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92章 乾道六年,十月9
我跟趙恪異口同聲的點頭,“好啊好啊!”
“……”
這家人的夥食還真不賴,估計是因為有這小王子在的緣故。這小王子的脖子上還套了一個金項圈,上頭鑲了三顆紅珊瑚珠子,看著色澤喜人質地瑩潤,是個不可多得的好東西。看來這小王子還不是一般的有錢人家,就我這眼界也是少見。
隻可惜啊我這胃口實在不佳,渾身燒的難受,一碰就跟針紮的一樣,吃不下去。
“待會兒還要吃藥呢,不吃點東西你這胃受不了。”趙恪撕了個雞腿在我麵前晃了晃,我還沒來得及謝謝他的好意,他就已經塞到自己的嘴裏了,“這山裏的雞就是香,可惜啊,娘子不能吃。”
哦,我都沒力氣翻白眼。
“不知這位小娘子是怎麽受的傷,看上去還傷的不輕。”是那中年媳婦問的。
“沒關係,這是小傷,靜養些時日就好了。”趙恪一邊啃雞腿一邊回答,他又開始狼吞虎咽,展示著他的好胃口了。再這樣吃下去,會把人家嚇著的。
果然,大家有些語噎,心想難道他們要賴在這邊很久嗎?一副請神容易送神難的架勢,估計都在想著要怎麽不失禮貌的回絕我們了。
我“哈哈”的笑了兩聲,“是啊,是小傷,很快就能好了。”我可是被捅了一刀還割了一刀,沒個百八十天好不了吧?
“那你的隱疾是什麽?”那神情倨傲的小王子突兀的問了這一句,可能隻有他不介意我們賴在這邊多久。
“……”
“你想知道嗎,想知道的話我等下偷偷的告訴你。”我說著還俏皮的衝他眨了眨眼睛。
“是啊,在這飯桌上說,可能大家都吃不下去飯了。”趙恪埋頭吃飯,還不忘揶揄我一句。
我一臉溫和的笑起來,“小白道長,我可是你的賤內噢,多吃點,把我的這一份也吃掉哈。”
這食桌本來也不算小,隻是人太多,一張八仙桌,兩位老人家坐上席,尊貴的小王子單獨坐在左側,中年夫妻坐右側。年輕的一對夫妻本來坐在下首的,我和趙恪又擠進來了,四個人在一麵。我吃不下去,人就往小王子那邊去了去,結果這小男孩好像挺忌諱的,眼神一掃,很嫌棄的樣子,所以我又識相的退回來了。
本來就不十分寬裕,還四個人擠著,總不能叫人家小夫妻吃不好飯,所以趙恪也靠的我很近。他就算瘦,好歹還這麽大的身軀在這,隻能斜坐著的,右手搭在桌邊吃飯,左側的身子幾乎是跟我貼著的。本來我們還保持點距離,這時候一說話,我就完全黏上去了,還伸手在他臉上掐了一把,然後就將胳膊環在他的肩上。
當眾調戲人的事我沒少幹,但還是第一次輕薄趙恪,他顯然對我的舉動很不適應,喝湯的時候嗆了一口。
“這位道長姓白?”那老爺爺問的有些驚奇,混濁的眼睛閃爍了一下。
“有何不妥?”趙恪問。
“老身少時曾遇到一位道長,也是姓白,也像道長這般仙風道骨叫人過目難忘,隻是年紀略大一些。哦,不對,要大很多,已然到了老身這個年紀了。老身當時雙腿有疾,幾乎不能走路,幸好遇上了這麽道長,他隻幫我推拿了一下,當即就忽然好了。然後又開了幾服藥,叫老身痛時就吃著,便能緩解病情。他還說,可保我四十年無礙,那四十年之後就隻能隨緣了,興許還能再遇著,幫老身治一治。老身當時想著,這道長已然一把年紀,四十年之後自然入了黃土,而老身隻怕也懸了,所以並未放心上,隻是十分感激。”
“是啊,哪知到了今年年初,老爹的舊疾就複發了。還是照著那方子抓藥來吃,卻如何也不能好了。眼下是越來越嚴重,拄著拐杖都很吃力了。時間算來,竟是剛好四十年,那道長實在是太神了。”村長說著也拍起了大腿,一邊為難著老爹的病情一邊又歎服道長的神奇。
“這位小白道長……”
那老爺爺還要問話,被我一下給打斷了,“不許叫他小白道長,這是我的專屬稱呼。”
“哦,白道長,不知道是不是和那位白道長有什麽淵源?”這老人家隻是急切的想要自己的答案啊,對於我的無禮一點也不在意。
趙恪聽聞,頭也不抬,還在一個勁的吃飯,都不知道他餓了多久,他不會這兩天來一直沒吃飯吧?
“可否將那藥方拿來我看看?”是我問的。
“有的有的,老頭子異常的寶貝,一直都珍藏著,時常拿出來的都是後來謄抄的。”老奶奶說著就回屋去找了。
“方才聽聞,小白道長也有懂些……”
那村長又要問,被我一下又給打斷了,“不許叫他小白道長!”
“人家都說了,小白道長是她的專屬稱呼,你們就不能不要叫小白道長嗎?”哈,這傲慢的小王子是故意的嗎?
“好吧,白道長。”村長無奈的捋了捋不長的胡須,問道,“白道長精通醫理?”
“精通談不上,略懂一些。”這話又是我說的。趙恪還在埋首吃飯,整張桌子的人都沒動,隻有他在狂吃。就這種吃法,吃相都很好看,即使狼吞虎咽,他也是別具一格的叫人賞心悅目。
雖然趙恪在我的眼裏是神,可是在所有人眼裏成了神那就不太妙了。人們對神的祈求奢望都太高,一旦滿足不了就會被拉下神壇,所以還是不要那麽累的好。
說話間,那老奶奶已經將藥方拿了過來,我接來一看,瞬間挑眉。原來這白天師四十年前的字就這麽的龍飛鳳舞筆走龍蛇了,和太上皇那邊留下的字跡絲毫沒差別。
“哇,這不是鬼畫符嘛!”我說著拿在趙恪的眼下一掃而過。
“失敬失敬,不可不可。”老人家慌得趕忙拿走,生怕我將這神奇藥方沾上了油水。
“怎麽,你是他的徒孫還是增徒孫?還是打著他的名聲專門騙吃騙喝坑蒙拐騙的?”難聽的話都從這小王子的嘴裏說出來了。
“不認識。”趙恪抬臉看了那小王子一眼,隨後又低頭繼續吃飯。
“你們辟穀就是這樣的嗎,要麽不吃要麽暴飲暴食?”
“你們不是夫妻嗎,他怎麽辟穀你不知道?”小王子繃直著身子,雙手抱臂的像個提刑官在查案。
“我們結婚不久,還在新婚呢!”
“唉喲,恭喜恭喜!”真的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我一說新婚,這家婆媳三代異口同聲的誠心說恭喜。
也不知怎麽了,被人祝福了一下,我的心竟然顫動的厲害。
我還真怕趙恪撐壞了,原本搭在他肩上的手又滑到他的背上給他順一順。他似乎很不習慣別人碰他,我一動他就僵了一下,手滑到他的腰上時,他明顯的抖了抖。我覺得很有意思,又偷偷的在他的腰上掐了一把。
這家夥的脾氣真的不大好,我都受傷了還生病,他竟然抓起我的胳膊就給扔了出去。幸好我眼疾手快,抓著一旁的小王子撐了一下才不至於跌倒,要不然肯定摔重了。
“謝謝小帥哥。”我又衝小王子眨眼睛。
小王子手臂一麻,立刻像是被電擊一般,也要把我甩掉。還好這一次我反應快一點,在被甩之前先把手給鬆了。
小王子很惱怒,皺起了眉頭很嫌棄,“你怎麽這麽……你都這樣了,還不消停。”教養不錯,“賤”字說不出口。
“小白……白道長真的不認識那位白道長?”老爺爺度量著趙恪,感覺他下一句就會說,當年白天師也是這樣胡吃海塞的。
“你一個做徒弟的,竟然不認自家師尊,這樣不好吧?”我覺得承認也沒關係,反正這老爺爺也不知道他當年見到的那人就是赫赫有名的白天師。
“哦是嗎?”趙恪說著終於丟下了碗箸,對著那老人家拱手,一臉認真,“尊駕當年所見正是家師。”
“說謊,你才多大!”小王子依舊雙臂交纏,一針見血的拆穿別人的謊言!
“是啊,請問小……白道長今年貴庚?”
村長這樣一稱呼,我又急了,剛要指手,他先不耐煩了,“我不是停頓了嘛,沒有直呼他小白道長。”
“信不信不要緊,隻叫我家小白道長給老人家看一看便罷了。若是好了就請留我們一夜,若是不好,我們這就走了,感謝留飯,無量天尊。”我發現我還挺會說話的,從前所有的不禮貌都用來得罪我看不上的人了。
趙恪回過頭來給了我一個眼神殺,然後站起身就去給那老爺爺把脈了。隻把了一會兒,又伸手去摸那老人家的膝蓋,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請他去床上躺下。進去之前他回身來拿他先前隨身帶著的包袱,走過我身邊之時,手在我的肩上搭了一下。
“能否給我娘子盛一碗米粥來?”趙恪說著用眼神指了指那年輕媳婦麵前放著的一碗白米濃湯。
“這個……”大家麵上都有些為難。
這米湯看著還綠油油的,濃稠厚重,肯定熬煮了很久,已經把米給熬化了。這米肯定是上等的好米,確實得之不易。雖然難得,可是他家連菌菇燉山雞都能吃得,怎麽一碗米湯就為難了呢?
“實在抱歉,隻就這一碗了,還是這小東西的口糧。”中年媳婦晃了晃手裏的小嬰兒,臉上的不喜之色更添了一層,一旁的年輕媳婦見此立即誠惶誠恐的低了頭。
“這麽小的孩兒就吃飯啦,不是應該喝奶嗎?”我瞧著這嬰兒也就滿月不久,看著跟我家小公爺差不多,隻是明顯的要瘦些,似乎也是不太安慰的樣子,睡覺都在皺著眉頭。
那婦人冷哼一聲,“倒是想給他喝奶,也要他娘有啊。”
“怎麽不請個奶娘,這麽早就吃米飯隻怕不行吧?”我還真是擔心,當日小公爺身體不好,朱太醫都不用,特意請的小兒科的太醫來。人家再三強調,隻能給孩子喝奶,最多喂些溫水,其他的萬不能給孩子吃。一定要等到四五個以後,看情況才能慢慢的添加一點輔食,卻也一樣的要以吃奶為主。
“喲,小娘子還真的是金枝玉葉的貴人,我們這樣的人家哪裏請的來奶娘!”那婦人已經是徹底的不開心了,於是年輕媳婦的頭低的更厲害了,她的小官人隻在一旁緊緊地握著她的手,陪著她聽念叨,也不敢替她說話。大概多說一句,就要吵起來了,矛盾反而更嚴重。
“哎呀,不要再說了,家裏還有客人呢?”也就隻有老奶奶能說一說自己的兒媳婦了,隻是好像也有些誠惶誠恐,感覺得罪不起似的。是呢,這尊貴的小王子是她的外甥兒,隻怕她也不是什麽簡單的村婦。
我撇撇嘴,轉臉看到那小王子掛在身前的金項圈。先前還沒細看,這時才發現原來這三顆紅珊瑚珠子是呈暗紅色的,顏色由裏到外越來越深,而且還有著不規則的紋路。乖乖,這可是個好東西啊,就這一顆都夠這一家吃喝不愁十年了。不是沾親帶故嗎?都把貴客請來了,也不求著幫襯一點!
“請個奶娘很貴嗎?也總比你們家這四代單傳的小獨苗餓……”
“韋捷!”我話還沒說完,趙恪在我背上拍了一下,隨後衝著那婦人笑了笑,“還是把這碗米湯給我家娘子吧,你們馬上就不需要了。”
這家夥自信起來,簡直光芒萬丈。
趙恪給了小媳婦一包藥粉,說是一個時辰以後就能下奶,她的小官人立刻跑去給她衝藥去了。大家雖然將信將疑,但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估計這家為了給小媳婦下奶,什麽方法都嚐試過了。
大部分人都跑到裏屋去看趙恪給老爺爺治病了,飯廳裏隻剩下我和那位神情依舊倨傲的小王子,以及重新抱回孩子,並且等著喝藥的小媳婦。
渾身燒的難受,傷口還疼的煩人,我已經支撐不住了,隻想快點躺下來睡覺。那碗放在我麵前的米湯我也沒敢喝,還是等人家下了奶再說吧,要不然搶了小嬰兒的口糧,真是喪盡天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