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九章 新生(一)
第二天一大早。
為了應付眾人,徐瑾醒後便抱著被褥上了床,層層帷帳垂下,從外依稀能看到兩個人影。
小星入了徐府,依舊是沈宴貼身的侍女,一大清早便和風暇等在屋外。此時紅秀帶著一堆侍女也等在屋外,等兩人起身。
紅秀見到風暇眼前一亮,她還記得這位送喜糖的姑娘,便想要上去說笑兩句,但看到小星板正的麵容還是壓抑住自己的腳步。
小星在深宮泡了這麽久,威嚴的分寸把握得極好,今日是沈宴嫁人的頭一天,她便穿著在清思殿女官的服侍等在屋外,意思是告訴眾人,哪怕長公主嫁人,依舊是長公主!
這麽一位女官冷著臉站在屋外,眾人心中難免嘀咕又擔心,唯恐沈宴是不好相處的主子。
早春的風吹得有些涼,將眾人脆弱敏感的心打了好幾個顫。
“喂,你家沒什麽特別的規矩吧?”
沈宴和衣而睡,用胳膊肘推了推徐瑾,盯著床幃頂冷冷說。
兩人雖躺在一起,但中間還放了一床被褥。既是如此,但沈宴感受到身側之人的存在,內心還是怪怪的,她總覺得自己忽視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龍鳳花燭徹夜燃盡,蠟油滴在燭台之上仿佛變成凝固的瀑布。
清晨稀薄的陽光撒進屋內原本就暗了一度,撒進帷帳之內更是少得可憐。昏暗的帷帳之內,沈宴都能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徐瑾懶懶一笑,在床上伸了伸發麻的胳膊,頗為認真道“沒有。徐府之內,我便是規矩。除了我爹。”
大清早,他開口時的嗓音格外慵懶低沉,仿佛剛剛啟封的陳釀,嘴角牽起一絲淡淡的笑意,歪著頭認真看著沈宴,深邃的眼眸中不似平日明亮。
“徐家主是好人,他必不會為難我。”
沈宴白了一眼,低聲說。
她可還記得,徐家主是站在她這邊的。
兩人說了幾句話,腦袋便清醒了大半,此時,徐瑾低低一笑,隨即從被中伸出胳膊。
沈宴此時睡在外麵,腦子還處在半醒不醒之間,看到徐瑾半歪著身子伸出胳膊橫在自己身體上方不由一愣,瞪著眼睛,緊巴巴說道“你要幹什麽?”
她可是相信徐瑾的,他雖不算是個正人君子,但是於男女一事上麵屬實算光明磊落!
徐瑾沉下目光來頗為深情看著她,低頭停在距離她一尺的地方,呼吸交纏之間,細細看著她的麵容,似是要把她此時緊張的神情刻在自己腦中。
在徐瑾灼熱的目光之下,沈宴暗自拽緊自己身上的被子,將腿蜷起,準備隨時給他來一個難忘的教訓。
“不幹什麽。”
徐瑾笑著看她,伸出手扯到外麵銅鈴下的彩緞,一拽。
銅鈴一響,便是告訴外麵的人,醒了。
徐瑾淡然收回胳膊躺了回去,倒是沈宴有些尷尬,輕咳兩聲坐起來。
侍女聽到鈴聲之後便一溜煙進了內屋,服侍兩人穿衣洗漱。
小星與風暇進了內屋無視徐瑾,直接奔向了沈宴,上下打量著,將沈宴看得分外不好意思。
“殿下,臣服侍您梳妝。”
小星微微行禮,淡然說道。
她這幅模樣,倒像是個女官。沈宴知道她的心思,是想給自己撐場麵,以防有人想要暗地裏給自己穿小鞋。
“嗯。”
沈宴乖巧坐在梳妝台前,由小星與風暇拆分開青絲,拿象牙梳細細梳著,青絲全部梳起成婦人發髻,發冠穩穩簪在發髻上,看起來比平素更為穩妥。
徐瑾看到她散開垂在身後的青絲,眼神一凜,黑直長發,一點都沒有當初的樣子。
她今日穿一身大紅廣袖裙,腰間佩羊脂白玉。雖是婦人打扮,但舉手投足之間絲毫沒有婦人的沉穩,眼神中的狡黠更是宛如少女。
徐瑾此時也穿戴完畢,紫金冠長簪,端得一副沉穩淩厲的好麵孔。
兩人攜手出了屋,外麵已經等候了不少人。
沈宴認得風眠與紅秀,眼神卻依舊保持著淡漠疏離,此時她是康和,並不熟識徐瑾的部下。
紅秀一直是徐瑾身邊的管事,此時見到婦人打扮的沈宴,心中除了好奇這張熟悉的臉,便是敬畏。
能讓徐瑾心甘情願娶回家,這位長公主定是有過人之處的。她不會因為這張臉,而得罪城主府的女主人。
“城主,殿下。家主已經在前廳等候。”
紅秀上前一步向兩人行禮道。
徐瑾頷首,牽著沈宴便向前走去。小星風暇以及紅秀風眠便跟在身後。一眾人烏泱泱到了前廳,徐家主已經高坐喝了好幾杯茶。
他昨日高興,便與好友多喝了幾杯,這會兒有些腦袋疼,眼神沉著不是很和善。
徐家主正難受著,見到徐瑾與沈宴攜手走來,還是勉強笑了笑。當然,這笑也是看在了沈宴這位兒媳婦的麵子上。
“爹,喝茶。”
沈宴下嫁,品階猶在,因此並沒有跪下,隻是將侍女手中托盤中的茶杯取過來,乖巧雙手奉上。
徐家主知道皇家規矩多,也沒啥說道。
“既然嫁入了徐家,這裏便是你的家。”
“多謝爹。既是一家人,爹可以叫我康和。”
徐家主對她的好意,沈宴可以感知到,便笑著說道,試圖將兩人的關係拉近一步。
這是徐瑾的爹,她自然得哄著,日後當自己的靠山也不錯。
徐瑾沒有想到她這些心思,隻是聽到她的話,還是欣慰一笑。
至少人回來了。
那些身份與往事的謎團終有一日會被解開的。
……
昨日大婚忙了一天,蓋著蓋頭像個吉祥物一樣被擺弄來擺弄去,現在一身輕鬆站在府內,沈宴隻覺得身上心上都是輕的。
她終於離開了那個地方。
大明宮華麗威壓,蟄伏在大地之上捧著至高無上的權利,但是吞掉了一切的生機。
康和沒能逃離,但她逃了。
徐瑾站在她身側,沒有錯過沈宴一閃而過的釋然,聯想到關於康和帝姬的傳聞,他覺得再如何釋然都是對的。
那樣憋屈的日子,還不如在江湖來得自在。
“殿下,這是紅秀和風眠,兩人都是自小跟在我身邊的。紅秀主管後宅事務,算是管家,你有任何生活上的事情都可以找她。”
徐瑾揮袖一指兩人,對沈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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