解決了,讓自己的愛好變成了工作的動力,大家都要向他學習,你們為企業付出的點點滴滴我們都看得見,所以公司領導一起決定,獎勵郭三日同誌元現金,以資鼓勵。下麵由各部門負責人,宣布本部門獲獎人員。”
這一段話不但把郭三日弄蒙了,想想自己為省錢在監控室門口種的幾盆盆栽蔬菜,和為了幫周老頭種的草籽,竟然讓自己得獎金了,哈哈,這還真是要轉運了。比他還驚訝的是各部門領導,雖然郭三日獲獎這事兒,大家事先都知道,但一般獲獎人員都是部門負責人宣布的,他這部門雖然不好界定,但由其他部門代發,回頭上報就行了,沒想到劉總親自頒發了,還發了元之多。這接下來他們的金額也不能少太多了,每人也要元以上,一個部門平均有個獲獎者,這樣下來也是一筆開銷了。更重要的是這些錢是由各部門自己承擔的,各負責人心裏都在滴血啊,一個月獎金就這樣沒了,誰能甘心。幾個眼神交流下來後,便達成共識,這錢要在人事部門那邊找回來。這就再一次說明了軟柿子就是用來捏的這句真理,尤其是自己能得到利益時,真心管他人死活的人太少了,能停留在嘴上的就已經算是不錯了。哪怕那利益,對自己多麽微不足道,也要積極地參與進去,因為那證明了你是獲利的這一方,而不是被瓜分者,在一個企業內這很重要。
隨著歡快的氣氛,大會進入了尾聲。大家的高興是發自肺腑的,要知道今年的獎金比去年多了將近一倍。當然郭三日什麽也不知道,他還在為能來到這麽一個好企業而感到慶幸。在這大多數人都興高采烈的情緒的感染下,天上的彩雲似乎都泛著紅光,慢慢的天也開始變紅了,不是幻覺,是真的變紅了。滿天的紅光從山的那邊傳來,所有與會領導隨著劉總一起走了出來,望著山那邊伴著陣陣濃煙的火光,大家並沒有多少擔心,山的後麵是條河,河麵很寬,水量很大,可以說是這個城市的母親河,養育了整個城市,所以不管火再大都不會燒到這邊。
“當初劉總花大價錢請人選的這塊地,真是風水寶地呀。”
“就是啊,公司的總結大會恰逢這場大火,是不是預示著咱們公司紅紅火火,要……”
這兩句話顯然沒拍在正地方,話還沒說完,就被劉總一個犀利的眼神製止了。兩人頓時有些尷尬,彼此之間也有些怨氣。前者怪後者不會接話,後者怨前者時機掌握得不好,互相之間漠視著。公司大了人際關係就會很複雜,悲觀者不必悲觀,說不定哪天抓住一個機會就又會人前顯赫;樂觀者也不必過分樂觀,也許哪天就馬失前蹄,惹人厭煩。
人群中嘰嘰喳喳地說什麽的都有,但站在台階上的劉總心中自有判斷。這火是燒不到自己,但這麽大的火市裏必然極為重視,自己又是市裏選出的代表,到時能袖手旁觀嗎?這麽些年接觸下來,思想覺悟也不是沒長進的。如果一會兒應急小組來看見自己在這,說不好就得駐紮下來,附近又沒有其他大規模的企業,今天正好人員又齊,好幾百號,到時自己也就不用幹別的,不一定用他們上火場,但其他方麵出人出力是理所應當的,火勢控製的好還行,要是控製不好,表彰什麽的不用提了,各種費用損失,能在困難麵前向領導伸手嗎?不能在特殊時期分憂承擔困難,也不能增加麻煩啊。所以思量許久,劉總決定帶著這些對火災不能有實際幫助的管理層和文員,先回到市區,疏散人口密度,再告訴郭三日他們這些在園區工作的,積極配合相關部門,如果有什麽要求,在園區條件內允許的情況下,能滿足的就要滿足,自己還有事,不能在這多耽擱。隨後一行管理層和文職人員坐著幾輛車和大巴匆匆離開了。
天譴——甲()
留下的這些園藝與保潔的大爺大媽們和郭三日圍在一起。你別說這一看還真就郭三日,一身白襯衫,一副眼鏡看著像個領導。但郭三日也是好奇,你們也沒啥需要我指導的,不散了回家圍著我幹嘛啊,再一想也是,畢竟山那邊著著那麽大火呢,劉總走時又跟他說了一句,好像這事兒他能決定似的,但他自己知道他一個“小保安”他能決定個球。可眼下這樣的,總不能不管啊,於是他也學著劉總的樣子,清了清嗓子說道“這樣,大家按正常排班到各自崗位上,各組組長留下來做應急小組跟我回去,萬一要有什麽事有個人手,其他人就都回去吧”。其實都什麽崗位在哪郭三日是一點都不知道,但這也不用他知道,在他之前都安排好的。事情也算交代清楚,他帶著二十幾個組長回到了隻有十幾平的監控室。這再一次讓他感到,這看似空曠整潔的園區,背後有太多的人在默默工作著。略顯窄小的室內二十幾人或蹲,或站根本就沒有那麽多椅子給他們坐也確實坐不下,但大家也不感覺無聊,盯著那一張張小屏幕,上麵正是自己每天工作的主要道口,他們都很好奇,自己每天在那走著也沒注意過,這東西是幹什麽的呢?他們不知道這叫監控,裏麵的畫麵是能保存的,作用就是保護他們,說實話這地方除了他們,好像沒人願意來,但這是市裏統一要求的,不安是指定不行的,郭三日給他們適當講解了一些。
傍晚的時候,來過一組救火人員,看他們領導都不在,隻有一個保安負責,借了幾條鐵鍬和一些消防設施就又走了,郭三日還主動詢問用不用這些人跟過去,人家宛然謝絕了,看看也不能有其他的什麽事情,就讓他們都散了各自回了家。
天譴——甲()
大火整整燒了一夜,第二天郭三日早起時看見整個墓園都罩上了一層淡淡的木灰。山那邊還有小股的黑煙冒出,但火光已看不見了,估計到下午時基本就能徹底撲滅了。不知道有沒有傷亡,看樣子經濟損失應該是不能小了,想到這郭三日打開了電視,平時他很少看新聞,也不知道哪個節目比較及時客觀。但讓他沒想到的是,這次火災所有地方台都在報道,國家頻道也進行了轉播,到目前為止,並無人員傷亡,火勢也得到了有效控製。起火原因有些複雜,國家頻道轉播時說還在調查,地方媒體實地探訪後,傳回的資料是自然起火,但畫麵上都是熊熊大火和濃煙,並沒有起火點和一些細節的照片。倒是有一個自然探索頻道,報道得比較完整和詳細,隻是有些匪夷所思。據報道說,起火點在一個山穀中,起火原因是遭受雷擊,但地點頗為古怪,是在峭壁上一棵探出的古樹,並指出上麵疑有不明物體首先遭受了雷擊起火,進而引燃古樹,掉落的火星落在山穀的枯枝上,火勢迅速蔓延,最終造成了森林大火。更為難得的是節目中公開了很多現場照片,畫麵還比較清晰。一條,米長的帶狀物體掛在樹上,渾身焦黑,古樹也被燒得麵目全非,節目組中有一個專家非常確信地說那帶狀物體是條蛇。郭三日也感覺看上去確實像一條蛇,但一條蛇怎麽會掛在半空中的樹上,又怎麽會突然遭受雷擊,著起大火。著火當天並沒有下雨,這點郭三日印象再深刻不過了,他們當時在開公司的總結大會,有生以來還第一次得了元這麽多的現金獎勵,當時的天空明朗得和他心情一樣,連個烏雲都沒有,大晴天的遭受到雷擊起火也太奇怪了點兒。他的疑問在節目中也被在場的其他專家提了出來,接下來就是無休止的爭論,節目也變得毫無看點,無聊至極。郭三日不耐煩地關掉電視,看著山那邊的黑煙已經逐漸變小,應該用不了多久救援行動就能結束了。既然火已經快被撲滅了,又沒有人員傷亡,管他死的是不是條蛇,過多的爭論是沒有意義的。這時一滴豆大的雨點砸在了他的鼻尖上,天空毫無征兆地下起了大雨,雨勢瞬間就變得很大,遠處的山漸漸的有些模糊了,看來對熄滅這場山火,老天也是很幫忙啊。
天譴——甲()
到了傍晚,雨勢漸小,山那邊的大火也基本被撲滅了,沒有濃煙再冒出,大雨也將園區洗刷一新,一排排墓碑光潔而整齊,甬道上也一塵不染,看來明天保潔大姨們不用為這場大火而加大勞動了。就在郭三日的心情,因這場大雨而變得清爽時,遠處一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駛來,看樣子應該是雨還在下時就從市區出發了。現在天已經開始變黑了,郭三日在的這個墓園,理論上是小時對外開放,但通常到下午兩三點鍾後就很少有人再過來了。今天這位是有什麽特殊事情嗎?隻見一位白發老人獨自走了下來司機並未一起跟著下車。老人向監控室這邊走來,如果在往常,有人過來時郭三日便會主動過去帶著一行逝者的家屬去往預定的墓位,但今天看這情形有些特殊,一時他還真沒弄明白怎麽回事。這老人是來做什麽?看樣子也不像送別親人啊。所以當老人向這邊走時,他才急忙地迎了出去,上前鞠了個躬後開口問道“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老人看了看他,張了張嘴,好像有什麽話要說,但又一時不知怎麽張口,過了一會兒好像理清了思路開口道“我要往墓位裏放些東西。”這句話倒真讓人有些摸不著頭腦,按說墓位就是放東西的,但是能放的東西好像沒什麽選擇性,難道這老人買墓地是有別的用途?看郭三日愣在那看著自己,老人知道自己可能沒有把意思說明白,便解釋道,家人為他在這選了一塊墓地,他想把一些自己生前的東西放進去,但之前一直沒有來過,想讓郭三日幫忙帶一下路。這麽一說事情雖然也有些奇怪,但郭三日基本就理解了,人上了年紀,有些東西用久了,自然就有感情,不舍得離開身邊,就想一直帶著,古代陪葬之風盛行就源於此,望著老人堅定的眼神郭三日爽快地答應了。老人的親人購買的墓位,位於甲號園二期那邊,正常走過去大概需要多分鍾,但兩人一路無話隻用了二十幾分鍾就到了。半米見方的大理石擋板蓋在上麵,墓碑上空無一字,老人卻地得出神。郭三日看這情況,估計是這大理石對這個年紀的人來說太過沉重了,應該是正犯愁如何搬呢。於是伸手就要幫忙,不料老人卻擺了擺手,像是正在思考什麽,仿佛是有些事情還沒太想通。“小夥子,你說隨死人帶走的東西還算不算他的?”突然被問了這麽個問題,郭三日一時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想了想道“如果按照傳統文化來講,陪葬的東西還是都歸墓主人所有的。”“對,對,對,這算陪葬啊!”老人好像自言自語又好像在回應著。郭三日也感覺好笑,心想,你要不知道是陪葬,急急忙忙送這裏來幹什麽?便道“您若是太喜歡,實在舍不得,可以先放裏,我幫您打開。”“舍不得?!”老人好像是聽見了一句什麽笑話,卻笑不出來一樣,嘴角抽動了幾下又恢複了平靜,轉過頭看著郭三日問道“這山後麵前幾天是不是起火了?”郭三日被這老人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問得有些莫名其妙,就把這幾天自己知道的和目前進展情況一並都和老人說了,免得一會兒他又想起什麽問起來沒完,人這一上年紀了,你就不能和他太較真。郭三日大體地講了一遍,感覺兩個人就這麽站在墓碑前說話,有點太奇怪了,就想先讓老人把事情辦完,如果實在有興趣,往回走時可以再仔細地跟他說一說。沒想到老人聽完後,忙告訴郭三日先不用搬大理石擋板了,他想馬上過山那邊的火場去看看。望著已經漸黑的天色,郭三日有些猶豫。老人見狀也感覺自己的要求可能有些過分。但他已決定今天必須要過去看看,原因自然現在還不能和眼前的小夥子說,可自己也不是看人家好說話就得寸進尺、倚老賣老的人,於是就說“這樣吧,小夥子,你隻要答應帶我去,這塊錢你先收下,不管發生什麽事情我都不需要你負責。”這一下倒讓郭三日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原本隻因為天色漸晚,老人又這麽大年紀,進山實在不方便,沒想到這老頭這麽堅決,人上了年紀可能對自己家鄉的山山水水有一份特殊的感情,如果再執意不帶老人進山就有點不近人情了。於是郭三日勉強答應了,錢他是不打算要的,但老人堅持說這是他應得的,郭三日沒辦法,隻得收下了二百,事情才算作罷。
天譴——甲()
二人出了墓園,沿著小路向上攀爬著。郭三日一直控製著腳步,原本以為中途可能還需要休息幾回,但老人的體力確實讓他吃驚,緊緊地跟著他,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都沒有。就這樣兩人一少一老,蹣跚著又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到了起火的山穀。大火早已經被撲滅,地上還殘留著當時用白灰畫的警戒線,空氣中彌漫著陣陣刺鼻的化學味道,應該是消防噴劑一類的物質。山穀中已經空無一人,遠處不時傳來幾聲機械震動和人的話語,可能還在做一些收尾工作。望著幽深的穀底,郭三日不由得在內心升起陣陣恐懼,這個山穀不算大,也就半個足球場的樣子,但深不見底,而且四壁陡峭,說是山穀,不如說是更像一個巨大的“深坑”。大火是在峭壁中間燃起的,看火勢當時應該是向上蔓延,波及了“深坑”周圍的樹木,想象當時這地方如一個火炬般向外噴著火蛇,燃燒著周圍的一切,場麵應該是很驚險的。這場大火能這麽及時地被撲滅,和那場大雨應該有很大關係。當時他們不在現場,以為大麵積火場已經控製,隻剩一股濃煙,應該很快就會撲滅了。現在看來那股濃煙應該就是這山穀中冒出的,看這地勢和山穀深度,如果沒有那場大雨,再燒上幾天或個把兒月都是有可能的,郭三日不由在心中對那場大雨倍感親切。
就在他還在這心生感慨時,那老人已爬到“深坑”的邊緣,扶著一塊石頭探身向下張望。這把郭三日頓時嚇出了一身冷汗,趕緊上前扶住了老人,讓他要多加小心,如果這一旦跌下去,人都找不到。
山穀上半部已經被大火燒得漆黑一片,連棵草都不剩,原本就陡峭的山崖,現在更是如鏟過一樣平滑,估計不可能有什麽東西還能沿著它上下走動。而山穀的下半段,損毀卻不那麽嚴重,植被依然茂盛,鬱鬱蔥蔥,一眼看不到底,如果真的有什麽東西掉下去,別說是找了,能下去的可能性都不大。那光禿禿的峭壁上,還撐出一棵大部分已經碳化了的古樹,上麵掛了一條通體漆黑的帶狀不明物體,郭三日他們現在這個距離看上一眼都有些汗毛倒樹,想是不會有人願意爬到跟前去仔細觀察的。
看著郭三日那幅驚恐的表情,老人卻滿臉笑意。郭三日怔了怔有些奇怪,這老頭是嚇傻了,還是自己的表情剛才真的有那麽誇張。一想自己一個大小夥子讓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笑話,真是不怎麽長臉啊,有些惱怒地直起身就要帶老人回去。老人臉上笑意仍沒退去,伸手在懷裏取出了一樣東西,一個拳頭大小的荷包,揚手扔了出去。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郭三日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荷包已劃出一道弧線向下墜去。就在這時,突然間一陣狂風從穀底向上刮起,將荷包吹開了一道隙縫,一顆鴨蛋大小,泛著藍光的寶石,從中滑落出來向穀底墜去,荷包卻隨風飄落在了郭三日的腳下。
天譴——甲()
短短幾十秒發生的這一切,讓郭三日有些不知所措愣在了原地。過了好一會兒才撿起荷包向老人走去。這時的老人像是剛剛參加完一場比賽或是剛剛完成了一項艱巨任務,癱軟在岩石上,和剛剛那個健步如飛,全身上下充滿能量的老頭判若兩人。郭三日走到了他的身邊,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您老,大老遠的跑過來,不會就為了撇一個十幾塊錢的玻璃球啊!”老人看了看他含著笑,略顯疲憊的說了句“不是,是真的寶石。”雖然早有準備,但聽到答案後郭三日還是不由得吃了一驚。如果是真的寶石,他即使再不懂,但就隻從剛剛放出的光澤和大小來看,也是讓多少富豪傾家蕩產都不可求的稀世珍寶了,竟被這老人毫不猶豫地扔到了懸崖下,莫非這老頭的腦子有什麽問題?但郭三日仔細地觀察了一下,如果非要說兩個人中有一個腦子不夠清楚的話,他想那個人一定是他自己。得體的穿著、堅毅的眼神、睿智的臉龐,沒有一點能讓一個正常人對這老者產生一絲不敬,但事情卻非常的不合理,一個讓人尊敬的老人就這樣將一個“傳家之寶”扔了下去,如果不是自己產生幻覺,這一切又該如何理解呢!老人好像看出了郭三日的困惑,衝他點了點頭,讓他坐到了自己身旁,隨著一聲歎息,老人緩緩開了口“小夥子,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如果你想聽我可以給你講,也算是對‘它’的一個埋葬……”
那還是在解放前,老人的祖父是清朝地方的一名冶官。說是官實則與一般百姓區別不大,沒有轎子沒有公館,與當地的冶戶一起進山采礦,事無巨細地都要過問,官雖不大,管的事情倒也不少。而他們現在所處的這個“深坑”,原本是當地最大的一處礦場。周圍有幾個村子的村民常年在此以采礦為生。
有一天一個村民在采礦時,遇見一片新的夾層與之前的開采礦層結構很不一樣,石質堅硬,色澤發青,於是上報了老人的祖父。在了解了情況後,有一個世代以采礦為生的冶戶,認為這裏麵一定是有什麽寶貝,於是請命帶著自己的三個兒子和幾十個村民主動下礦挖尋。他們這原本是一個露天礦,沿著地表一層一層開采並不危險,但若為了尋寶,就要在崖壁上順著新石層向裏開采,這相當於在懸崖壁上又挖了一個洞。山體複雜,沒人能確定這樣挖下去會不會出事,可麵對陸續開采出的藍色寶石,大家一時也就顧不上這些事。寶石的成色和數量讓人們大為吃驚,而且易於開采,就好像有人事先埋好了,等著他們挖一樣,原本堅硬的山體卻變得異常鬆軟。就這樣開采了大半年,一直陸續不斷出土的寶石卻突然消失了。土質沒有變化,還是那泛青的石層,但就是怎麽挖都挖不出寶石。這時洞體已經長達數百米,大家不甘心又向前挖了幾十米,但還是一樣,全是雜石,原來大塊兒大塊兒出現的藍色寶石,連一星半點都沒見到,別人都要放棄了,那冶戶和他的三個兒子卻仍要堅持繼續向前開采,勸又勸不住他們,就由他們去了。就這樣他們四個人又挖了二三天,事情終於有了變化,一塊完整的青色岩石堵在了前麵,色澤比以前那些雜石略深,更讓人驚訝的是它中間欠著一塊半米左右的寶石原石,這是他們將近一年來從未見過的,這麽大的原石破開了得是一塊多大的寶石呢!以往他們發現的原石隻有拳頭大小,最大的也沒有超過碗口的,加工成寶石後選出上品送給官府的也隻有銅錢大小,而眼前這個如果按正常計算加工成寶石後的體積,完全是他們以前開采出寶石們的爺爺了。開山之人多半有些迷信,突然麵對這麽大塊寶石,一時間大家竟都沒了主意。如果說這是上天給予這個山的最後一塊寶石,要不要把它開采回去呢,“這麽大的恩澤,我們擔不起的。”一些老人害怕他對山體有什麽影響,不想動這塊石頭。但多數人又不忍心把挖出的寶石,再埋回去。最後大家商量決定,在不動巨石的情況下,破開原石把寶石挖出來,這樣雖然有些損失對寶石可能也會產生破壞,但總比什麽都得不到強。開石是一個技術活,冶戶對自己的兒子們不放心,決定親自來做,隨著原石一點點的開裂,一塊拳頭大小的藍色寶石展現出來,在老冶戶一錘錘小心敲打下,伴著道微光閃過,一顆幾乎完整脫落的藍色寶石,握在老冶戶的手裏,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在大家興奮得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時,地麵一陣晃動,山洞頂的幾顆巨石無聲地掉落下來,其他人都安然無恙,隻有老冶戶被整個壓在底下,握著寶石的那隻手卻留在了外麵。
天譴——甲()
老冶戶用生命換回的寶石,被供在了本村的祠堂裏。周邊其他幾個村子的人雖然也對其垂涎三尺,但沒有人有足夠的理由將寶石從這個村子奪走。時間一長,人們慢慢的也就接受了,沒有誰再認為寶石應該離開這裏,仿佛自古以來,那個村子就有那麽一塊寶石,那塊寶石,就屬於那個村子一樣,一切都那麽自然,誰也不會再特意提起這件事,隻記得有那麽一個村子,有那麽一個祠堂,有那麽一塊寶石。
村子裏的人每天早上都會到祠堂裏麵上一炷香,之後祠堂的門就被鎖上了,沒有什麽其他特別的事情,一天都不會再開啟。
一天早上,大家如往常一樣來到祠堂裏上香,卻發現嵌在神像上的寶石不知何時已經不翼而飛了,留下了一個比原來大一圈的深坑。原本靜默的大殿頓時沸騰了,村民們無法接受一個沒有寶石的神像肅立麵前。在族長的帶領下,全都衝出了的大殿,向四周山林中尋找。最後在一個山澗下找到了偷寶石的人,是本村的一個村民,姓吳叫吳馳,當天他負責守夜,在人們的印象中人一向很老實,大家很難想像他能幹出這種事,找到時已經死了,可能是半夜走夜路時不慎跌落下來摔死的,但也有人認為這是遭到了“天譴”,罪有應得。不管怎麽說,寶石是找到了,再嵌回神像上大家都感覺不大妥當,為了一塊寶石村子裏已經先後死了兩個人。這在一個封閉的小村莊中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如果上報了的朝廷可能還要吃官司,“私自開采”這項罪名是說扣上就能扣上的。
在中國以前的封建社會中,人是不需要多麽幹練,尤其是一般百姓,最重要的是聽話。至於這個話,自然也不是胡說的,都是由典籍中提煉後為皇帝所用。在皇帝心中最重要的任務,那一定是“穩定”,讓自己的江山傳承萬代。所以不管一個州,一個郡還是一個縣,一個村,隻要是你出了亂子,就要治罪的,砍頭都不為過。到時你拿出什麽“開采文書”,說什麽你世代為冶,都是按律法來做的……,全是廢話了。誰讓你讓老佛爺費心了,穆民就是安安靜靜保持整個王朝無事。當然這麽小的地方死兩個人對清朝這麽大一個帝國來說,還不如放個屁聲大,但這個屁的報與不報,就決定在老人祖父這名小小的冶官身上。所以在與族長等人商量後,老人的祖父決定這塊寶石先由他保管,今後如果朝廷有什麽問責,將由他代為向朝廷解釋。大家雖然有些不甘心,但畢竟寶石還在家門口也還算自家東西,再說,人家麵上是說“代為保管”,並非私人占有,所以事情也就這樣定了。
可如果把寶石就這樣拿回家中,信息一旦傳出去也太過招搖了,思量一下後老人的祖父決定先將寶石放在該村的一個寡婦那裏。這位寡婦的男人在她過門沒多久就在礦上出事了,與老人的祖父已有多年情份,一直待她如側室,獨門獨院,放在她那裏,倒也安妥。但人心複雜,世事變化,也正因此,這怪異的寶石又多吞噬了一個年輕少婦的性命。
天譴——甲()
寶石在年輕小寡婦那一擱數年。直到有一天老人祖父的兒子也就是老人的父親,訂了門婚事,大喜那天想要把寶石取回來,鎮鎮新建的宅院,也讓幾位貴客欣賞一下寶物。但讓人沒想到的是,去取寶石那天小寡婦像瘋兒了一樣的,不讓任何人靠近寶石,也不讓人取走。當年去的都是老人父親身邊幾個得力的幫手,如果幾個大男人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回去怎麽有臉和老人的父親見麵,今後也沒法在礦上立足了。想到這幾個人漸生怒氣,在推搡中將小寡婦推倒,沒想到一倒之下頭竟然撞在了台階上,人就這麽摔死了。幾個大漢也傻了眼,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也沒有辦法,隻好將人和寶石一起抬了回來。還在準備著辦喜事,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種情況。眼下也顧不上那麽多了,悄悄的厚葬了小寡婦,對附近的鄰居說是她自己病死的,就繼續為老人的父親操辦著終身大事。但經過這麽一鬧,每個人心中都不那麽痛快,總有那一絲陰影,大家都覺得那寶石有那麽一些不對勁,淡淡的藍光似乎也透著一股涼氣。在這塊寶石身上短短幾年已經有個人送命,而且都是意外。這種事情雖然很難講得清,但大家都認為這看似美麗無比的寶石,好像帶給擁有它的人並不是什麽好運,而是殺身之禍。更有人直接說像這種稀世珍寶,就不應該出現在這裏,凡人也沒有那麽大的氣場持有它。而且當年它的出現也太過蹊蹺,記得當時開采時很多老人就是不同意的,怕觸動山體。現實中也確實如此,再將它帶出山洞不久,洞口就塌了,將整個山洞堵死。此後卻常常有上礦的冶戶,聽見有聲響從洞中傳出。時有時無時大時小,聽上去沙沙作響,有些像風聲,但又不太像,漸漸地很少有人在從這邊去礦上了。但即使這樣,事情也還沒有完,原本采了十幾年的礦區卻突然間枯竭了,一層石料下去就是黃土,再連半點礦石都挖不出來。這種情況在礦區並不多見,一般而言一個富礦的枯竭都是漸進式的,而像這種斷崖式的突然礦石就消失了,是很少見的。以前也總有人為了消解怨氣,開玩笑說大地的精華被什麽東西吸走了,今天看來是不是這寶石就是大地精華的凝練,那擁有這寶石的凡人必定是要遭受“天譴”的。老人的祖父告誡他父親說“以後將這寶貝藏於一處,沒有事情不要靠近,也不要在人前拿出。”雖然這樣,但關於寶石的種種說法,已經傳了出去,以前人人向往的東西,現在卻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甚至都沒人願意直接提起它,而是代言說起一些其他的事情時,彼此心照不宣地交流下眼神,就止於此了。
天譴——甲()
過了幾年後,老人的祖父去世了,將一大家子和官位都傳給了老人的父親。但漸漸的附近的礦區接連枯竭,偌大一片地域,竟然開采不出多少礦石了。老人的父親將家中幾代人的積蓄換買了幾大片土地,而周圍的村民也紛紛效仿開始學著開荒種地。一個礦區慢慢地變得和一個一般鄉村沒有了什麽區別,隻是時不時的能從一些老人口中,或是幾塊碑石上了解到少許當年開礦的故事,其他倒看不出什麽不同了。
時間推演著,世上萬事萬物都在變化,封建的帝國漸漸被瓦解了,一些更有思想更有遠見的年輕人,用他們的熱情和鮮血努力地改變著這個社會。一天老人家宅院被一群人砸開,老人的父親被人推了出來,像一些縣官,府台一樣被安在了村頭的大樹下,而在家中搜出的那塊寶石,變成了他有罪的鐵證。一般人家怎麽會有這種寶貝,這都是封建特權下,對老百姓的榨取。在大聲呼籲下,他們開始對老人的父親推推搡搡並號召村民來檢舉這些年遭受到的惡行。村民們麻木地站著,說實話,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人在幹什麽,但也感受到了,這個世界好像在變,所以雖然很多人與老人的父親都很相熟,但一路上並沒有人上來扶他,更不敢去給他解開繩子。現在這些年輕人剪了辮子,穿的衣服也很奇怪,並把這些在衙門裏當官的都推了出來,一個個審判。有時他們也叫好,但更多是麻木地看著,如今天一樣,並不因與自己相識與否而有過多的反應。少數的叫好是因為那些官確實為惡太多讓老百姓記恨,但這樣的官往往跑得比誰都快,而能抓到的更多的都是一些感覺自己能為大清朝做一些事情,或者是如老人父親這樣並不感覺和自己有什麽關係,沒打算逃的。但不管他們怎麽以為的,都注定了要和這個封建帝國一起消失。老人的父親因這個寶石的存在而被判了死刑,在喧囂中和那些年輕人一起消失在了曆史的長河中。
而當時的老人還小,很多事情已經忘了,唯獨對那寶石和自己的父親記憶猶新。前不久在一次國際拍賣會中,老人一眼認出了這塊寶石,而它當時被認為是從國外一個貴族家中傳承下來的。但奇怪的是同樣也附著了大量關於它如何邪惡的傳說。老人知道它並不邪惡,隻是可能承載了太多凡人無法承受的東西。憑借著在收藏界的關係和別人對寶石本身的顧慮,老人順利得到了它,並將其放入了自己的私人藏館,直到今日。
聽到老人講完,郭三日不禁唏噓,為了這塊寶石,也為了這些與寶石有關的人和事。但這塊寶石似乎並未給老人帶來什麽惡運啊。老人淡淡地笑著說“可能是因為想讓我將它帶到這兒,也可能是我接觸的時間還太短,或者是因為今天遇見的是你‘郭三日’,而不是別人”“遇見的是我?”郭三日對老人的話不甚明了,扶起老人一起走了下去。在他們往回走時,看到山上又上去了很多人,好像與之前消防穿的不是一樣的製服,可能有更大規模的後續修建工作要做。
這一夜郭三日,睡了一個好覺,睡得很香。
結語物有萬種,區以大小、多少、輕重,何以為序;萬物歸天道,天道以質分,然何以辨萬物之質,於天道中萬物必有其域,可控之域於其質相當,謂之天道,如有違必不可持;
仙丹——甲
捉得金晶固命基,日魂東畔月華西。
於中練就長生藥,服了還同天地齊。
……
這是唐朝年間呂岩一首長詩的開篇。郭三日近來無事時,總愛翻一些古書來讀,還總是自己天馬行空地進行聯想。呂岩名拆開為“山石”,而他名“三日”,詩中的長生藥名為“金晶”。山石為“金”,三日為“晶”。讓他一解釋,這還真是有一種拐了十八彎的緣分啊。但呂岩另一個更為大家熟悉的名字叫“呂洞賓”。如按世俗的認知,這好像與他郭三日的關係就不大了。世事難求圓滿,他郭三日也並非強求之人。還在沉思中的他卻突然被一陣“轟隆”聲吵醒,抬頭望去,一行裝甲車筆直開來,車頭已經拐過道口,這著實將他嚇了一跳,莫非他們這要變成軍事基地,這他做不了主啊。郭三日還在這胡亂猜測呢,車隊已經到了跟前。其實隻有前麵一台能稱為輕型輪式裝甲,後麵幾台都隻是軍用吉普,但老百姓誰明白這個啊,看見花花綠綠的沒喊成坦克,就已經不錯了。眼看著過來了,郭三日急忙跳出監控室,打開了大門迎了出去。從一台軍用吉普車上下來一名戰士,小跑著到了郭三日麵前,站立後將證件送到了他手中。郭三日不由得在心中豎起大拇指,心想,還得說這受過訓練的,做什麽動作都是這麽幹淨利落。
看了看證件後沒什麽問題,但看看這車,郭三日不禁皺了皺眉。大門倒是勉強可以進去,但停車場那小道就太窄小了些。這個戰士又跑了回去,和吉普車中一位軍官說明了情況。過幾分鍾後,車隊在道旁一字排開,停好後,從裝甲車上下來一隊士兵,無聲地列好隊,小跑著朝大門方向過來了。到了大門旁兩個士兵站了下來,其他的繼續向前。過了米左右,又有兩個士兵停了下來站在路兩邊,就這樣一直往甲號園那邊跑去。待這隊士兵跑遠,剛剛那輛軍用吉普跟了進去,其他車輛則都停在了外麵。看著這一切,郭三日關上了大門,回到了監控室,好像這發生的一切與他都無關。其實還是有的,不一會兒來了兩個士兵站在了監控室外麵,其中一個進來跟他打了聲招呼,告訴他“我們通過衛星圖像對整個園區的布局都很了解了,接下來的時間會保證整個墓園的安全,也請郭三日,就先在這配合一下。”說完後輕輕關上門,退了出去。這不就相當於告訴他先不要出屋幹擾到他們嘛。部隊與地方一直這樣,有什麽事打聲招呼後,具體的安排都不會透露。郭三日當然願意配合,去甲號園的路雖然也不是很遠,但若都是這樣,自己過去,他倒樂得清閑。想到這,看了看全是幹擾的屏幕,信號應該已經被接管了,就又隨手翻起了剛剛自己看那詩,迷迷糊糊的,他竟然睡著了。
仙丹——甲()
在夢中郭三日好像俯視著,看著一切。但那並不是他們墓園,而更像是市區醫院的急救病房。一位中年人躺在病床上,看樣子多歲,嘴裏喃喃著不知道在說什麽,好像發高燒腦子燒糊塗那樣,並且呼吸非常困難,吸地很慢,再慢慢往出呼出。旁邊的醫生急促地讓護士開大氧氣,病人的心跳太慢了,一分鍾隻有下,血壓也隻有~,看到這一狀況大家都慌了。這時一個年紀稍長的醫生,帶著一組護士走了進來,馬上說了一串郭三日聽不大懂的藥物名稱,讓護士去準備,並讓旁邊的助手輸入待用血漿,過了一會兒中年人雖然還在昏迷,但從所有人的表情上來看似乎狀況應該有所好轉了。那個年長的醫生,將病房門口一個焦急等待的年輕軍官叫到了身邊“首長這是怎麽回事?”看來病床上這個中年人並不簡單,年輕軍官因過分關心顯得很緊張,把今天發現首長發病的經過說了一遍。
原來躺在病床上的這個中年人是省軍區科研院的院長,兼管著裝備技術部,物理學博士,並對宇宙學、化學,甚至哲學等多個領域都有研究。屬於軍隊裏難得的高級人才,一生為部隊的現代化強兵建設做出了很大貢獻,雖然看上去很年輕,但其實人已經多歲,還有幾年就要退休了。這個年輕軍官作為首長的貼身人員,也可以在圓滿完成工作後,調入其他行政部門。但沒想到一向身體硬朗的老院長,今天早上卻突然暈倒了,當時手裏握著一個黑色金屬藥瓶,身體一直在微微顫抖,這個藥瓶他以前並沒有見過,雖然作為首長的貼身人員,但很多首長的個人問題,如果不想讓他知道,他是不可能知道的。說著將那個撿到的藥瓶遞到了主治醫生的手裏。一個純黑色的小金屬瓶,看不見裏麵裝的什麽,外麵也沒有貼標簽,沒有用法用量什麽的,看著有些奇怪。醫生小心的打開了蓋,往裏一看滿滿的一瓶小白丸,黃豆大小,聞一聞,好像沒有什麽特殊味道,倒在手中一顆用手捏了捏,又在牆上蹭了蹭,很難磨損,看樣子應該很硬。主治醫生初步判斷很可能是這個藥物引起的不良反應,胃鏡中發現的兩個小白點,就應該是這個東西。目前藥物來源很難確定,看上去不像是醫院裏開的,應該是首長自己不知道通過什麽渠道獲得的,具體的隻能等首長醒後再問了。目前能做的隻是送到獨立研究機構,請他們幫忙來檢驗一下。
這期間老院長一直還在昏迷中,將他胃裏的兩顆小藥丸取出來後,為了保險起見,以防萬一又用活性炭對腸胃進行了一次清洗。
仙丹——甲()
第二天一早老院長慢慢睜開眼睛蘇醒了,值班護士馬上將這一情況報告給了醫生,短短幾分鍾後,病房裏就擠滿了人。經過詳細地檢查後,並未發現更嚴重的病症,隻是記憶方麵有些模糊,對於這幾天的事,根本沒有印象,有些輕度失憶症的趨勢。考慮到老首長現在身體狀況和年齡問題,這也是可以理解的。值得注意的是對體內礦物質含量檢測後,發現有多種金屬含量超標,這可能和那個白色小藥丸有關。在沒有弄清楚之前,醫生決定先暫時不能讓老首長繼續服用。但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這一做法讓老人情緒變得非常激動,好像努力地想向醫生們說明什麽,但表達的又很混亂,隻是在反複的提到什麽師傅和那個藥,好像他們一起進行的研製,這個白色藥丸應該對老人很重要。不過醫生還是建議,最好先暫停服用,等所有檢驗結果出來後再做打算也不遲。沒想到這句話說完,老人像變了一個人,有些歇斯底裏,說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那些藥丸不會傷害他,但又沒有做出更多說明,醫生一時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過了一會兒,老人情緒好了很多,醫生很想知道這些白藥丸到底做什麽用的,老人這次並沒有太生氣,說那不是用來治病用的,隻是因為他身體需要,並讓醫護人員馬上去科研所把它取回來。就在這時檢驗的初步報告送了回來,藥丸的外皮是一種合金物質,質地很輕,近乎於飛機製造、火箭製造一類的航天物質,具體的成分構成還要進行進一步分析才能得出數據,但可以肯定的是其中有幾種金屬對人的肺髒和皮膚有很強的傷害性,所以說初步判定這個藥丸對人體有害。拿到這個報告,醫生們簡直死的心都有了,這要是取回來給老首長繼續吃,出了什麽問題誰能承擔,但如果不去取,現在老首長清醒著,怎麽跟他交代,想了想幹脆把報告給老首長讓他自己看看,之後再進行溝通,問題可能就好解決了。可沒想到的是剛把報告遞過去,老人接過去就撕了,並開口大罵,這些”飯桶”能知道什麽,感覺好像這個老人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麽,也知道報告裏會怎麽寫一樣,醫生們也很奇怪,老首長也是搞了快半輩子科學研究的,既然知道是什麽東西,怎麽還非要吃呢?老人似乎非常著急,反複喊著“我沒有時間和你們解釋,也不應該來醫院,馬上給我取回來,我需要它,我的時間不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停藥”,還是情緒過於激動了,老人的血壓又變得很低,心跳也在快速下降,過一會身體極度顫抖,人又昏迷了過去。
仙丹——甲()
這一次的昏迷時間比上一次時間間隔延長了很多,直到第二天的傍晚,老人才漸漸蘇醒。醫生因怕老首長再受刺激出現什麽意外,已經在他昏迷期間去科研所把藥品取了回來。但同時也得到了一個更壞的消息,藥物中含有一定量的放射性物質。這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趕緊把老首長的衣服床單甚至他用過的一些應用設備進行了更換。當然這一切老人並不知道,在他微微睜開眼睛後,看見了身邊的醫護人員開口,第一句話就是“我的藥呢?”主治醫生怕老首長激動,再有什麽意外,忙回道“老首長,按您的吩咐取回來了,在這呢,你需要幾顆,我取給您。”老人看了看他,點了點頭,兩根手指動了動,微弱地說“兩顆。”可能出於職業習慣,離開前,主治醫生還是問了句“這藥物的作用是什麽,與其他藥物有沒有什麽不良反應?”老人搖了搖頭,閉上了眼睛等待著,主治醫生戴著手套將兩顆藥丸拿到了老人麵前,並讓他先吃了一些保護腸胃的藥物,老人倒沒有拒絕,看著大家關心的目光,柔聲地說“我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你們可能還不理解,但我的時間不多了。”老人好像沒有力氣再解釋更多,喘了幾口氣後,將兩顆白色藥丸,吐了下去。所有的醫護人員都眼含熱淚地看著,他們知道老首長一定在做一件非常重大的事,而他們現在還無法理解。時間一分一分過去了,在服藥後大概分鍾左右,老人渾身開始劇烈顫抖,更讓人緊張的是兩個眼睛也明顯地在跟著一起抖動。心跳變得特別快,血壓變得特別高,主治醫生也被這樣的場麵驚嚇到了,一時竟不知道該如何去做。好在這樣的狀況並沒有持續太久,兩三分鍾後老人慢慢地恢複了平靜,但整個人還在昏迷著,眼珠還在有節奏的抖動,口中似乎喃喃的發出一種聲音。旁邊的一名護士趕緊打開了錄音器,錄了下來,經過分析,放出的聲音有些奇怪,聽上去像是兩種聲音在對話。首先是老人的聲音“他們中斷了我吃‘星種’的時間。”另一個聲音道“你還沒有準備好,你停下的太早了,時間間隔太長了。”老人又說“他們中斷了我,他們不知道這會殺了我,你要幫我!”之後另一個聲音發出了一陣“嘶嘶”聲,但沒有分析出是什麽語言,老人徹底的進入了昏迷。
仙丹——甲()
在昏迷中,老人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心跳、血壓、體溫等指標都恢複了正常,但他好像並不願意醒來,因為按儀器顯示現在一切正常,沒有什麽病理反應。“可能老首長太累了,需要休息一下。”所有醫護人員都在這樣認為。但他們不知道,這隻是老人的一次回光返照。老人身上開始慢慢出現紫斑,抽血檢查後發現凝血現象很差,血小板已經掉到了萬以下,而正常值應該是萬。慢慢地紫斑已經擴散至全身,並從鼻孔、牙齦、眼睛,還有輸液時留下的針眼中開始往出滲血。而且速度很快,不大一會兒老人就如一個“血人”一樣躺在那。醫護人員們已經嚇傻了,調用了應急血庫的所有血袋,再次給老人輸血,但是已經完全沒有了效果,老人的血壓再一次開始急劇下降,已經低到測不出來了,心跳也越來越慢,直到最後停止。醫生們又堅持搶救了多分鍾後不得不宣布了死亡。但沒有人離開,都癱坐在了原地,因自己的幹擾讓老院長就這樣離開了,每個人心中都很自責。
關於那個白色藥丸的作用和它的來曆,一直也沒有找到答案。幾天後,科研所給出的詳細報告中寫明,主要填充物是二氧化鈦、碳酸鈣、蔗糖,還有微量嗎啡,除此之外,是一些和外皮一樣,多種具有放射性的微量元素,如釙等幾十種之多,但最終也沒有研究出來它的具體作用是什麽。關於這一切他們認為可能隻有老首長知道了,但現在已經成為了一個謎,不可能再有答案。
關於老院長在生病期間還在堅持做實驗,不惜用生命換取更多的數據,最後為了他一生熱愛的追求,奉獻出了自己的生命這一感人的事跡,在整個軍區快速傳播開來,並做了多次追念報告會。最後其他軍區也開始展開學習研討,並希望能繼承老院長的研究成果繼續傳承下去。因為老院長在軍隊科研方麵的地位很高,各部自發進行的學習紀念活動層出不窮,軍部決定在全軍統一開展一次追悼表彰大會。會上軍隊負責人用幹練的語言總結了老院長一生所作出的傑出貢獻,並在接下來的時間就老幹部個人健康方麵的問題,提出了很多建議,要他們珍惜自己、愛護自己。全軍今後也會更加關心這些老同誌的個人健康,適當減輕他們的勞動,豐富他們的生活,並對老院長的貼身人員今後工作做了適當安排和指導。因為老院長這種精神對身邊的人有很強的感染和示範作用,所以為了他們的個人健康,在和老院長長期高強度工作了這麽久之後,先休息一段時間,進行下自我調節,軍隊中還有很多事情等著他們去做,並特意強調休息期間原來的待遇、級別不變,讓他們靜下心來好好養身體。
……
熱烈的掌聲響起,“咚咚咚…”,郭三日睜開了眼睛,好像是敲門聲,自己好像還在監控室,他迅速地從椅子上跳了下來,定了定神,向四周看了看,確實是自己每天都在的這個十幾平的小監控室。原來剛剛隻是做了一個夢,這時又傳來了幾聲咚咚咚的敲門聲。郭三日揉了揉頭向門口走去,打開門後,看見了來時那個和自己打招呼的士兵筆直的站在門口。立正後向郭三日說,他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馬上就要離開,謝謝他的配合。郭三日也客氣了幾句,回頭看看監視器確實恢複了正常,就揮手和小士兵告別了。看著他筆直的走遠,上了軍車,一行車隊迎著陽光,漸漸遠去,地上的影子越拉越長,最後同車隊一起消失在遠處,郭三日內心感到一種安靜。
晚飯後他和往常一樣在園區裏到處轉轉,看看有沒有什麽異常,看見甲號園一期入口處,一個墓位前放了很多果品,他回想起了白天那些當兵的,就慢慢走了過去,一瞧上麵的照片,郭三日馬上脫口而出了三個字“老院長”……。他呆呆地立住了,看著遠處的落日,將整個世界都變成了金黃色,煞是美麗。
結語天道於無形,言何其為天道,感天之於無形可知其道之要,曰天道不為無意之事,無越質之行,以恒為大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