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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4 守候,空望

  手術那天,下著鵝毛大雪,千遖就在手術門口等著奇跡再現,隻要奇跡一現,他就不再是孤兒。


  寂靜的樓道裏有著從沒有關嚴實的窗戶那裏飛進來,寒風淩冽吹打著他的臉。


  呼啦啦一群人走進來,讓這寒冷的樓道又添加了寒氣。


  千遖沒回頭,他隻以為是其他病人也需要做手術,來得是其家人而已。


  一隻殘留寒氣的大手輕輕地拍了他的肩,他一回頭,見是薑秋,還有平日裏的好夥伴。


  千遖無聲,隻是紅著眼眶看他們。


  薑寞摟著他的肩,哽咽著,卻無話。


  路鋥也過來拉著他的手,用跑步得來的熱氣,想要借此傳輸給他。


  楊莧也趕來了,不顧風雪交加領著易易和易漾也踏進醫院大門,左拐右拐來到手術室這邊。


  所有人都把千遖圍著,給他遮擋寒風的肆虐,也在等著一手術室的門啟開。


  戴葙在風雪裏,全身落滿了雪,帶來的傘被寒風刮走,也不去撿了,隻得往前走。


  腦海裏全是那日媽媽離開後,千遖和路鋥因為不是宗族,沒能得到披麻戴孝的機會,可他們仍舊帶著紅繩站在人群中守候著。


  戴葙得到了哥哥的電話,不等戴招攔阻,就已經推門竄到樓道,不停的往外雪地裏走。


  就算聽到了身後戴弦的喊聲,以及戴招的大聲呼喊,也是一陣風就吹跑了,一會兒就忘了。


  坐上出租車,來到醫院,這個場景宛如曆史重現,她膽戰心驚的走到手術室這邊,而此時,腦海裏閃現千遖哥哥原來是有家人的,他不是孤兒。


  戴葙還來不及拍打身上的雪花,易易就注意到她,看她身上落了雪花,上前去給她拍打雪花,取下圍巾給她擦頭發。


  這個時候戴葙才注意到,易易身上還穿著跆拳道館裏的衣服。


  “走,我們過去,”不等戴葙說話,易易就拉著她的手到千遖這邊來,這邊沒有寒風,也就不冷。


  戴葙才到這,還不等她問問情況,就見手術門打開,走出了幾位白大褂醫者。


  為首的人走到千遖對立麵,輕聲道,“抱歉千先生,我們盡力了,千絮女士她沒能撐過來……”


  千遖“嗯”了一聲,慢慢走進手術室,一走進手術室,瞬間淚如雨下,快步奔向躺在病床上的千絮,“媽……”


  他哽咽著,一聲聲的媽媽在心中呐喊著,可惜,終究是遲了。


  遲了十三年。


  薑秋走進來,手搭在千遖肩上,寬慰著,“節哀。”


  “薑叔叔,我的身份你早就知道,是吧?”千遖反問他,憋了滿眼的淚水,話是斷斷續續從嘴裏一字一字吐出來的。


  “是,一早就知道,”薑秋看著終究沒能撐過來的千絮,懺愧的朝她鞠了一躬,“千總,走好。”


  千遖看著薑秋,千言萬語怕是也說不清道不明了。


  辦完千絮的身後事,千遖足足瘦了一大圈,心情一落千丈。


  就拿了幾瓶水,一些麵包,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不出來,仍誰叫也不出來。


  但不包括戴葙。


  千遖把自己關在屋裏,翻看千絮留下的文件,一頁一頁,翻了無數遍,自始至終都想不明白自己怎麽會被扔在鄉村裏生活了十幾年,在得知自己還有個母親的時候,是有多開心啊,可是再次得知她患有癌症,拖著病怏怏的身體還想著要給他留下資金,隻為道歉,欠了十三年的感情。


  外麵的門還在繼續敲著,吵得他心煩意亂,抓了把頭發泄憤,平複自己的情緒,盡量等會開門時不會嚇到戴葙。


  千遖打開門,看到站在最前麵的人是戴葙,好幾天沒說話了,喉嚨有點痛,他不想講話,就拉著戴葙進來。


  這一舉動嚇壞了薑寞,想要製止卻已來不及。


  門又開始反鎖,怎麽敲門也沒有動靜。


  戴葙站在書桌前,看著千遖一頁頁的翻看文件,也不知道他在看些什麽,就靜悄悄的坐著,等他看完。


  千遖把文件整理好放進牛皮紙,放進了保險櫃。


  千遖這個時候看向了戴葙,柔聲道,“葙葙,我在輸入密碼,你幫我記著,我怕我忘了。”


  戴葙當場愣住,看著千遖發白而青筋微露的手指在保險櫃的數字那裏緩慢的按下去,也把那個數字牢記心中。


  輸好密碼,千遖如釋重負的癱坐在地上,也搓了把臉,仰頭看著戴葙,蒼白的臉上閃現一抹微笑,“葙葙,謝謝。”


  “千遖哥哥,”戴葙也坐在他旁邊,挨著他的肩,輕聲說,“你想吃什麽,我做給你吃。”


  “那,做一碗西紅柿雞蛋燜麵。”千遖扶著床沿坐起來,也把戴葙扶起。


  餐桌上,千遖自顧自的吃麵,碗裏吃完了。


  戴葙就在旁邊給他加麵條,又遞給他一杯水,看他吃著,看著看著眼睛也有點濕潤了。


  偌大的屋子仿若隻能聽見千遖吃麵條的聲音,以及戴葙給他添加麵條的悉索聲。


  薑秋坐在單人沙發裏覺得不安,看著恢複平靜的千遖,心裏也踏實了。


  不覺間一杯水遞到眼前,薑秋抬頭看去,是楊莧。接過水杯,朝楊莧投去感謝的目光。


  楊莧輕輕的拍著他的肩膀,示意他放輕鬆,有話好好商量。


  楊莧坐回原位,身邊的孩子們也很緊張,畢竟關乎千遖的身份,都很想知道接下來千遖的打算。


  千遖抽了張紙巾擦嘴,把碗筷收進廚房,洗幹淨了鍋碗瓢盆才出來,解開了圍裙,擦了手上的水珠,一步一步的走到薑秋麵前。


  “薑叔叔,我們談談。”千遖拿起外套就往外麵走。


  街道上的積雪都掃在一旁,白雪染上了黑斑黃斑,千遖雙手放進兜裏,漫無目的的走著,迎麵而來的是寒風。


  薑秋就在後麵跟著,看著她的背影,心一下一下的揪著,“阿遖,我們找個咖啡館,坐下來好好談可以嗎?”


  千遖回頭,看著薑秋,想了想就說,“可以。”


  咖啡館放的音樂還是那天的那一首,千遖不想在樓下嘈雜的地方,就到樓上的雅間。


  服務員照例跟來,千遖也不看單子,還是點了同那天一樣的飲品——給你一個借口。


  蜜桃和檸檬的拚湊,粉色和淡黃色的相近,兩種顏色交接,晃花了眼睛。


  薑秋點了杯拿鐵。


  在昏暗的光暈下,都看不清對方的臉上的任何表情。


  “我媽和你關係怎麽樣?”千遖問。


  “嗯,”薑秋點頭,“我們是同學。”


  “嗯,”千遖應了聲,再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再問其他。


  薑秋就那麽看著他,看著看著就想起了,一本隻有一個人的戶口本,真的隻有一個人了。


  日子總要過,哪怕全是冰淩,這樣想著的千遖鼓足了勇氣,去了千絮的家,沒什麽能做的,就隻能親手拿抹布擦掉了每一個角落裏的灰,擦完了樓下,又去擦樓上,樓上處理完,就又跑到陽台上,或者是後院處理那些被風雪吹到或是凍死的花草樹木。


  “媽,你看,我打掃幹淨了,”千遖輕輕的拉著門,臉上總是努力擠出來的微笑,“那我走了,過兩天再來打掃,不然你又住著滿是灰塵的房子。”


  千遖總是一個人自言自語,一直在外麵的戴葙看的頭皮發麻,不是害怕,而是擔憂。


  “葙葙,我們去玩,”千遖自千絮走後,很黏戴葙,他拉起她的手就往樓下走,走到了花園,千遖的步子一頓,鼻子酸酸的,終於還是哭了。


  戴葙踮著腳給他擦眼淚,聲音很細,“哥哥,我們去玩那個抓娃娃好不好?”


  “嗯,”千遖應了聲。


  到了附近的商場,換了幾個硬幣,千遖負責抓,戴葙負責在底下接。


  拎著十幾個毛茸茸的玩偶回家,千遖進了屋子倒頭就睡,戴葙就把玩偶擺在他的床頭,輕輕的擺放好,又輕輕的走出來。


  看到一大幫子人都在等她說話,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都看著我做什麽呢?”


  薑寞倒了一杯熱水給她,捋了捋沾在她唇角的碎發,又把手貼在她臉上,觸碰到一手的冰涼,把她拉到沙發那裏坐下,把水遞給她捂手。


  戴葙看著不說話的薑寞,抿了一口熱水,熱流瞬間湧遍全身,“哥哥。”


  有些話實在是無法言語,戴葙幹脆就隻喝水了。


  易漾過來和戴葙挨肩坐著,一臉沉重的問,“他確定沒事嗎?”


  “沒,”戴葙搖搖頭,看著易漾,臉上滿是無奈。


  抱著個小枕頭放在懷裏,易易也擠到了戴葙這邊,上上下下的打量她,小心翼翼的問,“你和阿遖關係真好,我們都不敢在他麵前說話,真羨慕你能時時刻刻的跟著他,不然我們得擔心成什麽樣呢!”


  戴葙捧著杯子又抿了一口熱水,先前被寒風吹得凍僵的手有了些暖意,隻是輕輕地點頭,眼裏泛出一絲疼惜,沒有再說話。


  薑寞看著在千遖臥室貼耳傾聽的路鋥,拿了個枕頭扔過去。


  “哎呀,”路鋥驚呼一聲,揉揉腦袋看著薑寞,老老實實的撿起枕頭走過來,把枕頭又扔在薑寞身上。


  “你這脾氣得改改,”路鋥邊坐下邊說他,拿起枕頭往懷裏放,下巴頦兒抵在枕頭一角,可憐兮兮的看著薑寞。


  薑寞瞟他一眼,“不想改。”


  “得,不和你鬧。”路鋥感覺到後腰被誰擰了一把,就循著那個感覺去找肇事者,看到的是易易。


  易易問他,“我們現在能徹底放下心嗎?”


  “剛剛我聽到的是鼾聲,而不是哭聲,”路鋥說完也是鬆了口氣,看著易易緊繃的神情,輕輕地推了他一把,“放心吧,他沒有那麽脆弱。”


  易易狐疑的點頭,和易漾兩個人對視一眼,可信度則是百分之五十,不能再高了。


  薑寞沉聲,手扶著額頭像在回憶什麽。


  戴葙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把一邊的毯子蓋在腿上,想要靠著沙發,就想去拿枕頭來墊著後腰,卻發現身後多了個枕頭。


  易易把自己的枕頭放在她身後,微微一笑,“給你的。”


  戴葙笑了一下,就靠著去休息了。


  路鋥也靠著仰頭望著天花板,默默的在心中歎息,這事來得太突然,誰都沒有任何準備,更別說千遖自個了。


  易易又輕輕的捅了一下路鋥,壓低聲音問道,“能告訴我,葙葙和阿遖的關係為什麽那麽好嗎?”


  路鋥看他,訝異道,“你想做什麽?”


  易易搖頭,“不做什麽,就是單純的好奇。”


  “你讓我想想,”時間久遠,路鋥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記得千遖說過,為什麽會對葙葙好,原因是什麽,卻在腦海裏怎麽也找不到了。


  “葙葙說話晚,阿遖很少和我們一起玩,因為他家太遠,來回一趟時間都花在路上,隻好暑假和寒假來,正好碰上葙葙說話,那天天氣很好,葙葙結結巴巴的指著阿遖說,你眼睛真好看。就一句話,葙葙就得到了阿遖的特殊照顧,盡管那時候葙葙記憶不是很好。”


  這冗長的答案,竟是來自沉默許久的薑寞。


  薑寞看著路鋥,語氣淡淡的,眸子裏是笑意,“我記得,那個時候你還和阿遖爭風吃醋,偏要葙葙再說一句你的手很好看,因為葙葙的記憶有限,你還生她的氣呢。”


  往事從薑寞嘴裏說出來,路鋥漲紅了臉,卻是不惱,笑嘻嘻的看著易易,“現在知道了吧?”


  易易詫異的點頭,看著昏昏欲睡的戴葙,嘴角裂開了,和剛出爐的糖炒栗子那般,散發著迷人的香味。


  易易看著薑寞,這個角度看去,正好看到窗外的景色,雪停了,下起了蒙蒙細雨,嗚嗚的刮著寒風。


  薑寞起身來到戴葙身邊,輕輕的在她耳邊說著,“葙葙,去屋裏睡,在這容易感冒。”


  “嗯,”戴葙慵懶的應著,裹著毯子就往薑寞的房間走,之前的小床都還這裏,床鋪被褥都還沒有撤走,戴葙歪在暖和的被褥裏,不一會兒就入眠。


  易漾也打著哈欠,看了一眼薑寞,“我可以進去嗎?”


  薑寞愣了一會兒,才點頭,“可以。”


  易漾也困得要命,眼淚都跟著打哈欠都從眼眶裏跑出來,也滑過了臉頰。


  和戴葙歪在一個枕頭裏,和她蓋著一個被子,霎時間又回到了小時候,易漾知道戴葙的習慣,就往外邊挪了挪。


  剛挪開,那隻不聽話的小腳就把被子踢開,然後往裏邊一個轉身,被子全都到她那裏去。


  易漾笑著去拉了被子一角蓋上,安安心心的入眠。


  門縫那裏的人微微一笑,還真是個貼心的好妹妹,易易這樣想著,暗暗打了個響指,隻是又悄悄地摸了摸腰包,壓歲錢又得飛出一半咯。


  傍晚,千遖睡醒後,覺得屋子裏很悶,打開窗想要透透氣,就聞到了從樓下飄上來的烤紅薯的甜蜜香味,利索的穿好衣服鞋襪,拖著個毛拖鞋就往樓下衝。


  被嚇出冷汗的人不止薑寞,還有在廚房裏切水果的路鋥和易易。


  他們都冒著冷汗,站在門外等著。


  不過三五分鍾,樓道裏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滿樓道的烤紅薯味道,冷汗散了,全被香味吸引。


  千遖抱著十幾個烤紅薯在樓道裏,瞟了一眼路鋥,“還不來幫忙,快燙死了。”


  “哦哦哦,”路鋥驚魂未定,又拖拉著僵硬的兩條腿過去搭把手。


  千遖懷裏抱著四個,這四個是精挑細選的,站在客廳裏看了一圈,問才緩過神來的薑寞,“葙葙呢?”


  薑寞笑著指了臥室,“在裏麵休息了。”


  想要上前的千遖頓住腳步,就在門外等著。


  不一會兒,先出來的是易漾,鼻子在屋裏嗅了嗅,喜道,“好香。”


  戴葙睡得好好的,就被易漾一腳給蹬醒了,剛想要說她兩句,就聞到了烤紅薯的味道。


  見她出來,千遖就把烤紅薯遞給她,咧開嘴角微笑,“給你的。”


  “哇,”戴葙驚訝的接過來,看到他頭發上還有不少的水珠,又踮腳看了窗外,嘟囔道:“下雨了也不帶傘。”


  “忘了,”千遖笑,把一把勺子遞給了戴葙,一起到了沙發那邊坐下。


  看到他們都不拿烤紅薯吃,微微一笑,語氣帶著淺淺的怒意,“再不吃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這下,路鋥才徹徹底底的大笑出來,眼角還有開心的眼淚,拿起一個烤紅薯,用小勺子挖了一小口放進嘴裏,讚道。“味道不錯。”


  易易也拿起一個剝開外皮,遞給了還愣著的易漾,“呐,給你。”


  易漾顫抖的接過來,看著變化極大的千遖,想說話卻不敢,隻得埋頭苦吃,不對,是甜吃。


  薑寞輕輕的點了頭,眨眨眼睛就也不提這茬,拿著烤紅薯和路鋥坐在一邊談天說地。


  期末考試一結束,寒假就真的來了。


  這一次的寒假旅行是大家最想要看見的,也是最想要親眼看見的。


  積雪在寒假來臨時就化的不見蹤影,隻剩了無限的寒冷。


  薑秋為這次回去,忙的團團轉,給親友打電話,準備回去的車輛。


  想到孩子居多,自駕是不可取的。


  一切準備妥當,戴家和蔣峭那邊卻出了點狀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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