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貽誤戰機
在謝夜看來,既然楓木寨中的那些土匪很有可能就是利用這條轉入地下的溪流取水用水的,那麽他們就需要在地下水流經過的地方打井,這勢必會給他們設計楓木寨的建造結構上帶來更大的局限性。在種種已知條件的限製之下,這幅地形圖如果當真是作偽之物,並非實際上的城寨構造,恐怕難保其內會有與現實情況不相符合的地方,很難做到自圓其。
但是,謝夜也已經細細研究對比過了,他可以肯定,至少就從目前已知的這些地形地勢的線索之上,這幅地形圖繪製得並沒有任何錯處。
謝夜對於自己在這方麵的本事有著絕對的自信,既然連他都沒有能夠看出任何問題來,那麽意味著什麽就不言而喻了。很顯然,這一定不會是自己才疏學淺,沒能夠看出問題來,而是這幅地形圖本身就一點兒問題也沒有,所以自己才會挑不出半點刺兒。
換而言之,東培軍那幫家夥打起仗來不怎麽樣,安插探的本事還是不的,這回算他們幫了自己一個大忙。回頭要是得勝回朝,自己向勵王和聖上奏報此行之事的時候,看來得在奏折裏顯眼的地方給他們請上一功,免得到時候自己成了冒領爭功的人,讓梅青他們誤以為自己想要貪墨他們的功勞。
蘇渠這下終於聽明白了。想想謝夜此言的確很有道理,房屋院落的分布,本來就不可能是隨隨便便想怎麽建就怎麽建的,總不能東邊滿滿當當全是屋,西邊卻空空蕩蕩全是院,回頭中間修了好幾條路,結果沒一條路是真正能夠讓冉達目的地的。就算他們隻是一群土匪,但要是把寨建成這個沒法住饒鬼樣,那也真夠令人服氣的了。
所以,既要符合基本的結構藝術,又要保證在河流通行的地方可以留下空間掘井,以及保證葫蘆形狀的外牆不會被改動,如果符合了這一切內外要求之後的地形圖,竟然依舊隻是一副假圖的話,那麽不是謝夜眼瞎了,就是那位故意搗亂的內應是個厲害至極的建築大師。
很顯然,這兩種可能性的概率都得可以忽略不計,所以,蘇渠還是寧可選擇相信謝夜的判斷,相信此次情報為真來得更穩妥些。
“將軍,既然東培軍給我們的情報是真的,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開始布置行動計劃了?此次勵王殿下讓咱們唱主戲,東培軍隻負責幫我們打打下手掠掠陣,太府兵幹脆連掠陣的機會都沒有,直接被殿下扔去暫時接防,幫著東培軍守邊關了,這可是殿下對我們極大的信任和重用,將軍,您也要快些決斷,不能叫殿下以為您消極怠慢,故意貽誤戰機才是啊。”
同樣的道理,謝夜當然也很清楚。且不論對不對得起勵王殿下之信重的事情,便是他自己本身,也從來不是一個喜好拖遝,懈怠懶惰之人,正好相反,他一向英勇好戰,身為禦林軍守衛皇城,無戰事需要麵對的漫長日裏,他早就手癢癢得不行了,完全靠著對聖上和禦林軍的忠心,以及每與其他將士們互相喂招才撐過來的。
現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這樣一個難能可貴的實戰機會,更為難得的是,謝夜還沒有主動前去請命,殿下就已經將這個自己夢寐以求的任務交付到自己的手上。
甚至把東培軍好不容易才得到的重要情報,也都二話不就給了自己。
要是事情順利到這個地步,最後竟然因為自己一時猶豫而錯失大好良機,甚至還被勵王在奏折裏扣上一個消極備戰的罪名,那自己才真叫委屈大發了。
“蘇渠,傳令下去,由你帶一隊人馬,從後山的這處偏門入寨,第一項任務是解救旭陽公主,等到旭陽公主安全救出,你再率領兵馬攻占楓木寨的其他地方。記住,你的首要任務是保證旭陽公主的安全!到時候,本將會兵分兩路,一路以你為首,另一路由本將親自率領,自楓木寨正門強攻而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好助你順利救人。”
如果這個時候在場的人還有喬清瀾的話,她肯定會第一時間表示對勵王一百萬個大寫的服氣。派兵遣將這樣的事情,勵王身為此行的最高將帥,他當然有資格在全局謀劃上發表自己的意見,也可以直接指定哪一支軍隊作為助攻,哪一支軍隊充當副手。但他的權力不可能無邊無際,就算他的確可以插手任何軍隊的任何安排,也絕無可能麵麵俱到。
不論如何,勵王就算是為了盡可能隱藏住自己過饒軍事能力,他也絕對不會幹涉禦林軍的具體布置的。然而,即便如此,謝夜經過一番細致研究和深思熟慮之後,開口所做出的種種安排,無論是兵分兩路,還是佯攻與迂回,明打和暗救,方方麵麵都與勵王事先的料想幾乎一般無二。
毫不誇張地,勵王在謝夜連地形圖都還沒有看見,主攻的任務尚未接到的時候,就已經將他未來有可能走出的每一步,出的每一道命令,都料準摸透了,並且完全根據這一切推測做出了相應的安排與設計。
若是謝夜知道,這個一向令他背地裏很是瞧不起的風流王爺,事實上竟是如此驚才絕豔,洞悉人心之輩,而且城府深沉至斯的人,其實對他的禦林軍是借倚重之名,行利用之實的話,卻又會有怎樣的想法?
當然,謝夜什麽都不知道,喬清瀾也並不在場,在場的隻有一個蘇渠。此刻聽得將軍竟然要親自率兵去吸引火力,想也不想就出生反對。在他看來,自己帶人用隱蔽的手段從後方潛入楓木寨救人固然很危險,但是擔任正麵進攻的謝夜肯定會更加危險。
如果他隻是負責佯攻,掩護著他蘇渠救完了人就果斷撤退,那還好一些;但現在謝夜的想法顯然不是,他隻想等著蘇渠把旭陽公主救走以後,就和蘇渠一道,一前一後雙管齊下,直接一鼓作氣,徹底搗毀楓木寨,將這一窩賊寇一打盡。
如此一來的話,他們與楓木寨的周旋和敵對就遠不止掩護這麽簡單了,那是真正要從正麵強行攻擊楓木寨的,而且一旦開始交上火,謝夜所率部隊需要承受的敵軍戰力,肯定和蘇渠這一邊不成正比。他對謝夜無比敬重仰慕,感激涕零,又怎麽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頂頭上司以身犯險?
“蘇渠,你未免太誇大了,把那群烏合之眾想得也太厲害了。”
麵對蘇渠的擔心和異議,謝夜絲毫不以為然:
“我們這又不是國與國之間的交戰,隻不過是要殺了那一幫土匪流氓罷了,以我禦林軍三千精兵,難道還能連一個的楓木寨都對付不了?唯一能叫我們束手束腳的就隻有旭陽公主,隻要你把她順利救走,到時候第一時間發出信號告知本將,本將便再沒有後顧之憂,無需投鼠忌器。到時候大軍壓境,那群烏合之眾又能撐得了幾時?”
“可是……”
蘇渠明白謝夜得都對,但他仍然沒辦法因此就放下顧慮。然而謝夜顯然不預備再給蘇渠勸自己的餘地,果斷一揚手,道:
“好了,本將主意已定,你去執行吧。”
謝夜的秉性,蘇渠最為清楚不過,此刻聽得他話的語氣便知,謝夜的的確確是拿定了主意,什麽也不會再更改的了。既然多勸無益,蘇渠隻有無奈放棄,選擇依照命令行事。好在禦林軍的實力擺在那裏,謝夜本饒武藝之高強也是公認的,這多少還是讓蘇渠放心了些許,想來或許當真是自己杞人憂了吧。
“他們出發了。”
站在軍營中央的鍾樓之上,遠遠眺望禦林軍氣勢高昂遠去的隊伍,喬清瀾輕聲了一句,任誰也聽不出她此時究竟是何種心境。
“不錯。”
一旁的勵王也緊跟著開了口,他的聲音聽起來,要顯得沉穩許多,畢竟這一切都未曾逃脫出他的掌握:
“東培軍已經集合完畢,一刻鍾之後就會隨後出發,同樣是兵分兩路,一路負責掠陣,另一路繞道堵截他們的逃生路徑。”
勵王一直隻讓東培軍充當後援以防萬一,卻未曾提及讓他們去堵截楓木寨眾饒退路。此刻突然出口來,登時令喬清瀾聽得一愣。
那所謂的逃生路徑,不是早就叫自己得知了麽?這一點馬二凉再清楚不過了,如果他們叔侄二人並非真心投誠,那楓木寨的大當家肯定會知曉此事的,又如何可能明知路徑已然暴露,還依舊自投羅?
“若是姓馬的對我陽奉陰違,此次禦林軍出征很有可能铩羽而歸,那麽棄寨逃生的下策,那個大當家也就用不上了,若是他們叔侄倆真心棄暗投明,效忠於我,那麽大當家的肯定不會知道這條逃生路徑,其實是一條有去無回的死路。所以,我派兵守在那裏,同樣也隻是防患於未然而已,左右沒有害處,守一守畢竟無妨。”
喬清瀾呐呐地點了兩下腦袋,才恍覺勵王此話乍一聽貌似有理有據,實則經不起推敲,因為勵王似乎還忽略了另外一種可能性,或者勵王或許有些低估了禦林軍的戰鬥力。
“可萬一他們叔侄二人早已把所有事情都告訴了那位大當家,但即便如此,他們依舊無力抵擋禦林軍的攻勢,被迫棄寨逃命,到那個地步,又該如何是好?他們肯定會另行擇路而逃的,到時候東培軍豈不是守錯霖方?”
勵王忍不住失笑一聲,伸手輕輕地在喬清瀾額頭上一拍:
“你這丫頭,真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你也不想想,要是楓木寨如此不堪,事先分明已有防備,卻還是慘淡收場,到時候他們不敵而退,禦林軍必定乘勝追擊,卻哪裏還需要東培軍插手?不管楓木寨那些殘兵敗將往哪個方向逃跑,謝夜都不會放過他們的,哪裏還需要我來煩心此事?到時候,你我就靜待佳音好了。”
喬清瀾這才發現自己果然是一個不留神兒,就鑽進牛角尖裏去了,不由得訕訕一笑,悄然放下心頭疑慮,不再多了。
彼此間靜默了片刻,這一回先一步開口的換成了勵王:
“清瀾,若是你的話,會更希望那份地形圖上的標記是真還是假?”
喬清瀾頓了一頓,心頭拿不準勵王這般問法是什麽意思,不過自己的答案倒是十分明確,並無模棱兩可的地方:
“清瀾自然希望馬堂主所給予殿下的情報皆為真實,禦林軍可以順利剿滅賊寇,救出,造福一方百姓,穩固我衛國的江山社稷。”
這是每一個堂堂正正的衛國人,都應當會有的想法,盡管很清楚勵王對禦林軍很有幾分不清道不明的特別的心思,但喬清瀾還是相信,至少在救出和維護衛國東境太平的大局上,勵王與自己不會有任何的分歧。
勵王無比認真地盯著喬清瀾看了許久,方才淺淺一笑,輕聲言道:
“希望你心想事成。”
眸底似有一抹落寞與掙紮一閃而過,隻是勵王自不肯,喬清瀾這一次卻竟是沒能看到。
“殿下,若是楓木寨被破,那些人被逼上絕路之時,卻依然沒能夠被救出來,屆時他們索性拚上個魚死破,那便如何是好?”
原本已經基本放心了,喬清瀾對於勵王謀劃全局的本事還是很信任的,她一直相信不管勵王真正想要對付的頭一號人馬是楓木寨的流寇,還是謝夜率領的三千禦林軍,他都一定可以做到步步為營,麵麵俱到,滴水不漏,衣無縫。
隻是忽然想起先前勵王對楓木寨下場的數種分析。他把一切都想得很完善,每一步都計算妥當了,但這一切當中,卻似乎還忽略了一個變數。勵王對自己的皇長姐有著無比醇厚的姐弟親情,他沒有道理想不到會有這樣萬一的不幸發生才是,可為什麽他布置好一切,乃至於連退路都提前派東培軍去截斷了,卻唯獨沒有提及的安危?
“無妨。”
勵王眸中再度閃過一絲痛苦之色,這一回,喬清瀾真真切切地瞧在了眼裏,但卻隻是一閃而逝的流光,隨之而至的便是滿目淩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