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有驚無險
太和五年,十月丁亥,申正稍過。
長安,萬年縣,平康坊,清鳳閣。
清鳳閣裏空空蕩蕩,位於頂層的木閣內,周圍籠起的帷幔薄紗將內外恰到好處地剝離。
一個年歲三十出頭的粗壯軍將卸了鎧甲,半空的陶爵捏在他厚碩的右手裏,顯得頗為袖珍,他的左手則拈著上唇翹起的髭須,狹促的雙眼色迷迷地在兩個腰肢曼妙的女子背影交替掃了個來回。
丟在一旁的明光鎧護心鏡前,臥著一枚木製兵牌,上麵用正楷印著“範陽豆盧著”五個大字,已有些被磨得字跡模糊了。
豆盧著將陶爵中酒一飲而盡,伸舌頭舔去嘴角綴著的酒液,褲襠裏還支著一頂帳篷。
豆盧著奉那位大人的命,帶兵趕往十六宅,為新皇登基掃清障礙。那位同時還秘密交代了個順路的小事,那就是要在這平康坊的清鳳閣裏把某個叫璿璣的女人給幹掉。豆盧著隻是奉命行事,原因他並不清楚。但以他猜測,顯然這女人與十六宅中的某個“獵物”有些聯係……
不過那位大人隻交代了人要死的,卻沒說是怎麽死的。
因而在幹活之前,他決定要好好享受一下……
自從那即將歸西的天子下令約束禁軍以來,豆盧著到現在已經足足有三個月沒碰過女人,內心的早已爆炸了。現在他渴望的唯有女人的慘叫。
他都計劃好了,先好好滿足一番,再把人給殺掉,爾後去十六宅處理未竟事宜,最後以最飽滿的狀態靜候新皇登基後的封賞。
豆盧著這樣想著,已有些不能自已,拇指摩挲著一旁的佩刀柄,嘴角扯出的笑容裏滿是淫邪……
“二位姑娘不覺得房間熱嗎?何不褪了外衣,過來坐坐?”
豆盧著說著拍了拍身側的蒲團。他說話的時候,尖銳的鷹鉤鼻兩側的皮膚也跟著抽動,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
璿璣和另一名清倌正在篩著一盅溫好的郎官清,在她的麵前恰有一麵小銅鏡,隻消稍稍歪頭,身後光景一覽無餘。
她一向對男人的眼神很是敏感,這個自稱豆盧著的神策軍都虞侯,此時來此,特意叫兩名清倌陪侍,絕無好意。
而且從他不時摸向身側佩刀的動作來看,其所欲行之事,昭然若揭……
這下可糟了……
璿璣收斂心神,她打定了主意,將一枚小玉簪遞到一旁,大聲道“柳心,去給豆盧虞侯上鍾……”
叫柳心的清倌看了璿璣一眼,她如何不知璿璣此舉意下為何。她欲言又止,但還是顫顫巍巍地接過了玉簪,扭身便走。
身後豆盧著望著那清倌緊握著玉簪,近乎逃也似地邁出頂樓木閣,爾後將門扉緩緩拉攏。
豆盧著鼻孔內傳來一陣冷笑,朝身後一指,“她還會回來嗎?”
璿璣端著托盤,回過身去,麵上帶著無懈可擊的微笑,柔聲道“當然會,軍爺且稍候……”
“最好是……”豆盧著慵懶地向後靠去,下體已經不能自已。他已經計劃好了,等這女人把托盤放下,就把她給摁在地上。
而豆盧著不知道的是,在托盤內側,豆盧著的視線盲點處,壓著一把骨刀……
璿璣麵上無比鎮靜,但她的心髒幾乎要跳出胸膛,當她走近豆盧著時,明顯感覺到此人身上散發著一股濃烈殺氣。如果說璿璣先前隻是懷疑,那現在她已經是確信,對方來者不善……
璿璣將每一次呼吸都盡力放緩,心中仔細揣摩著自己放下托盤的一瞬,當如何自衛。
可是……自己的力量怎麽可能比得過這膀大腰圓的家夥?
難道……
舉刀便刺?
這個想法得有多瘋狂?
璿璣垂目注意到豆盧著扔在一旁的明光鎧,這家夥此刻並未著甲,若是先發製人,還會有一線生機……
璿璣正想間,發現自己已然站在豆盧著的麵前。
她咽了咽口水,正要緩緩屈膝,卻驚恐地看到豆盧著的身子也遽然而起。
“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這婊子在盤算什麽……”豆盧著心念著,一雙大手就朝璿璣脖頸而去。
幾乎瞬息之間,豆盧著忽覺頭頂生風。
他不及仰脖去看,不到一彈的工夫,豆盧著粗壯的脖頸便被一根細繩般的物什卡住,爾後一道黑影閃到他身後,猛地用力向後一拉,讓豆盧著差點幹嘔出來。豆盧著想反擊,可是他的腿窩隨後便被猝然一頂,兩肩似有巨力下壓,讓他狠狠地跪在了地上,疼得他慘叫一聲。
方才的一切發生得太快,璿璣還穩穩地端著托盤,這才得以定睛看去,這閃現出來的竟是誰人……
“安、安守約?!”璿璣險些驚叫出來。
安守約咧嘴一笑,也不言語,從容地掏出塊布帛,一手用力將勒在豆盧著脖子上的弓弦猛地一收,逼得豆盧著嘴巴張開,安守約立時另一隻手攥成拳頭把布帛直接塞進豆盧著的嘴裏。之後趁著豆盧著還沒緩過勁兒來,手腳麻利地將勒在豆盧著脖子上的弓弦取下,在豆盧著兩隻手腕上繞了足足十來圈。
“你怎麽會來這兒?”璿璣忍不住問道。
安守約並沒顧得上回答她,他又將自己的頭巾摘下來,緊緊纏縛在豆盧著眼前,爾後鉗著豆盧著的手腕,一路拖到了木閣臨牆的角落才罷休。
這一整套工序下來,安守約才不緊不慢地走來,從璿璣手中的托盤上拿了一小盞郎官清,吸溜喝了個幹淨。
“啊……痛快!”
安守約將酒盞放回托盤,讚了一句“真是好酒!”
璿璣這才發現自己怎麽成了在服務他的了,忙把托盤放下,正要發作,安守約卻神色嚴肅,揚指向外道“方才他叫的那一嗓子,可別把禁軍給招上來……”
璿璣胸中一悸,立馬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趕忙趨向木閣欄杆邊沿,撩開帷幔,向清鳳閣外列隊的軍士望去。
樓下神策兵們聞聲稍有騷動,坐在一把軍用矮凳上磨指甲的校尉卻安若泰山。
“盧校尉,剛剛那聲……是不是豆盧虞侯的啊?”隊正有些擔心地叉著手湊上前來。
盧校尉無動於衷。
隊正猶豫了一下,又接著道“您看,要不要……上去看看?”
盧校尉咧嘴樂了,他吐掉嘴裏的薄荷葉,將嚼爛的薄荷葉渣從嘴裏摳出來,用指甲彈到地上,又塞了一片新的進去,腮幫子一鼓一鼓,慢條斯理地朝三樓指了指。
“你小子不知道,咱們豆盧虞侯就好這口兒……”
“啊?”隊正是個老實人,校尉這話他一時沒聽明白。
旁邊的隊副倒是聽懂了,不由心照不宣地嘴角上揚起來“上次豆盧虞侯領了兩個紅倌遛馬,第二天滿身是鞭痕地回來了……”
隊正一臉的不可思議,這是什麽怪癖?
“得了,”盧校尉也懶得解釋,轉而吩咐道“都申正了,你們帶幾個兄弟,給大家夥買點哺食,邊吃邊等吧,指不定多久呢……”
隊正一聽吃飯就來了興致,“欸,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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