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洪水
暴雨的夜晚,燈火依舊輝煌的皇宮,重重雨霧包裹的深宮,顯得格外神秘,透著一種異樣的美。趙凱文被連綿雨水攪得心煩意亂,他站在禦書房的窗欞前,微眯著眼睛看著沉沉雨簾,連綿的雨像簾子將遠近的景物虛化,隻能看到遠近一點點朦朧的光芒。
趙凱文心裏愁呀,若是真的漲洪了,百姓怎麽辦,這一年種下去的莊稼也要被衝毀了,那秋季沒有糧食,豈不是很多人要餓死,不管李明德說的真還是假。
趙凱文都希望,李明德說的是假的,洪水不會漲,這是他此刻內心的想法,不過趙凱文很清楚,他不過是奢望而已,如今這大雨已經下了大半個月了,前幾日還好淅淅瀝瀝的小雨,而後麵幾日天好像破了大洞,大豆的雨珠滾滾而落,而且是沒完沒了的那種。
借著搖曳的燭火,趙凱文看清外頭積起的雨水,皇宮每日有人清理積水,這雨水都積得如此滿,那皇宮外頭又是怎樣的一個狀況,肯定比這還糟糕。
趙凱文側過頭,看了王公公一眼。
“李明德今日的奏報還沒呈上來嗎?”
王公公自然不敢怠慢。
“老奴去看看,這值班侍奉估計還沒來得及看,畢竟如此大的雨,要從山裏接連的送奏報,也很艱難,送到宮中,官員們都下值了。”
趙凱文麵色一沉,很是不悅地說道。
“那奏報就直接送到朕這裏,何必多此一舉,朕不需要他們抄錄,過目,朕想要第一時間看李明德奏報。”
王公公倒吸了一口冷氣,自己怎地如此蠢,沒到陛下重視李明德,這李明德說什麽,陛下便信什麽,那奏報還需要給其他人過濾嗎?自然是不用的。
王公公隻好立即去找李明德奏報。
趙凱文心煩意亂的,整個人很疲憊,這滿朝文武都不及一個李明德,他越來越這種感覺了,從前不過是偶爾覺,如今這種想法越深了,幾乎根深蒂固了。
王公公很快去而複返,將李明德寫的奏報尋來。
趙凱文接過一看,便看到李明德寫疏散百姓的事,是連夜疏散,一刻都不許延誤。
是傻子都明白,李明德的意思是什麽,就要漲水了,陛下快疏散這些可憐的百姓,若是不及時行動,為時已晚。
趙凱文整個人都在發顫,這帝王都害怕災難,畢竟百姓很迷信,無緣無故出現大災難,自然是這在位的人大逆不道,做了什麽忤逆的事,才導致天怒。
所以趙凱文格外緊張,一張臉都沉了下來,嘴角微微哆嗦起來。
“快,立即讓京兆尹的朱大人派出所有人手,疏散這京都低處的百姓,將他們統統送到山上去,一個都不得延誤。”
王公公跟在趙凱文身邊多年,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皇帝,自然知道此事肯定不小,便火急火燎地去通知京兆尹的朱大人了。
……
趙五睡夢中被人驚醒,無數舉著火把的官差,他們穿著蓑衣,雨水順著蓑衣滾落,濺落在水窪之中。
“快起來,帶著重要的東西跟我們走。”
趙五很猶豫,因為他清楚肯定又是李明德說了什麽,這個皇帝老兒也不知道怎麽回事,總是聽從李明德胡說八道,這大半夜的折騰人,還不讓睡覺,他心裏真的有怨氣。
官差做事一般比較凶,見趙五不為所動,朝他一吼:“趕緊的,你若是不怕死,你就繼續回去睡。”
趙五無奈隻能隨官差走。
暴雨連綿的雨夜裏,整個京都燈火通明,各種嘈雜聲驚天動地的,當然更多的是反對跟官府離開,想在家中死守。
……
連綿的大雨,紫微宮燈火通明,太後朱勤豔已經接到消息了,皇帝他聽從李明德之言,水災將來,朱大人帶領著官差徹夜轉移百姓。朱豔勤身襲薄薄的紗衣,青絲披散下來,整個人顯得慵懶而又美麗,她半依在軟榻之上,身上也沒蓋東西,明晃晃的燭火將她曼妙身子襯得愈發玲瓏有致。
她躺著,朱嬤嬤在一旁替她按腿,如此喧鬧的夜,她自然睡不著了,望著外頭驟雨。
“你說若是漲水,這趙凱文還能坐得穩皇位?”
朱嬤嬤心口一驚,顯然是嚇壞了,壓低聲音。
“娘娘,您就別和皇帝置氣。”
“哼。”朱豔勤眉頭一蹙,露出極致厭煩的神色:“你不用替他說話,你看他那麽聽李明德話,這李明德自然也聽他的話,而他表麵對哀家尊重,背地卻讓臣子給哀家臉色看,他這不明白著看哀家不順眼。”
說著,朱豔勤雙手狠狠地揪住一旁的靠枕,十指都陷入了棉絮之中,眉頭皺得越發緊,嘴角露出嘲諷之意。
“他若是跟哀家作對,哀家自然不會給他好顏色,你看著,今夜若是漲水,便是天助哀家,皇帝無德無道,這才惹得天怒,哀家一定要在壽宴之上讓他難堪,也讓李明德明白投靠誰,才能屹立不倒。”
朱嬤嬤跟著朱豔勤腥風血雨都過來了,此刻她的隻想安穩地過日子,因此她便苦口婆心地勸說朱豔勤:“娘娘,這二十多年都過來了,您何必如此呢,想想當年,娘娘為了陛下可是什麽事都願意做,而今怎地就覺得陛下待您不薄。”
朱豔勤眼眸一睜,圓瞪著眼睛注視朱嬤嬤。
“哀家替自己不值,翻手覆雨的事情哀家也能做,哀家就是想讓他明白,哀家雖然是一個女人,但也不是他可以隨意踐踏,隨意辜負的人。”
朱嬤嬤不禁歎了一口氣。
“娘娘您現在是陛下的母後,若是陛下覬覦您,那違背天理,倫理常綱,陛下自然遠離您,才不會讓人誤會,奴婢覺得這很正常,並沒您想的那麽嚴重,更沒您想的那麽過分。”
朱豔勤聽言便陷入沉思,整個人陷入了那久遠的回憶之中,不知過了多久,朱豔勤回過神來,她深深歎了一口氣:“不管怎麽樣,哀家為了付出了一生,不奢望他可以為哀家做什麽,可這壽禮,他的寵臣……”
說著,她竟是如鯁在喉,聲音啞了下來。
“這李明德如此羞辱哀家,他明明知道,還放縱李明德,不是明白的跟哀家過意不去。”
朱嬤嬤很明白,這女人沒有別的心思,怕的就是被心愛之人辜負,而李明德是陛下寵臣,他的一言一行代表著皇帝,太後娘娘心裏計較也是正常的。
因此她柔聲地安撫朱豔勤。
“娘娘,您的壽誕還有些時日,您先不用動氣,老奴看李明德不似那種驕縱之人,興許是禮部遺漏了,畢竟李明德得罪的人不少,這禮部故意給他難堪,娘娘也不要成了某些人的幫手。”
朱豔勤一聽,雙眸不禁微眯了起來,似乎也在思考此事的原由。
“那到時候在看吧,反正若是李明德不將哀家放在眼裏,哀家也不會給陛下顏麵。”
“嗯。”
……
趙五一眾百姓被安排到山裏,大雨連綿,他們走不動了,而大山裏也沒歇腳的地方,走了半山腰上,他們都累得不行,紛紛鬧情緒。
“我們還需要走多久?”
“沒事竟是無中生有,真是服了,你們這些當官的就不將我們小民當人看。”
幾個官差一聽,麵色也不好看,他們舉著火把,雨水落在火苗上,這火一會就滅了,他們隻好再次點燃,一手舉著火把,一手舉著傘,也略帶不悅地抱怨。
“你以為我們想如此辛苦,還不是陛下說有水災,我們在為你們的生命奔波,你們少抱怨了,你以為我們不想休憩,大雨連綿的,我們也很難受,比你們好不到哪裏去。”
趙五一聽,便嘲諷地說道:“又是哪個李明德給陛下進言對不對。”
“是吧,我們也不清楚,反正就聽陛下旨意,不能違背。”
“嗬……”趙五冷笑:“我就知道,往年不也下這麽大的雨水,可從來沒有漲過水,而今李明德成了陛下的寵臣,他真是危言聳聽,什麽都亂說,害人不淺。”
官差李琦心裏也是有怨言的,畢竟吧,這種大雨天,誰也希望在家裏舒舒服服的躺著,如此涼爽的天氣,最好睡大覺了,可半夜冒雨管這些百姓,勞心勞力,真的令人煩躁。
他往後看去,整個山腰上都點火把,密密麻麻的人群往這裏趕,今夜他們都不用休息,若是有百姓反抗,無法順利轉移百姓,他們不知道要多做多少事。
李琦也小聲嘀咕。
“你說得對,自從這李明德成陛下寵臣,就事不斷,幾乎沒有停過。”
他正說著話,突得走在末尾的大叫起來。
“快看,我們的房子衝了。”
“天哪,漲水了。”
李琦,趙五聞言猛地回頭過去看,雖然此刻是半夜,蒼穹一片黑,但宮中的萬盞燈火將半個城照亮,洪水來了,滾滾不息,白花花的浪一浪高過一浪,底處的房屋瞬間被淹沒,一些木屋直接被洪水卷走,無數的漂浮物隨著波浪翻滾。
“真的,真的漲水了。”趙五驚得睜大了眼睛,嘴角微微哆嗦起來,他在心裏慶幸著,幸好自己走得快,不然就被這雨水衝走了,真是可怕。
他雙腿不禁發軟,整個人噗通一聲跪了下去。
“天哪,這李明德太神了,真是料事如神,他說會漲水,便漲了,若不是他,我等就要藏身洪水之中。”
他哀嚎著,很是激動,似乎壓根不敢相信,但是事實就在眼前,這半個城都是水,除了皇宮,還有其他富貴人家之處沒有湮沒,像他們這種小老百姓的房子全被淹沒,簡直太可怕了。
李琦看著那翻滾的洪水,不禁咽了一口唾沫,整個人也是驚呆了,真的沒想到,洪水說漲就漲,這李明德如此神嗎?難怪陛下對李明德話如此聽從,原來這李明德料事如神。
幸好,他們逃離了,不然這些人都要被洪水衝走,而自己也應該會被洪水卷走。
李琦看著跪在地麵的趙五,其實他內心跟趙五也是一樣的想法,若是可以他也想大喊出來,可他是官差,自然不能如此不顧一切的哭喊,隻是悄悄的摸了摸眼角,隻不過他不清楚眼角上的是淚還是雨水。
因為漲水,原來走得極慢的百姓陡然之間像是打了雞血似的,一個個的往前衝,畢竟這雨水還在下,誰也不知道洪潮能漲多高,他們自然是跑得越高越好,沒有似乎的猶豫。
畢竟保證性命要緊,什麽事都是假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群人連夜趕路,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蒙蒙亮,他們便見到一個個帳篷出現在眼中,已經很許多人集聚在帳篷外頭,一位俊朗的少年撐著一把油紙傘,在指揮著幾位官差怎麽安排百姓。
趙五遠遠的便看見了,他不由吞了一口唾沫,朝身邊的李琦問道。
“那個少年就是李明德?”
李琦順著趙五目光看過去,見到李明德從容不迫地吩咐官差,一臉的疲憊,顯然他也是一夜未眠,一時李琦竟是哭了,方才他還在抱怨李明德害人不淺,而今見到李明德忙碌的身影,他突然明白,為什麽陛下會重視李明德。
李明德做事認真,不拘小節,一絲不苟,為了他們的安危不辭辛苦,更不辭勞累,而他們不過是照吩咐辦事,卻還有怨言,簡直連人家的腳指頭不如。
李琦不禁抽泣起來。
“對,他就是李明德大人,是他救了我們全城百姓的性命,真的沒想到,他比我們還累,他這樣的人,真的令我敬佩。”
他一哭,趙五心裏也很難受,原來他們都誤會了李明德,他年紀比自己還小,卻如此能幹,甚至也是不眠不休,這種人皇帝不喜歡,那皇帝肯定是暴君。
趙五一個箭步衝到了李明德跟前,驟然跪下。
“李明德大人,您辛苦了,您為了我等如此操勞,百姓能遇到您這樣的官,真是老百姓之福。”
李明德完全沒想到有人會匆忙拜倒,他不由一驚,隻見一位衣衫濕透的青年人,跪在跟前,猛地跟他磕頭,說實話,他很不適應這樣的生活,見人都跪來跪去的,因此他朝趙五擺手。
“起來吧,我們都是人,生而平等,沒必要跪我,即便要跪,也是跪天跪地跪父母,跪陛下,沒必要跪我,我隻不過是做我分內之事,並沒有多高尚。”
趙五錯愕地抬眸,一臉震驚地看著李明德,這李明德真的和平常的官員不一樣,從前他見到的官員,每一個都是趾高氣揚,高人一等的樣子,似乎他們這種是草芥,可以隨意踐踏,根本不會跟說話,甚至他跪他們,他們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好似他們天生高貴,而自己天生就低賤。
然而李明德對他說的話,卻是他從來沒聽過的,人人平等,自己沒必要跪。
這言論趙五真的從來沒聽過,第一次在李明德口裏聽說,他真的很震撼,很不可思議,似乎根本不敢相信,畢竟百官,甚至所有人跟他說的都是,你們就是賤,見到本官就要行禮,天經地義的。
李明德見趙五一臉錯愕,跟個傻子似的,也不想多理會,畢竟他還很多事情需要做,因此他不禁淡淡說道:“起來吧,等會,你在領號,等人安排你住的地方,我還有事,就不招呼你了。”
趙五下巴都驚下來,見李明德轉身就要走,他猛地磕頭。
“小民是來感謝您的,李大人謝謝你救了我們,如果沒有您,估計現在的我們已經被大水衝走了。”
他的一係列舉動惹得其他人落淚,可以說所有人都是感同身受的,如果沒有李明德冒死進諫,如果沒有李明德種種措施,他們估計已經沒命了,即便此刻他們渾身濕透,在淋雨,他們依舊覺得幸福。
在場的所有人紛紛跪下,異口同聲地高聲說道。
“謝李大人的救命之人。”
密密麻麻的人頭,同時說出一句話,一時氣壯山河,聲息震天動地。
李明德回頭一望,隻見這數萬人,都跪在地麵之上,他真的被驚住了,我不過是救人,沒做什麽特別的事,這些人竟是如此大的舉動,功高蓋主,可是禁忌,自古那些名臣功臣都死的很慘,他可不能步他們的後塵。
在心裏認真的想了一會,李明德便嘻嘻一笑。
“我不過是一個少年郎,能懂什麽,這些都是陛下的功勞,陛下英明神武,提前知曉了一切,救了我們眾人,我們要一同陛下。”
眾人一聽雖然知道李明德是在轉移話題,可大家也不傻,人家李明德說是陛下的功勞,那就是陛下的功勞吧。
於是數萬人一起高呼。
“陛下英明神武,萬歲萬萬歲,洪福齊天。”
聲震山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