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9章摸摸頭
“攬翠湖就在潼關上遊，下這麽大的雨，一旦河道決堤，不止潼關會被淹，軍營也保不住。”他戴好鬥笠：“我去看一眼，很快就回來。”
羅敷緊緊握著傘柄：“那多帶幾個人去。”
“不用，去看一眼就回來。”
王碩在後麵叫他：“將軍，快走吧，一會兒下的更大了，路上就不好走了。”
李卜轉身沒入雨中，翻身上馬，眨眼就消失在眼前。
攬翠湖就是不羹偷襲的地方，主動sao擾挑起戰爭，可真等打起來了又不戀戰，怎麽看都更像是是為了分散他們的注意力故意使的小把戲。
李卜跟王碩在雨中疾行幾十裏到達攬翠湖，從山坡上向下看，湖水奔騰，兩邊當初築起的河堤一邊已經被人挖開，現在湖水還沒有漫過河床，一旦漫過河床，洪水泛濫，下遊的潼關可就遭殃了。
王碩咬牙怒罵：“這幫狗雜碎，原來一肚子壞水兒都倒在這兒了，他們這是想淹了潼關城啊！”
李卜蹙眉：“先回去，趁著還有時間，抓緊讓人修補河堤，以防萬一，先拔營後撤，你派人去潼關城內疏散百姓。”
王碩道是，李卜抬頭看著陰沉的快要掉下來的天，暗恨沒能早些看破他們的下作手段。
兩人回去，王碩調人去修補河堤，李卜下令拔營後撤，另外又命人去疏散百姓，入目所及，雨中人影綽綽，具都忙的腳不沾地，也是這時，羅敷才第一次感受到戰場上的緊張感跟壓迫感。
李卜找到羅敷跟羅曦，說會派人護送他們跟百姓一起撤出潼關。
他腿上的傷口被雨淋濕，本來就嚴重，被水一泡就更嚴重了，走路也比之前瘸的更厲害。
羅敷跟羅曦在這兒幫不上什麽忙，最後還得讓他分神派人保護，留下來隻會添麻煩，走了也好。
不過走之前，羅敷給了他一個牛皮製成的護腕：“正好能綁在你傷口上，你這腿還不能見水，不然反反複複，沒準兒以後真能變瘸子。”
她怕冷，這本來是她用來綁在膝蓋上保暖的，外麵再戴個護膝，暖和又不透風，不過他現在要在雨裏奔波，就當可憐他辛苦，白送他了。
瞅他剛剛一瘸一拐的姿勢，如果真的變成瘸子，以後再上戰場，人家還當他們衛國沒人了，到時候丟的可是他們衛國的人。
她在心裏給自己找了個正大光明的借口，護腕塞給他，轉身繼續收拾東西。
這小東西放在手上幾乎感受不到重量，但禮輕情意重，李卜手上麻麻的，不知道是心裏的麻酥到了手指尖，還是對於對她改變的激動。
“多謝殿下賞賜。”
羅敷沒講話，蓑衣鬥笠加身，一旁士兵撐起傘，她走的頭也不回。
王碩進來找李卜的時候，他正坐在那兒彎腰搗鼓褲腿。
“將軍，二位殿下已經送走了，修補河堤的人也派去了，我們也該拔營了。”
李卜哼哼一聲算應了，繼續低頭擺弄腿上的玩意兒，認真且專注。
王碩走過去，蹲在他麵前，看他不停調整著牛皮護腕的位置，奇怪：“要不還是我幫你係吧。”
他把手伸過去，李卜一把拍開：“滾。”
王碩嘿嘿笑：“這玩意兒是從哪兒來的？就像專門為你這傷口量身定做一般。”
他終於調整到一個自己滿意的位置，繩子穿好係在小腿上，放下褲腿，臉上是少見的得意跟顯擺：“殿下送的，虧她還記得我腿上的傷，擔心的不行，硬要塞給我的。”
王碩故作驚訝：“殿下硬塞給你的？將軍，這兒又沒外人，你就說是你不要臉搶的，我也絕不會漏出半個字的。”
李卜抬腿就踹他一腳：“滾！”
王碩笑嘻嘻躲開：“那幾位將軍怎麽辦？五十軍棍，連床都下不來呢，剛去問了，說你小題大做，死活不肯走。”
“先不管他們，該怎麽做怎麽做，最後單剩下他們幾個，跑的不比誰都快。”
這世上的事向來都是摧毀容易做好難，不羹他們摧毀河堤僅用了一天一夜，炸藥一炸，一塌塌一片，但要想重築，還得先清理亂石，加上雨大泥深行動不便，更是大-大拖延了進度。
而且天色漸暗，一到晚上更是什麽都看不見，腳下濕-滑，冒雨趁夜修建堤壩也更危險，但他們現在可禁不起任何損耗。
無奈隻能晚上休息。那幾個不願意走的將軍，眼睜睜看著身邊的營帳一個接一個的空了，也終於按捺不住，本來的確沒法兒下床，但求生欲作祟，跑起來自然是足下生風。
李卜就在堤壩旁，雨已經連下了一天了，眼看湖水就要漫過河床，明天要還是這樣，那他們也不得不往後撤了。
不過事情遠比他想象的更加糟糕，實際上沒等到明天，半夜的時候湖水就已經漫出來了，修建了小半拉的河堤根本無法阻隔水澇，李卜隻能命人後撤，才撤上坡頭，他們之前所在的地方就被淹了。
羅敷他們現在已經撤出了潼關，不知道李卜那邊怎麽樣了，如果潼關真的因此被毀，那不羹此戰不費一兵一卒就能獲勝，當真是個好計策。
撤出潼關的第三天，羅敷跟李卜斷了聯係，第五天，聽說潼關被淹。
第七天.……
大雨已經連下了七天。
羅敷這幾天來沒睡過一個好覺，每每醒來，都夢見滔天巨浪向她襲來，她被卷入水中，身邊是李卜的屍體，還有成千上萬百姓跟士兵的屍體。
第八天，天短暫的放晴了一會兒。
傍晚的時候有士兵趕來，總算帶來了好消息，說李卜已經想到治水之策，想請羅曦幫忙繪製地圖。
羅敷鬆了一口氣，雙腿虛軟無力，坐在椅子上，半天才回過神來。
李卜想讓河水改道，他們在河的這邊，不羹在河的那邊，他們的堤壩被毀有了缺口，所以水全都灌到他們這兒來了，他一直在想解決的辦法，不管多複雜的都想過了，夠啦才明白，事情不複雜，是他把事情想的太複雜，隻要改變河水流向，讓水流到不羹那兒去，事情不就解決了。
但他身邊這些人都是大老粗，不會繪製流向地圖，沒我地圖就不知道該往哪兒挖，想起來羅曦畫畫很有一套，於是就請了他過來。
羅曦痛快答應了，跟著士兵離開，羅敷留下安撫百姓，但卻總是心不在焉。
又過去了四五日，羅曦回來了，說可以回潼關了，於是又都撤回潼關。
城中到處都是被水淹過的痕跡，雖然水還未完全褪去，但收拾收拾已經能夠住人。
又過了兩天，羅敷終於見到李卜，他的法子奏效了，河水改道，現在不羹成了汪-洋澤國，連帶著西戎也遭了殃，兩國本來堅不可摧的聯盟，瞬間變得危在旦夕。
就是他的腿看起來更瘸了。
這算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勝利，羅曦上表為李卜請功，晚上羅曦設宴宴請李卜，羅敷看他手裏還拿上拐杖了，一瘸一拐的進來，好笑又心酸。
羅曦見狀也有些不忍：“這段時間辛苦將軍了，腿傷怎麽樣了，又讓軍醫看過沒有？”
李卜瞥了眼羅敷，很誠實的搖搖頭：“還沒時間顧得上它。”
“它”指的是他自己的腿，他拍拍大腿，好像腿是別人的，一副無所謂的表情：“殿下放心，沒大礙的。”
羅敷道：“李將軍身體素質異於常人，都用上拐杖了還沒大礙，你現在可是有功之臣，要是腿傷一直不好，陛下知道了隻怕也要惋惜。”
他這半個多月以來，有一多半的時間都泡在水裏，傷口早就泡發了，今早看了眼，簡直慘不忍睹，稍微碰碰都疼，是想著找軍醫來看看的，但忙起來就都忘了，也不能說不在乎，不過確實也不用太在意。
下了半個多月的雨終於停了，朗朗夜空月明星稀，空氣中還彌漫著淡淡的土腥味兒，李卜辭了羅曦，拄著拐棍兒慢慢下樓，到樓下看到羅敷站在那兒，手裏端著一碗湯，怔怔出神。
“殿下？”
她剛剛匆匆出去，鬧了半天一直站在這兒發呆？
“正好.……”羅敷被他一叫回過神來，把湯給他：“這是本宮給四哥要的湯，忘了四哥不喜歡清湯，賞你了。”
四皇子口味重，放在席間上的菜都是多辣多油，她會不知道？
雞湯濃鬱，不知怎麽燉成的奶白色，湯麵漂著幾個蔥花，香氣誘-人。
“這.……給四殿下的湯，臣喝了會不會不大好啊。”說是這麽說，可一點兒也不影響他把湯送進嘴裏。
“賞你你就喝，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李卜喝完，意猶未盡的舔-舔嘴唇。
羅敷目光掃在他臉上：“回去之後找個軍醫看看，我們衛國自開國以來還從沒出過瘸腿將軍，以前沒有，以後也不能有。”
李卜捏著眉心含糊應了聲，站的好好兒的，忽然左右搖了搖，他把手撐在樓梯扶手上支住腦袋，勉強站穩了。
羅敷縮回下意識去扶他的手問：“你怎麽了？”
他微微彎腰，把頭送過去：“你摸摸-我的腦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