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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10章 乾道六年,十月28

  “是啊,掀開我喜服蓋頭的人是你,新婚之夜陪我度過的人也是你。”要是沒有那麽多的血,這一切想起來還真是挺甜的。


  沉默了一陣,我還衣衫不整的躺在那。抬眼看天,此時已經到了午後,也不知道村長媳婦和小王子說了些什麽。


  其實我也沒知道多少,但剛剛插科打諢就是因為挺害怕的,也害怕別人察覺出我的害怕和不安。我已經沒有娘了,侯爺與我也就隻剩了一層提不起來的恨意,如果連大哥都沒有了,我該怎麽辦啊。大哥可是我心中最敬重的人啊!

  大概我前世的冤孽真的挺重的,所以要在我走之前嚐透孤寡的滋味,想守護的人護不住,深愛的人鮮血淋漓,尊敬的人麵目全非……反正就是怎麽殘忍怎麽來,我逃都逃不了。


  “下麵你有什麽打算?”趙恪問我。


  “看情況吧,程韋估計要認祖歸宗了,我既然都插手進來了,少不得要回一趟江寧。挺神奇的,還以為是永別,沒想到還有機會再回去一趟,也不知道我那老祖母有沒有斷氣。”還真有點想她了,她對我的感情和喜愛不至於全是假的。


  “那……你知道了吧,剛剛那個穿黑袍的。”趙恪說的有些猶豫,大概也猜出我的逃避心態。


  我真是一直逃避的太明顯了,從遇見小王子開始,我就……程韋跟韋撫長得還挺像的,我第一次打量他的時候就發現了,高潔的眉眼帶著不可一世的傲氣。其實我們韋家人眉眼生的都很好看,包括侯爺和二叔,且各有各的特色,帶著屬於韋家人特有的——狡黠。


  我突然被丟在了這裏,肯定不是什麽巧合。村長媳婦的淡定從容,早識破了我的身份。還有趙恪時刻等著我開口問……


  “嗯,那天在清涼觀的後山,她刺中我一刀時,我看見了她的臉。”我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是程家小姐,我們那日見到的那個奄奄一息的……她來找我大概也是因為韋撫吧,也許一開始隻是想殺我以解恨。”


  “沒有,她沒有想殺你,她的目的就是把你拉扯進來。”趙恪說。


  “因為韋撫?”我不可置信,“賭的太大了吧?”


  “她們兩姐妹使刀出神入化,根本就不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小姐能做到的。”趙恪說著扭臉看看我,“就像你,這箭也不是一朝一夕就練成的,除了天賦,沒人指點教授和經年累月的下苦工,根本做不到。”


  我本來想笑笑說,還好啦,真的是天賦呢,崇拜我就好了。可是再一想,從我會走路開始,手裏就拿著彈弓了,做多少事都是三分鍾熱度,唯有這個,吃了太多苦我都堅持下來了。這雙手啊,彈琴都毀不了,因為拉弓,這繭子生了掉,掉了生,如今已是金剛不壞了。


  趙恪說,“這程氏一族家大業大,幾代人下來,比皇族還要繁盛。他們家關係錯根盤節,比你們韋家複雜多了。這一支祖籍就在姑蘇,起先靠釀酒發家,後來與官家合作,幾乎壟斷了江南一帶的酒曲,鹽,茶,瓷……”


  “嗬,那真的是富可敵國呢。”原來是皇商,怪不得可以遍身綾羅,珠玉不忌,而聖上親自登門,意圖明顯。


  他又繼續說,“家族太大,錢財太多,利益牽扯又太廣,各支族之間也是明爭暗鬥,有的幾乎水火不容,同宗的情分還不如陌生人。”


  我笑了笑,“好理解,要是能和諧才真叫人佩服呢。”


  “你大哥是少年英才,一入仕途便展開了拳腳,在眾臣之中一直都備受矚目,官家對他很是賞識,也寄予了很大期望。那時候剛定都不久,百廢待興,上皇急需人才與錢財,韋撫是個再好不過的人選。”趙恪說著轉臉看看我。


  我的目光卻在看著天,他看我的時候,我用餘光瞟了瞟他。


  “可我大哥是被榜下招婿的呀!”一切都是聽人說,那會兒我還沒出生呢,其中的因由也不太會有人跟我講。大概是不怎麽磊落吧,反正我們韋家的口碑一直都挺欠缺的。提到侯爺是一種口氣,說到韋撫又是另一種口氣,但總歸用的都不是什麽好詞。


  我大嫂是正經的名門之秀,她的祖父曾官至右相,她的父親是官文殿大學士及太子少傅。如今她家雖然在朝中地位不如當年,那也是享譽滿朝的清流人家。這兩家算的上是門當戶對,大哥大嫂兩人的感情也是舉案齊眉。


  這麽多年我大嫂跟著我大哥走東到西毫無怨言,生兒育女,相夫教子,一言一行皆是典範,實在是沒什麽可以遭人置喙的地方。我家夫人那樣眼高於頂的人,不管是當麵還是背後,對我大嫂也很少抱有微詞。


  “具體的事情我也不清楚。”趙恪說著突然嘴角淺淺的勾了一下,“可能你大哥太優秀了,恨不得一人掰成兩半用。”


  我歎了一口氣,隨即也跟著笑了。我也不知道笑個什麽勁,可能就是想表現的無所謂吧。但我真的無所謂嗎,不可能的。程家縱然是皇商,那也是商人,地位自然無法跟官宦之家相比,就算再有錢,也會被人說成是攀高枝的。


  “韋捷,你有沒有聽說過一個人,一個被傳說的特別厲害,但是誰都沒見過如何厲害的人?”趙恪問我。


  “誰?”我問。


  我是想到了那老頭,但是又不太想提起他,這人給人的感覺也是挺陰鬱沉重的。舉手間就能結束百人性命,老弱婦孺皆不放過,他還強調從來沒人見過,那麽這種事情都不知道幹過多少次了。那時候年幼無知,一直被保護的太好了,又有著強烈的優越感,所以我對弱者沒有什麽同情心,而強者根本不需要同情。震撼過後,就隻剩下了興奮,就算這事我幹不出來,可是知道了也隻是覺得過癮。


  趙恪說,“名號什麽的他從來不留,但是人們送他一個稱號,叫死神爺爺!”


  “噗!”我笑出了聲,“叫死神確實比叫閻王霸氣一點哈?可是幹嘛要把爺爺加上麵呢,就是因為他總是一副和藹可親笑容可掬的模樣嗎?”


  問完我就愣了,咳,又跟他袒露了一件事,都沒點秘密了。


  四月參加了恭王府荼蘼宴的那一天,回來的路上遇見了虞雙兒,然後又遇上了在賭桌上的趙恪。那一晚我們正式見麵交流,後來還他劍的時候,我動了兩步。


  這簡單的兩步對於尋常人來說簡單的不能再簡單,但即使如此,我也從來不會在人前暴露。他當時可能就懷疑了,我知道他的疑慮沒那麽容易消掉。雖然貶低了一句“三腳貓”,因為我確實學藝不精,何況他也想不明白,我一個侯門貴女高階命婦怎麽可能會這些。


  後來騎馬射箭彈琴,總歸還是會有所暴露。縱然露了端倪,可是我玩慣了,又是個太過於鬼靈精的人,有些本領無師自通也能說的過去,證明不了什麽。


  可方才那一次快跑,真的是徹底露餡了,就算再學藝不精,到底異於常人。


  “不是,是因為他本不是爺爺。”趙恪說。


  我搖搖頭,還是看著天空,“嘖,這話講的,不是爺爺難道還是奶奶嗎?”


  趙恪扭臉過來瞅瞅我,隨後又轉過身去,繼續道,“他也是程氏一族的人,一個支係的大家長,生意做得不錯,財源廣進。可能就是這樣,才遭人眼紅吧,那時候剛經曆了一場大動亂,人一受窮,什麽道義都沒了。後來他全家被人給滅了,父母妻兒仆從,就連隻狗都沒留活口。他也是幸運,沒死透,被人給救了。聽說是一個江湖賣藝的,會彈琵琶,所以他也喜歡把自己偽裝成一個流浪琴師。”


  “哦。”我輕輕的附和了一聲。


  “無奸不商嘛,在當時能把生意做大,多半也是發的國難財。此人屬於比較蠻橫的類型,為人處世態度也很強硬,得罪了不少人,包括自家的旁支。別人都已經餓瘋了,他卻吃獨食吃到撐,旁的也就罷了,自己的宗族他也不照應,甚至一樣的打壓。”


  “唉。”我也沒歎氣,就是吱一聲,表示我在聽。


  “不過他也算是個比較另類的,大概富家公子出身,總愛與眾不同。他要接手家族生意,自然不好再走仕途,心思除了用在行商上,年輕時也愛舞刀弄槍。他拜了很多師傅,都是些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反正有錢好辦事,還能叫人心甘情願。更奇的是,就他這樣跋扈強橫的性情,竟然也是個通音律的,尤其善於弦類樂器。”


  “啊?”這一下是驚著了。怪不得他看我老是不自覺的會有一種過來人的架勢,發現不對後,他又急忙笑著打哈哈岔過話題,我還以為他是在裝逼。


  “他想要報仇,靠他一個人的力量肯定做不到,他連對方是誰他都不清楚,所以他最先想到也隻能想到的,是找自己的宗族幫忙。結果不言而喻,他發現是他們程氏一族在跟他為敵,他們甚至將他的這一支直接從族譜上除去了。不管出沒出手,有一算一,他就像一塊肥肉被所有人給瓜分了。”


  “嗯。”是挺殘忍的。本來就已經受到了重創,全家被滅門,不瘋都已經是奇跡了。再知道是自己人做的,那真相也是簡直了,難道要他殺光所有姓程的嗎?

  “他經曆這一次,一夜白頭,整個人就都變了,聲音容貌性情都跟從前不一樣。憑他的本領,受此刺激,他完全可以複仇,殺不了所有人,至少為首的幾個,殺一個也是賺一個。可是他沒有,他甚至很長一段時間都沒了蹤跡。直到有一天,他搶走了姑蘇程家的兩個女兒。”


  “就是她們姐妹兩個啊?”我問。


  趙恪點了點頭,拔了一根枯草出來,放在指尖纏繞著,半晌才歎了一口氣,緩緩道,“我現在是知道了。”


  “知道什麽?”我好奇的問。


  “你知道這個死神爺爺是誰嗎?”也沒等我配合的問一句,他就直接回答,“就是無赦令的令主,無赦七子的師傅。”


  “啊!怎麽會?”這一下可驚的不小,他來教我琴技的時候,無赦令的名頭已經響當當了啊?他為什麽要……不對,是韋撫,大哥為什麽會帶他來?大哥知不知道那老頭是誰?


  “無赦令雖然大名鼎鼎,但是無赦令主和無赦七子卻異常神秘。傳聞死神爺爺其實收了八個徒弟,大師姐南榮不是最早入門的,但卻是最得真傳,幾乎沿襲了他所有的技藝。三司本是一體,擅長追蹤隱蔽,從入門便開始配合,他們要是護主,鬼神不近。”


  “最早入門的自然是程家的這兩姐妹,看年齡也就知道了,她們在師門也有稱號,北冥和北瑤,已經不存在的複姓。那個黑袍就是北冥,兩人都是用刀,一單一雙。”


  “第五應該是無赦七子中入門最晚年齡最小的一個,但她在這七人中排行第五,在南榮和三司之下。之所以如此,你也看到了,是因為雙北早已脫離無赦令。所以雖說無赦七子,但真正行走江湖的,隻有五個人。當然,死神爺爺自己也接活,他隻接殺令,一出手一個活口不留的那種。”


  “你不是想說,那第八個徒弟就是我吧?他可沒承認我,而且我們的師徒關係一年都沒有,除了教我彈琵琶,其他的……唉,別提了。”我知道他很牛逼,可是我實在吃不了那個苦,就算我知道今後……也許會吧,如果是為了保護我最重要的人,吃點苦算什麽。我後來受的苦可比那時候厲害多了,而且這種痛到現在還在持續著。


  趙恪喃喃道,“我也想說不是呢,可你沒發現你跟他們牽涉太多了嗎?知道恭王府為了弄一個第五,花了多大的代價嗎,可你的影衛竟然是三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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