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早死早投胎
隻是,在聽到了玥叁所轉述的,來自於勵王親口所言的內容之後,太子卻顯然被嚇得不輕。他怎麽也沒有想到,這一次唐悟瑾跑去東境溜達了一圈兒,回來之後竟然能夠引起這麽多事情來。
勵王明明該當知道自己是以怎樣的身份前去的,也很清楚自己在其他人眼中是個什麽模樣,按照太子昔日的想法,勵王此去就是當一個身份尊貴的擺設,所謂率領三軍更加不過隻是虛銜而已,到時候改動口還是動手,讓謝子夜和羅玨去張羅也就得了。
可是事情的發展卻完全出乎太子意料之外。即便有禦林軍在場,勵王居然也敢這麽大搖大擺地排兵布陣,那不是成心要暴露自己的廬山真麵目麽?最要命的是,他居然回來第一日就直接入朝麵聖,這一麵聖,就更加幹脆地破罐子破摔,知曉謝子夜早晚都會,便索性自己先認了,完全一副是禍躲不過,早死早投胎的狠心思。
勵王這一步走得當真不可謂不險,太子還是很佩服自己這位皇弟的魄力的。可是他這一,他自己受罰什麽的也就罷了,現如今隻罰個禁足當然幸運,但如若罰得重了也隻能自認倒黴;然而勵王又怎麽可以把自己給牽扯其中呢?他應該一口咬定,不僅父皇被蒙在鼓裏,自己這個東宮太子也不知情才是正理兒,現在拖自己下水,又幫自己開脫,這算幾個意思?
“勵王殿下這般做,並非有意出賣太子殿下,好為自己在陛下麵前博取好感,而是因為陛下已經先一步猜測出太子殿下您早已得知,勵王殿下方才不得不承認的。隻是到底,勵王殿下還是覺得對不住您,所以的臨行之前,勵王殿下再三囑咐,一定要的在太子殿下麵前解釋清楚此事,求得太子殿下的原宥,否則勵王殿下心中難安。”
這個解釋也算是入情入理了,而且勵王隱藏在幕後幫過太子不少的忙,大忙事都幫助過,這麽多年也從來沒有特別提過什麽要求,這一切都早已讓太子對勵王建立了十分深厚的兄弟情誼和信任,這份經年累月積攢下來的感情自然不會是區區一份檢討書便可以抹滅得聊了。
“你家主子可還好?這三個月,本宮也沒有法子去見他,他獨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府邸裏,日子想必,還不至於難過罷?”
什麽叫做樹倒猢猻散,牆倒眾人推,太子朝裏朝外這麽些年,看得實在是太清楚了。雖以前的勵王在外人眼中,本來就是一個不大受寵的王爺,如今禁足的懲罰也算不得太重,按理來,沒有人會專門為了這麽一個不鹹不淡的懲處,就專門跑去對一個本來也不見得有多得意的三珠親王落井下石,故意給他找茬。
可是,太子多少還是有些不大放心,到底欺君之罪亦是非同可,明麵上的懲罰隻有禁足三月,誰又知道背地裏,父皇的怒火是否還有進一步灼燒勵王的脊背?不趁此機會問上一句,大略了解一下情況的話,太子也同樣很難心安。
“多謝太子殿下關心,勵王殿下在府中一切都好,除去無法出府,親自向殿下您道歉請罪之外,並沒有其他無奈之事發生,此事並沒有鬧得太大,還請太子殿下寬心。”
聽到這樣的回答,太子倒也的確是放心了。至少勵王自己出不來,還有本事派遣自己的書童過來傳話,這就明雖然他本人被聖旨所拘,暫時失去了人身自由,但父皇並沒有訓誡過嚴,手底下的人這麽混出來,也沒有人去多管閑事,其實太子原本就不需要太過擔心的。
“除了這些,勵王可還有什麽其他的事情要你轉達的?”
“櫻”
玥叁十分幹脆肯定地應了一聲,雙眼卻瞅著站在太子身旁的侍從,臉上恰到好處地流露出無比生動的為難之色來。太子瞬間會意,朝側旁瞥了一眼,能夠貼身伺候太子的侍從,當然也都是聰慧之人,當下立刻躬身告退,毫不拖泥帶水地迅速離開了太子的書房。
“行了,這裏隻剩下你我二人,有什麽話,你吧。”
“是。”
玥叁再度鄭重地躬身一禮,方才開口道:
“勵王殿下要的告訴太子殿下,或許最近一段時間,晟王會趁虛而入,想辦法在朝堂之上壓製太子殿下,以及想辦法拉攏朝臣,轉變朝堂上的風向。還請太子殿下千萬要穩住陣腳,請罪奏折不妨把自己寫得越罪無可赦越好,殿下您越是自願領受罪責,陛下或許越是不會對殿下再有過多不滿。”
“至於朝堂之事,隻要保住手中的勢力,其他的牆頭草都暫時無需理會,他們縱使一時被晟王殿下所籠絡,也是心誌不堅,立場不定之輩,真正鬥起來,這些朝臣並沒有多少用處,不準反而會變成晟王的累贅和破綻。”
太子思慮片刻,緩緩點零頭。勵王果然不愧是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愧是自己智囊團中最聰明的那一個,自己半個字都未曾出口,他就已經將自己所擔憂掛慮的諸多事情都設想到了。
自己在接到聖旨的時候,的確擔心過朝堂上的風向與聲音,但勵王所言同樣很有道理,一時的風向轉變算不得什麽要緊之事,若因此自亂陣腳,那才是真正的麻煩。
“勵王殿下還,太子殿下不妨找幕僚們商議一下,設法讓晟王那邊的人寫幾分奏折,參上太子殿下一本,把此事得越嚴重越好,乃至於懷疑太子殿下之品德,不足以擔當一國之君的程度也沒有關係。”
“嗯?”
太子一個挑眉,好險沒有直接破口大罵出聲來。他自己也不是蠢人,心思電轉之下,對於這個乍一聽上去十分驚世駭俗的建議,卻很快就明白了其中深意。勵王先是讓自己把請罪奏折寫得越懇切越自認罪孽深重無可饒恕越好,以搏得父皇的憐憫,再是讓自己設法安排晟王手下之人來參自己,同樣也是越嚴重越秒。
如若兩邊的奏折都當真按照這般狀況交了上去,落在父皇眼中,那自然就是一邊太子十分有擔當,知罪認罪,嚴於律己;而另一邊,晟王卻是在見縫插針,落井下石,奪嫡之心昭然若揭。如此一來,以父皇一貫對自己的疼愛,和多疑的性格,他即使原先對自己再有諸多不滿,這會兒不定也會消了氣,乃至於反而把這種不滿轉移到晟王身上去了。
“此計甚妙!”
太子猛地一擊桌案,臉上瞬間浮現出燦爛的笑容:
“玥……那個,你,回去轉告勵王,他的建議,本宮明白了,讓他放心待在府裏,這三個月,本宮不會有事,三個月之後,本宮定當請他飲酒!”
“是,的定當轉告。”
三個月的時間,短不短,長嘛,其實一晃眼也就這麽稀裏糊塗地過去了。
這三個月,勵王倒是十分難得地真正有了閑暇下來的時間和心思。以往的日子裏,他這個王爺雖然在外饒眼中無比閑散,簡直好似除了必須例行上一上早朝之外,其餘的時間對於他而言都是用來吃喝玩樂,享受生活的一樣,但唯有勵王自己最為清楚,自己每究竟過得有多麽的辛苦。
不過,這樣的事情除了和妃知曉以外,勵王就連自己的正妻吳氏都沒有吐露過分毫。隻是也不知道為什麽,當初怎麽會那麽迅速而輕易地,就讓喬清瀾知曉了那麽多事情,而且隨著喬清瀾對自己身上某些秘密的知情程度漸漸加深,勵王對她的戒備之心居然不是逐漸加深,反而是慢慢減少,乃至於現如今的勵王隻覺得自己似乎都沒有什麽需要瞞著她的了——
當然,除卻那一件事之外。
很多事情都在莫名其妙,自然而然地發生著,因為這大半年來,許多大事務一樁接著一樁紛至遝來,所以勵王根本就沒有這個時間,更加沒有這等閑情逸致去思考太多;然而這三個月被禁足在家,他反倒清閑了不少,很多事情也終於有了充足的時間可以慢慢咀嚼琢磨。
因此,他自從娶了喬清瀾過門之後,在她身上花費的種種心思,和付出的種種情誼,便都開始一點一點浮現在他的腦海當中,如同走馬觀燈一般開始一幕幕地在他心頭閃現而過。
勵王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有幾分欣慰,幾分甜蜜,幾分溫柔,卻同時還夾雜著幾分苦惱與無奈。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過去的這段日子裏,似乎對喬清瀾開誠布公的程度有點兒太過了。並非是勵王自己回過頭來想的時候,發現自己其實還不曾對喬清瀾有足夠的信任,隻是有些事情,實實在在不應當是那麽幹脆利落便和盤托出的。就算是為了保護喬清瀾,自己也不該叫她知道得太多,更加不應該讓太子府兵和東培軍的將士們都見識到喬清瀾的真本領。
也不曉得此事究竟能不能夠瞞得過母妃,倘若有隻言片語傳入她的耳朵裏,隻怕自己再想保住清瀾,難度就會比以前大了千百倍了。
勵王越想越是心煩,索性強行掐滅了這條思路,跑去喬清瀾房間裏喝酒去了。
日子就這麽一一地過去,在勵王把許許多多發生過的事情,都裏裏外外梳理了一遍,而且著重研究了一下和喬清瀾有關的那些事情,最終卻發現自己根本也得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之後,三個月的禁足期限終於結束了。
勵王恢複自由身,穿戴整齊前去上早朝的第一日,就受到聖上明旨嘉獎,將他此行前往東境剿訪力,成功解救出衛國的旭陽公主殿下,也就是東伏國的新任皇後娘娘一事大肆表彰,尤其強調了解救公主這一件事情的意義之重大,同時有意無意地把那件據已經和欺君之罪兩兩相抵的剿匪之事一帶而過。
最後,聖上據功賜賞,特賜勵王升為五珠親王,另有錦緞百匹,靈芝百株,良田百畝,駿馬百匹作為賞賜。除去這些,還有聖旨上沒有寫,但實際上已經做聊,即後宮中的和妃也被聖上賞了深海珍珠十顆,以示母憑子貴,一家榮光。
朝堂之上,當場宣布諸多賞賜,不論是階品的提升還是衣食住行各方麵的賞賜,都是無上的浩蕩皇恩,一下子就讓勵王變得聲名赫赫,這個原本在其他人眼中幾乎等同於可有可無的閑散王爺,仿佛一瞬之間就鹹魚大翻身,變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饃饃。
看著勵王在大殿上一臉莊重地行禮領賞謝恩,許多朝臣們的心思都開始暗自活絡了起來,就連原本一直偏向於晟王的人,這會兒也免不得有了幾分動搖之意,甚至於已經開始琢磨著是不是應該想個什麽法子,跟太子示點兒好,就算沒有辦法讓太子對自己賞識,未來有朝一日能夠得以重用,至少也不能讓太子對自己心生嫌隙才是。
畢竟雖然以往沒幾個人瞧得上這位三珠——哦不,是五珠親王,但對於勵王公開站隊的事情,文武百官還是很清楚的,自然都曉得勵王究竟是哪個陣營的人。
原先一直以為,晟王身邊有三位皇子,太子身邊隻有勵王,而且那三位皇子雖然因為尚且年幼的緣故,所以階品都還沒有勵王高,但他們的潛力和才華顯然都比這個風流王爺強得太多,所以在這個方麵晟王明顯要比太子勝出一大截來;現在大夥兒才知道,東宮正主畢竟不愧是皇室嫡子,太子的眼光要比他們這些個老眼昏花的厲害多了。
勵王一人,足以蓋得過那三個皇子了。
理所當然,有人開始思考著要怎麽才能夠靠上太子和勵王這棵合抱的大樹,肯定也就有人在明裏暗裏對太子和勵王這對組合忌憚不已,甚至於開始絞盡腦汁地思索著到底要如何做,才能夠止住勵王和太子這等風光大漲的勢頭。
其中的主力軍,當之無愧就是晟王,尤其是在過去的數月之間,晟王連栽了兩個跟頭,首先是自己的手下給他出了個餿主意,好端敦隻因為跑去彈劾太子,最後想要讓太子所受的懲罰加重,乃至於借此動搖他的根基的目的沒有達到,反而是晟王自己,明顯地感覺到了來自於父皇若即若離的疏遠之意。
弄了半才明白,原來是太子那邊的請罪奏折寫得太動聽了,自己這邊廂一上本參他,就直接讓父皇認為是自己對太子虎視眈眈,一逮著機會就咬緊不鬆口,結果弄巧成拙,才會變成今日這般局麵,連一個的勵王,這會兒距離自己竟然也隻差了兩顆珠子了。
其次就是對那幾個中立,或者應該是貌似中立實則搖擺不定的重臣的拉攏,完全沒有預期的順暢,甚至於連一波三折但是最後有驚無險,得到完美結局的狀況也沒出現,反而是晟王本人碰了一鼻子灰,連續吃了三家閉門羹,真真兒個詮釋了什麽叫做名副其實的自討沒趣。
晟王最開始也還沒有完全明白過來,自己對他們往日裏也不是第一回想辦法拉攏討好了,可是他們以前雖然沒有明確表明各自的態度,總是用模棱兩可的話語來敷衍搪塞自己,但好歹也算是很客氣很禮貌的同自己打太極,沒有讓自己滿意,卻也沒有讓自己難看。
可是這一回,他們的態度卻要比以往強硬得多了,當然還不至於直接掃地出門,但要麽是避不見客,要麽就是顧左右而言他,連模糊不清的回答都不見了。
待到後來得知,這一次真正犯下欺君之罪的人並不是太子,而是勵王,但即便勵王欺君罔上結黨營私,稱得上是什麽大罪重罪都犯了一個遍,最後得到的懲罰居然也隻是禁足三月之後,晟王登時明白了那幾個牆頭草的奇怪態度究竟是怎麽一回事情了。
可想而知,他們的耳目居然比自己還機靈,而在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他們就明白聖上對東宮那邊的重視和寵信程度,要遠遠高於對他這個七珠親王。雖然表麵來看,晟王最近這些年在朝堂上一直順風順水,太子有時候都被他壓得有些抬不起頭來;可是真的出了大事才方能看出,聖上心底裏終歸還是偏寵東宮的。
得出這個結論之後,對於晟王本饒打擊,更是遠比在數位重臣那裏碰的釘子要嚴重許多。那些朝臣們不肯向著自己,自然會有其他人肯歸於自己麾下,再了他們也沒有明確表示自己已經站在東宮的立場上,到底除去自己的麵子不大好看以外,其他實質性的狀態並沒有任何改變;可是父皇的恩寵則完全不同,那是決定性的事情,甚至於是致命的問題。
如若父皇當真一直以來,最為寵信之人始終都是太子,又為什麽非要把自己提拔成七珠親王,讓自己在一眾庶子之中鶴立雞群,讓所有人都誤以為自己是唯一一個有機會撬動太子之位的皇子?晟王以前一直以為,父皇之所以必須立唐悟玟為太子,不過是因為他既是長子,又是嫡子,生優勢擺在那裏罷了,所以自己的才能還是很有優勢的,可現在看來……
勵王於朝堂之上,從禮部尚書手中接過五珠親王王冠的那一刻,晟王隻覺得自己內心在滴血。
對於這一切,勵王自然知曉,但他隻當是自己什麽也沒明白,不管是熱切的目光還是敵意的態度,他都非常幹脆地聽而不聞視而不見。下了朝,勵王先是依例去了一趟東宮,以五珠親王的新身份拜見太子殿下。太子當然是高心,隻等勵王把最後一個頭給叩完,就直接一把把他拉了起來,二話不命人去取自己前年得到的禦賜貢酒。
兄弟二人推杯論盞,喝得當真好不痛快,勵王混跡煙柳之所多年,練就出來的酒量著實不是蓋的,加上這禦賜貢酒當然是窖藏多年的上等佳釀,過不了多時,勵王還沒看出什麽變化來,太子就已經有些微醺了。
對於太子的酒量如何,勵王再是清楚不過了,眼見得差不多了,也不管太子依舊在旁邊嚷嚷著“別撤別撤再來一杯”,直接就命令宮女把剩餘的貢酒和酒盞都拿了下去,再把醒酒茶和熱毛巾端上來,讓太子舒舒服服地解解酒,緩一緩酒勁兒。
至於勵王自己,便趁著太子半醉未醉,半醒不醒的時候,委婉地提出了自己還沒有前去拜見自己的母妃,將自己榮升為五珠親王的事情告知於她老人家。
雖依照禮製,親王的禦封乃是前廷之事,而母妃卻是後宮婦人,自己是不需要專程前去拜見的,但畢竟自己去了一趟東境,回來後又被禁足三月,已經將近半年未曾見過母妃了,此刻想念得緊,又恰好人逢喜事,終歸還是去一棠好,懇請皇兄允準,容皇弟先行一步,若有其他要事,回頭再議雲雲。
就算這會兒太子頭腦是清醒的,勵王得這麽可憐巴巴,他也肯定沒有不同意的道理了,更不要這會兒的太子還沒有解酒呢?
太子登時一拍酒桌,斷然笑著應允了,勵王也沒有片刻耽擱,便直接退出了東宮,徑直奔著和煦宮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太長時間母子分隔兩地的緣故,又或者其實不過是勵王自己一時的錯覺和美好幻想。這一次再度見到母妃,向她老人家例行下跪請安之後,抬起頭來對上的那一雙眼眸,竟覺得難得的溫情脈脈,其中絲絲縷縷浮現著的,皆是久別重逢的喜悅,和對自己兒子的思念與關懷。
在勵王的印象裏,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從母妃烏黑的眼珠子裏,看見過這樣令人心動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