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64章 乾道六年,九月6
“這是今年新下來的蜜糖橘子,你能不能給我留幾個?”恭王正百無聊賴的翹著腿,方才還沒仔細看,我這一低頭差點沒笑噴了。這家夥也真是夠閑的,沒事在那擰自己的腿毛,還擰的一撮一撮的,跟刺蝟一樣。
“哇,真君子,你這腿毛也真夠旺盛的,看來你……”話說了一半就不說了,斜睨了他一眼,還是補充了一句,“應該挺厲害的。”
“哎,二嫂,我怎麽看你一臉殷勤樣,說,你圖我什麽?”恭王說著還配合的皺了眉,腦門上的抬頭紋再次明顯的厲害。
“你要我圖你什麽?”其實我隻是謝謝他對姝娘高抬貴手,這個人本來就叫人恨不起來,現在看來也是挺可愛的一人……哈哈,大概也有人把老虎說成可愛吧?隻是真要覺得人家可愛,那就準備受死吧!
“盜都已經盜了,那就奸吧!”這人說的漫不經心的,完全也沒這個意思啊!
我就說男人對我從來都不會感這方麵的興趣的,除了我家王爺勉為其難。但我要不是坐在他王妃的這個位置上,估計這輩子都不可能叫他多瞧我一眼。
“那就來吧!”我說著往他小腿上擼了一把,他這剛把腿毛擰成一撮一撮的,我一下過去,他疼的“嗷”了一聲,立馬抓住了我的手。
“這點小痛算什麽,你還怕疼啊?”我笑的不在意,好像從前我怎麽弄他,他都沒叫過疼。不像我家王爺金貴的不得了,我就是把手肘擱在他身上,他都嫌的要命。
“你不怕疼,沒事還給自己一刀,真是夠幼稚的。”恭王說著瞥眼看了一下我的手,手腕上一到清晰的刀疤,還沒好利索,傷口帶著紅。當晚羅纓就走了,後來府上又那麽多的事,沒能好好的處理,之後又發炎了。
“我明明是想冤枉你,你為什麽還為我心疼?”我說的也是漫不經心,盤子裏隻剩了最後一個橘子,我隨手剝開,那皮上的水滋了我一臉。我也不在意,伸手就用衣袖擦了擦。
“這種幼稚的事,誰會相信。”恭王說著自己就笑了。
我突然就變得沒好氣了,“是啊,你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喜歡我。”
我從前吃橘子有個壞毛病,要把那裏麵的皮也給剝掉,隻吃最裏麵的果肉。那會兒在候府,還總嫌人剝的不幹淨,隻叫她們用手剝開兩邊,然後我伸嘴咬一口最上麵的就好了。後來過的糙了我也就不講究了,連著極度影響口感的橘絡我也是一樣的吃。
“嗯,還真的挺甜的,我以為是酸的,還想著給我們府上帶一點呢!”其實府上也有,但是卜安寧好像不怎麽愛吃。她就沒什麽愛吃的,什麽都縱著她,她也一樣的把自己過成苦行僧。也許從前李容容對她各種苛刻和刁難,她心裏反倒好受一些。
她這種心情我能理解,“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大概稍微釋懷一些就是對亡者的不公吧?苟且偷生的人什麽都不配,就應該五味不識,七情杜絕。
而我,卻是個徹徹底底的懦夫,怕苦怕疼怕死,貪暖貪歡貪愛。我清晰的記得每一種酒的味道,哪怕好多年沒喝了,可是我已經快忘了當初明明刻骨銘心的那張臉!
恭王嗤笑了一下沒接話,剛剛還叫我留給他的,可我送上半個他卻沒要。
“你家府上怎麽還沒動靜?你可要加把力了。這種事情要廣撒種,不能就隻認一個人的,反正你家田也多。”我操的是哪門子的心,關鍵還挺走心的,像個過來人的口吻,而且完全沒有要離間他們夫妻的意思。
“閉嘴,輪得到你來說!”恭王又皺眉,一臉不開心的樣子。
“呀,你這人怎麽這樣,我對你態度好一點,你就登鼻子上臉了!”氣悶,吃完橘子我拍拍屁股就走了,看來這人今天心情不好。早上那一場邀戰,不會是鳳娘自作主張吧?
我感覺恭王弄不住鳳娘,就像我家王爺弄不住羅纓一樣。她們處處都說是為王爺好,也確實處處為王爺殫精竭慮,事實也證明,其實她們是正確的。可是所有人都被束縛的不開心,所有人都覺得好累。總這樣活著會覺得迷茫的,找不到生存下去的信仰。
我又回到了原先的位置,馮戎都有點坐不住了。對方輸的好慘啊,到現在才進了兩個球,還是故意放水的。再這樣耗下去也沒意思了,感覺都是在逗著人家玩,還不如早早結束了,好為下一場做準備。
我甚至還在想,趙恪會不會看不下去,於是自己親自上場呢?憑他那本事,想要扳回來也不是沒可能,而且特別的能振奮人心。
可是他人都沒來,顯然根本不上心。不愛玩的人,有時候也挺沒意思的哈?
不過,我要是能看見他人我就覺得挺有意思的了,早上人倒是在呢,可惜耳目太多,我根本就不敢多瞟一眼。自從上個月月底扶乩以後,我就再也沒見過他,都十幾天了,也不知他在忙什麽。玉藻不說,我也不好主動問他的動向,要不然她會完完全全的去王爺那邊再複述一遍。
我不過才愣了一會兒神,再抬臉發現恭王不見了,這家夥別是真的鬱悶了吧?身為嫂子,要不要開導一下自家的小叔子呢?
我站起來找了找,一時之間竟然沒看見,本想招個人來問一問,結果就這麽一瞥眼,差點以為是自己眼花了。可我這眼神向來好的要命,不會看錯的。
尊貴的恭王殿下,您為什麽又在玩泥巴,請問您今年幾歲了?上一次在宮門口,拿著個寶貝扇子在扣泥我就發現不對勁了。這家夥是因為從小被控製的厲害了,一下子解放天性,玩上癮了嗎?
隻見恭王一身華服,就那麽蹲在賽場邊,衣擺都已經拖到地上了。因為用作賽場的緣故,這塊地之前就已經修理過,來往壓過太多次,那周圍全是細細的灰泥。他全神貫注的就用他那一雙白淨的手,在那堆起了土丘,擼起的袖子掉下來他也不在意。
這還是那個衣冠楚楚極度愛惜自己羽翼的恭王三殿下嗎?
不過,我喜歡!
“丫個哩西,衝啊!”我從看台上一下就衝了過去,跑到恭王那邊還刹不住腳,直接一腳一個給他好不容易堆起來的土丘野蠻的蕩平了。
好吧,我承認,並不是我停不下來腳步,我就是誠心要把這兩個土饅頭給踩掉,他弄成這個鬼樣子是故意刺激我的吧?
“韋捷!”一地灰塵全都揚起,恭王要是不叫我,直接跑開的話,大概不會太慘。現在他滿頭滿臉的泥灰,就連嘴裏都是灰。
“啊噢!”看見恭王臉色不善,我也有些慫了,做了個四的手勢,心虛的問道,“要不,我賠你四個?”
“哼!”恭王顯然氣的不輕,手裏原先抓的一把泥還沒來得及丟下,這下一激動全都甩到了我的臉上。
我一時沒留意,想不到這家夥竟然這麽小氣,敢跟我動手!我的眼睛本來水汪汪的,還無辜的瞪大著對向他,這下泥灰全跑了進去。
“靠!”反正已經是個泥人了,老娘也不在乎了,我根本就不搭理我這已經迷糊不清的眼睛了,隻蹲下去立即也抓了一大把泥朝他撒去。
“來,來呀!”隻可惜我看不清,也不知有沒有撒到他的要害,見他這麽張狂,竟然還挑釁我,我又蹲下去抓了一把泥。
“有本事你給我站住,你要是將這一把泥給老娘吃下去,老娘就原諒你!”我把恭王給撲倒了下來,一把就騎在了他身上,他自然掙紮的不肯,兩個人滾了一地。
……
“夫人!”
“殿下!”
大概是我們鬧的太厲害了,當有人過來的時候,我再次把恭王給摁倒了,且正試圖又一次騎到他的身上去。我的一手泥隻在他的臉上脖子上各種塗抹,而恭王也失去了全部風度,把我的臉都要擰的變形了。滿嘴的泥,吃在嘴裏還咯吱咯吱的,卻還在咿呀呀的大叫著,根本就不管不顧了。
唉,大概球賽都沒有我們兩個打架來的精彩了。
“韋捷,閉上眼睛,不要再亂動了。”有人來將我拉住,用的力氣有些大,但其實我隻要聽見他的聲音,就已經立刻安靜下來了。
“竟然是你啊!小白道長。”我要是早點看到你,就不會這麽胡來了。你這樣擁著我可真叫人心醉神迷啊,而且當著人麵,你終於不再對我這麽冷清了。
“別動!”趙恪按住我的肩,也不知用的什麽在給我擦眼睛,濕涼涼的,很快就感覺不到刺痛了。
我本來就沒動,也沒有偷看他,可是我怎麽感覺他比我還要……慌?怎麽,當著眾人對我好,你不好意思嗎?我都不在意,你慌什麽?
“我先帶她去清理一下。”趙恪說著就要拉著我走,還特意在我耳邊強調一句,“千萬別睜眼睛!”嚴肅的口氣仿佛我一睜眼,這雙眼睛就會廢掉一樣。
我也不知道他先前一句是在跟誰說,語氣還有一點形容不出的感覺,似乎鄭重的超出了我的想象。仿佛是從我家王爺手裏接過去的一樣,可是如果我家王爺在場,還要他出麵幹什麽?而且我家王爺可不會叫他心慌。
“我看不見。”其實我根本就不必擔心他是否會將我帶到溝裏去。
“那你信不信我?”大概已經走得遠離了剛剛混亂的場麵,趙恪舒了一口氣,聲音又帶起了狹促。
我信你個大頭鬼。當我小心翼翼的眯起一隻眼睛,想要打量他的時候,趙恪正攬著我以俯視的姿態好整以暇的看著我,嘴角還帶著一抹邪惡的笑意。
“你真的從來不相信我!”哎喲,這副傲嬌的小模樣,真是把你給委屈了一樣!我信不信你,你有這麽在乎嗎?況且你本來就是等著我敗露的,我怎麽好叫你撲空?
雖然我已經完全被他的這副色相給迷住了,可我還是心不安的想回頭。趙恪本來就是攬住我的,我剛一轉臉,他的手掌立刻把我的眼睛給蒙住了。
“別看了。”他又心虛了,什麽人會叫他這麽在乎?
“你緊張什麽?”眼神太好,就剛剛那一瞥,我已經看見了,是我家侯爺和夫人,還有鳳娘。
李鳳娘看著滿身泥灰的恭王時,那表情真的是不可思議的太生動了。我家侯爺和夫人對我的表現估計也到了瞠目結舌的地步了,別人還以為我是多麽的舉步維艱,其實根本還是一樣的隨性胡鬧。尤其是夫人,恨的牙齦都要碎了吧?咳,我都要不厚道的笑了。
“有嗎?”趙恪故作輕鬆地反問我。
難道後來他又去侯府做過賊,然後還被侯爺給捉住了?堂堂的皇子,人人敬仰的靈風真人竟然還是個梁上君子,哪怕是他這樣的道行,遇上的時候也確實有點尷尬的。
我抬臉看著趙恪,一時激動之情難以平靜,太想看見的這張臉忽然就在眼前了,真的壓製不住內心的躁動。
“小白道長,你是不是也有點喜歡我了?”厚臉皮的我忽然也嬌羞難耐了起來,等待他表態的時候,特別想鑽地縫裏去。這一次我不是開玩笑說的,真的很想知道他對我到底是什麽感情,雖然我的表情還是輕浮的不正經。
“不知道。”這是個深思熟慮後的答案吧?因為我問他的時候,他明顯遲鈍了一下,雖然最後還是敷衍的幹脆。
“什麽叫不知道,你自己是怎麽想的,你不知道嗎?”這話就問的沒意思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呀,本來我也經常這樣敷衍別人的。最討厭人非要較真的問個明白,因為自己也沒認真的想過。
“韋捷,那我能問你,你喜歡我什麽嗎?我有什麽值得你喜歡的?”他的回答卻不是我以為的不耐煩,可是卻拋給了我一個更難的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