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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一五章 民貴君輕

  百一五章民貴君輕

  陰山橫山以北,滾滾黃河彎曲。


  自天山雪頂而來,穿過草木茂盛的山川,帶來肥沃的泥土,沉積在高原穀口,麵朝廣袤開闊的平原。


  融雪冰泉,山嶽起伏,層巒疊翠,霧靄如織。


  潺潺流淌,蜿蜒碧波,草原連天,一望無邊。


  這片生我養我的土地。


  我愛你,我的國。


  雄鷹在一片深邃蔚藍中盤旋,隨著風的呼嘯,發出通透又嘹亮的叫聲。


  這裏水草豐茂,牛羊馬匹成群結隊奔跑,仿佛是從那雪白的雲頂,降落人間。


  依山傍水而建,高聳城牆巍峨。


  雲中南郊,風卷起層層金黃麥浪。


  每一束飽滿的穀穗,都將糜子頭,壓成了低垂的虎爪形狀。


  幾個突厥族孩子,穿著元寶紋花斜肩袍,戴著鷹羽三角帽,紅著兩個小臉蛋,正唱著民歌,蹦蹦跳跳在田間玩耍。


  他們並沒意識到,一場大戰,即將發生在他們身邊。


  “打完這仗,就要忙收成了……今年又是一個大豐收啊……”


  蘇子雲已悄無聲息,完成了包圍網。


  將一路劫掠而來的五萬柔然人,裝進了一個巨大的八卦陣中。


  隻等待時機一到,便可以收緊口袋。


  但麥田裏的幾個孩子,卻將這一切計劃都打亂了。


  “大將,還要繼續執行麽?”雅拉當頓暫時擔任蘇子雲的副官。


  “不!把生門轉到這個方向!派人領他們回來,一定要保證孩子們的安全。”蘇子雲回答。“我們拚死拚活,不就是為了他們麽?”


  “驚動敵人,我們會暴露。”


  蘇子雲當然知道。


  但他什麽都沒再說,隻是收好折扇,毅然戴上了一頂,裝飾著羽毛的三角兜帽:“準備作戰!”


  孩子們還不知道自己闖了多大的禍,隻是在看到二頭領雅拉當頓後,嚇得趕快跑回家了。


  卻因為此舉被柔然偵察兵看到後,引發了敵人的提前行動,而由於陣型還沒來得及完全變化完成,導致在第二輪的衝擊中,就有搖搖欲墜,一部分區域逐漸崩潰的趨勢。


  子雲很著急,他知道這樣會產生的後果什麽,更知道自己身後的這個,剛剛誕生的國家,人口不足,不能可再次承受守城戰的壓力。


  親自上陣。


  身邊的突厥兄弟們都很吃驚。


  在他們心目中,“南人”一向重文輕武,總喜歡搞些詩賦、培訓、考試、學習之類的形式,並不真正精通和敢於衝到第一線,去做生產、製造、交戰等實際工作。


  官腔一打,說的都對,其實啥用也沒有,還覺得很重要。


  “你看!我說太陽從東方升起,它就照做了吧?”


  其實這不是正確的廢話麽?難不成太陽為了和你較真,還打西邊出來不成?


  總喜歡在是非上較真,卻又沒什麽固定的是非觀。


  在這個時代,如果有人告訴你,知道一個作戰英勇的大英雄,那他可以是鮮卑人、是突厥人、是柔然人、是高昌人、是羌人,甚至可能是個高麗人,但絕對不可能是個漢人。


  在刀槍麵前,低等的像一群牲畜。


  不過,楊影是個例外。


  “為啥楊影是個例外?”蘇子雲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借著衝鋒準備工作前的空隙,問一句雅拉當頓。


  “因為他是個真正的勇士,是凶猛的鬥士。我們突厥人,是狼的子孫後代,最崇拜不畏強敵的戰士,願意誓死跟隨英雄。”雅拉當頓直言不諱。“他是我們的兄弟,他的事跡,將被編入孩子們的歌謠中,永遠傳唱下去。”


  “可別小看了鬼穀派的正統傳人啊……”蘇子雲受到激勵,不甘示弱。“那就讓你們見見謀略的最高形態吧!”


  ————


  公元528年九月,突厥人放棄駐守堅固的雲中城。


  征集兵將一萬一千,出城與入侵的五萬柔然大軍正麵對峙。


  為了保護即將收獲的糧食,蘇子雲決定主動發起攻擊。


  對戰場進行了精密的布局和分割。


  並訂下了活捉敵軍主帥的作戰計劃。


  敵軍的主帥,是阿那瓌。


  阿那瓌,姓鬱久閭氏,朔方人,茹茹族。北魏時期曆史人物,柔然第十九位可汗。


  正光元年,阿那瓌繼任可汗,部族內亂,歸降孝明帝元詡,受封朔方郡公、蠕蠕王。孝昌元年,參與平定六鎮起義,自號“敕連頭兵豆伐可汗”,成功後進入洛陽朝貢。憑借鎮衛北藩之功,得到孝莊帝元子攸賞識。


  兵力與國力都鼎盛一時。


  但蘇子雲認為:柔然和突厥的生活方式相近、遊牧區域也重疊,兩者之間,為搶奪有效的資源,將來終有一天,必分出雌雄。


  於是向庫瓦爾罕提議,訂下了征滅柔然的長期國策。


  庫瓦爾罕聽後,深表認同,並將之寫入法典,代代相傳。


  人銜枚,馬籠口,全軍悄然離開衛城之後,安靜的向著預定的作戰位置轉移。


  如同一隻雄鷹,緩緩展開雙翼。


  蠕蠕王阿那瓌,終究也是久經戰陣,經曆過兄弟之間血腥權力爭奪的人,有著不錯的戰場直覺。於安靜中,隱隱感到了迫近的殺意,急忙命令軍隊停止前進,就地展開防禦陣型。


  眼看著戰機稍縱即逝。蘇子雲被迫在變陣為成之前,提前發動了攻擊。


  繼而一頭撞在了柔然人幹剛布置好的鐵壁上。


  一時陷入苦戰。


  但又不能退卻和轉移。


  頓時危機驟起。


  “左翼怎麽回事?”庫瓦爾罕遠遠聽見,遠處戰場上殺聲四起,比預定的計劃早了很多。


  而臨時變陣的指令,也讓同行的楊影,撫摸著下巴,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庫瓦爾罕和楊影,正率領著親衛主力,悄悄沿河迂回,繞到敵人背後,準備發動背刺突襲。


  卻被突然的變故,打亂了步伐。


  “可能出現了意外。你立即折返,攻擊前進,想辦法與子雲和雅拉當頓匯合……”楊影當機立斷,做出了新的判斷。


  “那你呢?”雖然知道,在戰場上,不能包含太多的感情,但對於楊影的愛,根本無法抑製。庫瓦爾罕全然不顧女王的高貴身份,還是忍不住問出了不合時宜的問題。


  “我去給蠕蠕王送份大禮!”楊影當然清楚:在陣型還未完全展開之前,正麵牽引還沒到位的情況下,就從背後實施偷襲,無異於自殺。


  但現在,已經別無選擇。


  看著庫瓦爾罕注視的眼神和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隻默默安排了一句:“你可是女王了,無論發生什麽,都要注意自身安全。”


  便勒轉馬頭,對著自己的部將們大喊:“兄弟們!跟我來!”


  隊伍分流,他又掉轉回來,對庫瓦爾罕補充了最後一句:“如果,我狂化了,請一定要記得,帶我回來。”


  蠕蠕軍隊很強。


  同樣的弓馬嫻熟,同樣的充滿力量。


  而且與突厥人一樣,也是以弓箭為主要武器,以騎兵為主要作戰單位。


  突厥人在柔然人麵前,可以說幾乎毫無優勢。


  而且一旦失敗,就難以逃脫。


  也正因為如此,蠕蠕王才敢大張旗鼓的進攻這個,新生的帝國。


  蘇子雲在正麵戰場上的不利,引發了連鎖反應,迫使整個戰局拖向持久戰。


  緊接著,所有人最擔心的一幕發生了:由於兵力分散,突厥騎兵隊被打散後,被同樣以弓箭和騎兵為主要攻擊手段的柔然人,追攆著到處亂跑,無法再次組織,也無法重整隊形。


  突厥人麵對整個戰局,即將被碾壓到崩潰的邊緣。


  而柔然軍隊,則在追擊。


  憑藉著騎兵速度快和兵馬數量多,這兩項優勢,不斷追殺著敗亡的突厥人。


  這次作戰,包括庫瓦爾罕、楊影和蘇子雲在內的所有人,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


  庫瓦爾罕親率的主力,被分割導致無法與蘇子雲的部隊匯合,隻得背靠城牆,原地堅守,等待機會。


  而蘇子雲由於兵力不足,隻能勉強抵擋敵人的三麵圍攻,不斷粉碎對方車輪般發起的層層衝鋒,無法再做進一步的推進,一時陷入僵局,無法在戰場上動彈。


  最慘的還是楊影。他的部隊因為暴露的早,人數又少,沒有得到有效的掩護,還出現在別人的背後,結果被數倍於自己數量的敵人,團團包圍。


  在屢次圍攻下,損失慘重,傷亡過半。


  而楊影企圖極速突擊,尋找敵軍主帥的意圖也被對方察覺,並識破。蠕蠕王迅速隱藏帥旗,消失在了大軍之中。


  而數倍於楊影部隊的敵方騎兵,也已經完成了合圍,如鐵桶一般密不透風。


  一時全線陷入不利局麵。


  眼看著兵敗即將如山倒,楊影還是想到了,那潛藏在心中的另外一個自己。


  如果說上天允許狂化需要一個時機,那麽這個時機就是現在。


  他決定冒險一試。


  於是在短暫停止突圍後,他率兵脫離了陣線,而選擇了一處較為寬鬆的空間,命令剩餘的士兵拱衛在自己身旁,緊緊閉上雙眼,開始調整呼吸。


  “快出來吧!另一個自己!目前的情況,我需要你的幫助。”楊影的雙眼前,想象著一片如鏡麵般寧靜清晰的湖水,從腳下向四周蔓延。


  而這一次,有了些許風景,與以往不同。


  無毀的湖光中央,卻長出了一顆大樹。一半枝葉繁茂,而另一半卻已枯黃死亡,

  還是那一個熟悉的身影,一如既往的雪白衣服,黑色的雙瞳,羸弱如同白化病般白皙的皮膚,臉上還帶著狂妄不羈的笑容。


  但這一次,與以往不同,他並不是站在湖水的深處,而是斜靠在大樹下麵,仿佛等待了很久,卻又不感到意外。


  “呦!小弱雞,終於想起我了?”雪白的楊影,一臉的不屑。“無事不登三寶殿,來這裏,怕是遇上麻煩,解決不了了吧。”


  楊影沉默不語,沒有回答,隻是靜靜的站在對麵。


  “你不願回答,也沒關係,既然來到這裏。就說明,不得不來這裏,求我。我可是等你等了很久啊!”雪白的楊影,走過來,用力地拍了拍對方的臉,弓下身子說。“你還沒忘吧?我上次就跟你說了,下次你再來這裏有求於我,我就會完全奪走你身體的控製權。你可想好了?”


  楊影雖然不願意,但一想到現在的情況,想到局麵的劣勢,想到庫瓦爾罕和蘇子雲所麵對的風險,毅然決然地點了點頭。


  “好吧,既然你都這麽決定了,那我也沒辦法了。不過,醜話我可說在前頭:這次你需要承受的回憶重量,可跟以往不是一個重量級的。數量上,也遠遠比以往的每一次都多。就你這小身板啊,悠著點吧!能不能受得了?就看造化了。”說完這話,雪白的楊影便向他緩緩走來,一步一步。


  隻露出邪魅一笑,便猛然伸出雙手,一下子貫穿了楊影的胸膛。而他的身體,也漸漸融化。


  黑色與白色,就這樣渾然交融,成為了一起體。


  繼而無數回憶,也猛然間向楊影的腦內襲來,使他頭痛欲裂。


  恍惚不知所措見,他仿佛看到了一座燃燒的府邸,和遍地家人的死屍。


  自己被踐踏住胸膛,動彈不得的窒息感;以及被一劍貫穿心髒的疼痛,瞬間如潮水般從四麵八方湧來,將楊影徹底包圍。


  楊影放聲大叫,卻無論如何也掙不脫,


  片刻後,有看到全身浸透鮮血的殷如雪,正從樹下向他緩緩走來。以及在她身後,發生在河陰縱馬屠殺的景象。


  如真實的畫卷一般。油然在身邊展開。濃重刺鼻的血腥味,穿過鼻孔直灌大腦。使他身臨其境,甚至過猶不及。


  楊影終於忍受不了,拚命地大喊起來:“我想起來了,我全想起來了。”


  回憶仿佛被抽離的靈魂,又再次充滿到了他的身體中。


  原來,回憶從來都沒有丟,而是為了自我保護,而被另一個自己奪走,並保存在了靈魂的最深處。


  而現在,他全想起來了。


  終於回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當年製造滅門慘案,並刺了自己一劍的麵孔,也逐漸清晰,


  沒錯!


  是達奚冰!


  而世上並不是孤零零的,自己還應該有一個親人活著!

  他叫楊光,長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親弟弟。


  我想起來了!

  我全想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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