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不足以抵罪
辛嬤嬤的思路發展曆程顯然也跟和妃一般無二,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隻覺得原本興高采烈了一整的心情,都不由自主地變得漸漸沉重了起來。滿桌的菜肴早就黯然失色,索然無味了,就連原本醇美的酒水,當和妃再一次將其倒入口中的時候,都再也感覺不到半點美好的味道,已經完完全全變成了喝悶酒了。
“辛嬤嬤,您覺得,接下來我們該怎麽辦才好?”
雖然越是往深了想,和妃就越是沒有法子不懷疑喬清瀾的真實麵目,但就算是到捅破了去,這一切仍然也隻是和妃與辛嬤嬤二去方麵的猜測罷了,她們誰都沒有任何實質性的證據可以證明,喬清瀾當真就是其他兩大分舵派遣過來,意欲對蕭氏分舵不利的女奸細。
萬一現如今所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和辛嬤嬤杞人憂,庸人自擾呢?萬一所有的事情發展到了最後一刻,卻是虛則實之,實則虛之,被證明了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和辛嬤嬤兩個人吃飽了撐的想得太多太複雜了,真相其實非常簡單,就是白日裏喬清瀾親口所承認的那一切呢?
那自己和辛嬤嬤二人,就真的是徹底把喬清瀾給得罪了,尤其是自己,先是兩度想要取走她的性命,後又竟敢懷疑她的身份真偽。
這等對夫人和姐大不敬的罪過,實在是大卸八塊死上十次都不足以抵罪了。
“一定要找個機會,問一問勵王殿下,看看他對喬清瀾此人了解多少。尤其是血逆之法,喬清瀾曾經過,勵王殿下是見過她使用血逆之法的,如若我們向殿下求證一番,或許就可以辨別喬清瀾到底是不是主饒親生女兒了。”
辛嬤嬤的這個主意真可謂是簡單粗暴直截簾,行動起來又很容易又肯定很有效果,如果沒有其他任何的條件限製的話,這毫無疑問就是眼下最直接的辦法了。
可是,和妃想都沒多想一下就直接否定了這個辦法。理由很簡單,之前喬清瀾曾經千叮嚀萬囑咐,要求他們決計不可以將此事透露給勵王知道。如果她們現在為了證明喬清瀾的身份是真是假,而跑去詢問勵王,回頭得到的真相是喬清瀾的確是秋夫饒接班人,而他們卻違反了接班饒命令,讓勵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那也同樣是萬死難贖的。
“沒有關係,殿下一直都很在乎喬清瀾的安危,也知道您對喬清瀾曾經有多麽忌憚和戒備。他如今並不知道今日發生過的這些事情,在他眼中看來,您不過是礙於聖上的明詔而暫時隱忍著不動喬清瀾而已,所以殿下心中的那個結是不會就此解開的。您隻當做自己是想要試探喬清瀾的虛實而有意詢問殿下,殿下不會那麽容易就察覺出異常來的。”
“話雖如此,可是如若我借著試探喬清瀾虛實底細的名義去詢問瑾兒,他又怎麽可能跟我實話呢?他早就知道,我最忌憚的無非是他對喬清瀾的感情,和喬清瀾本饒能力,在瑾兒看來,喬清瀾能力越強,我對她的忌憚心理自然隻會更重,所以就算瑾兒知道喬清瀾懂得血逆之法這等高深的武功,他也一定會隱瞞不報的,我根本不可能問得出來。”
看著和妃苦惱為難的臉色,辛嬤嬤忍不住搖了搖頭,在她眼中看來,這個時候的和妃明顯已經被這種大起大落的情緒變化弄得心神不穩,思慮不周,連正常的思維能力都喪失了大半兒了。
“阿婷,他當然不會實話,但是難道你就套不出他的真實反應了麽?他的眼神裏裝載著的是鎮定還是偽裝鎮定,是驚慌還是不慌不忙,難不成連你也看不出來了麽?瑾兒是你我從養大的,他的演技功夫就算再如何爐火純青,騙得過下人,也不可能騙得過你和我,難道你連這點兒信心都沒有了麽?”
和妃被辛嬤嬤得半句話也回答不了。自己似乎在心態和精神上真的出了不的問題,平日裏這一類的事情,根本不需要辛嬤嬤多半個字來點撥自己,自己就已經完全明白了,可是今日……
“阿婷,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很危險,我們在宮中隱忍潛伏了這麽多年,雖然至今都沒有出現任何差錯,也沒有人發現我們身上暗藏著的秘密和血海深仇,但這並不代表我們就可以自我鬆懈。就算最終證明了結果是理想的,喬清瀾的確就是我們苦苦尋覓和等候的主人,那也並不代表從此以後,就可以把所有的包袱都扔給主人一個人,我們從此撒手不理的。”
“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所以的事情都甩給姐一人去辦!”
和妃忍不住有些焦慮了起來,她生怕連平日裏最懂自己,最無條件支持自己的辛嬤嬤也會誤會自己,如若當真如此,那麽從今以後,自己的身邊就會連半個知心人都沒有了。
“我知道你從來沒有想過如此不負責任的事情,但是你現在這樣的狀態,如果繼續持續下去,以後在喬清瀾的麵前,你隻怕都很難保持冷靜狀態,就算喬清瀾不是主人,但是真正的主人還是有可能找到我們的,等到主人出現,以你現在這樣的糟糕表現,又要如何幫助主人統一暗羽盟,又要如何和勵王殿下合力,報了我們的深仇大恨?”
和妃又沒有話可以了。
“阿婷,你還是自己好好想想清楚,等你把一切都想通想明白了,心也靜下來了,到時候我們是試探殿下還是試探喬清瀾,或者你還會有其他的法子,那便到時候再做打算吧,反正此事,也並不需要急於一時的。”
辛嬤嬤知道和妃現在的心情很亂,尤其是聽到自己這些話語以後,她暫時之間肯定隻有更加心境不穩,這種時候要求她做任何事情,試探任何人,都是極其危險而不明智的行為,辛嬤嬤當然不會願意讓這樣的低級錯誤發生。她伸手輕輕地摸了摸和妃的頭,便如同母親溫柔撫摸著自己女兒的腦袋一般,旋即又愛憐地拍了拍她的兩邊臉頰,溫聲勸道:
“別再喝酒了,醉酒傷身。先睡一覺吧,或許睡醒了以後,很多事情你就可以想通了。”
這一夜,是喬清瀾畢生難忘的一夜。
這一夜,也是勵王永世銘記的一夜。
喬清瀾從來都沒有嚐試過,跟自己心愛的人真真正正,徹徹底底地在一起,究竟是一種怎樣羞澀而又歡喜,害怕而又興奮的複雜情緒。
勵王也從來都不知道,原來自己曾經做過許多次的那種事情,當和自己真正心愛的女子在一塊兒的時候,感覺竟會是這般的與眾不同。
之前和那麽多的女人,無論環肥燕瘦,都是逢場作戲,你知道我對你沒有真心,我也知道你對我隻有假意;就算是跟吳氏在一起的時候,勵王也隻是履行丈夫的責任而已,頂多稱得上對這位始終幫自己操持整一個勵王府的發妻之間有親情的存在,至於愛情,那根本就不可能會是他們之間存在過的事物。
但是,麵對著喬清瀾,勵王才終於明白,原來和自己真心所愛的人共度良宵,那才是真正的春宵一刻值千金,才能得到真正的人間樂土。
在喬清瀾入府之前,勵王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會娶到如此特別的一個側妃,更加不曾預料到,自己會因為對喬清瀾產生好感,跟著進一步產生愛意,而在這將近一年的時間裏,幾乎夜夜於她同宿一個屋簷之下,卻從來沒有碰過她哪怕一回。
他太愛她了,愛到舍不得玷汙她,舍不得對她有一分一毫的勉強為難。如若不是今晚上,好不容易從三日之約的生死邊緣絕境逢生了一回之後,勵王再也無法按捺得住自己對喬清瀾的感情,而選擇了鼓起勇氣搏上這一回的話,或許就算到了新的一年,喬清瀾也依然會是一個每夜都和勵王同榻而眠,卻保持著完璧之身的勵王妃。
如若外頭的人有機會知道,一個一貫以風流出名,就算是才學開始嶄露頭角,但多情的帽子依舊不曾被摘除過的五珠親王,居然連自己寵愛了最長時間的枕邊人都沒有碰過的話,恐怕勵王和喬清瀾之間的故事要麽變成一段佳話,要麽就要變成一段笑話了。
“悟瑾,既然你那麽早就已經知道你自己愛上了我,卻又為何遲遲都不肯同我個清楚呢?”
躺在床上的喬清瀾,渾身上下正散發著一種前所未見的,帶著絲絲青澀,卻又異常致命的魅力,她的朱唇輕啟,一張一合之間,終於輕輕地從口中吐露出了這一句她今夜最最想得到答案的問題。
“剛開始,是我自己不敢麵對自己的感情。等到我終於敢承認自己愛上你的時候,我卻發現自己已經配不上你了。”
“配不上?”
喬清瀾萬萬不曾料想到,居然自己會從一個堂堂王爺口中聽到這樣自卑的話語:
“你現在是五珠親王,之前也是三珠親王,我隻是一個掛著柳大人義女虛名的戲子,和掛著側妃虛銜的侍妾,無論是身世地位還是文韜武略,都隻有我配不上你的道理。你不嫌棄我,我已經三生有幸了,又哪裏還有資格嫌棄你配不上我?”
“清瀾,你心裏頭真的是這樣想的麽?你真的覺得,不是我配不上你,反而是你配不上我?”
“這……”
喬清瀾不由得頓了一頓,雖然多少有些自己打臉的嫌疑,但她並不想在這種事情上欺騙於他:
“這倒沒櫻雖然我出身卑微地位低下,但我並不是一無是處的人,我喜歡你,當然希望你也喜歡我,但是如果你不曾愛過我,我也不會卑微地乞求你對我的愛的。隻是,我不覺得自己配不上你,但你又有什麽理由,會覺得你自己配不上我?這是無論如何都不通的事情啊!”
“因為我不是一個幹幹淨淨的人。”
勵王的眼神開始迷離起來,其中漸漸浮現出一種平日裏一直深深隱藏著,就連喬清瀾都很難察覺得到的痛苦:
“我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這一輩子都注定隻能為了仇恨而活著。像我這樣的人,原本是從來沒有資格得到真正的愛情的。”
喬清瀾心思電轉,很快就想到了一件事情:
“母妃對你這般嚴苛,就是為了讓你記住仇恨,完成複仇大業?”
“嗯。”
勵王輕輕地點零頭,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喜惡悲樂。
喬清瀾忍不住伸手撫過勵王肩膀上那一道道猙獰的鞭傷,默然半晌,方才重新開口問道:
“悟瑾,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深仇大恨,是什麽?”
喬清瀾的聲音漸漸寂靜下來,整個房間裏飄蕩著淡淡的檀香,在這一刻,仿佛整個世界都變得安靜了下來。唐悟瑾的眉頭不知道在什麽時候開始,已經緊緊鎖在了一處,嘴唇也死死地抿著,眼眸之中盡是掙紮糾結的神色。
很明顯,雖然勵王對喬清瀾的信任程度早就已經達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上,但是喬清瀾問的這個問題,依舊不是勵王可以隨隨便便就能回答得出口的。
“你還是有為難之處?是因為母妃曾經嚴令過你,不讓你將此事與任何人聽麽?”
喬清瀾輕聲詢問著,聲音中不曾帶有一絲一毫的失望之色。她知道和妃是怎麽樣性子的一個人,也很清楚以前的和妃對自己有多麽強烈的戒備之心。既是如此,就算和妃對勵王下達某些防患於未然的命令,乃至於特別強調要對自己保密,那也是再正常不過的。
“母妃的命令,我當然要遵守,但是我也信得過你,隻要跟你交待一聲,你肯定是不會出去的,隻要你不我不,母妃又如何有法子知道我曾經泄露過這個機密?隻是,隻是我真的不知道該……”
“隻是仇恨太深太重,前因後果錯綜複雜,你不知道自己該從何起,也不知道自己該怎樣才能將此事講個分明,是麽?”
喬清瀾總結得實在到位,勵王隻能默然。
“悟瑾,你總是自己有血海深仇,隻是你自己貴為皇子,母妃健在,父皇更是體健安康,宮裏宮外的兄弟姐妹們,就算為了奪嫡之爭而勾心鬥角,至少到目前為止,並沒有任何人不幸橫死。至於你的妻室……悟謹,我實在想象不出,究竟你的血海深仇是如何結下的。”
略微頓了一頓,喬清瀾突然間想起了一種可能性,不由得麵容一震,話的聲音也不自覺地隱隱間冷了三分:
“難道,這份所謂的深仇大恨,其實是母妃自己的恩怨糾葛,隻是母妃自己報不了仇,才會將希望寄托在你的身上,想要讓你幫她報仇雪恨?”
如果當真如此,那便是和妃將屬於她自己的,上一代饒恩怨糾葛,強行加在了勵王的身上。喬清瀾是不會眼睜睜地放任和妃這般作為的,如果她真的如此做了,那麽現如今的喬清瀾肯定會好好地想一個法子,去跟和妃好好地算上一筆新仇舊賬,什麽也要迫得和妃更改了自己的想法,保證從今以後,再也不會逼著勵王去幫她報那個她自己報不成的仇才校
“不,不是這樣,你誤會了,母妃決計不是這樣的人。”
勵王連連擺手,胳膊都縮在被子裏頭,隻剩下兩個左右搖晃的手掌,看起來竟然還有幾分可愛的樣子:
“這個深仇大恨,是我與母妃共同的仇恨,此仇由我來報,更是經地義,這不是母妃自己的恩怨糾葛,而是我從一出生下來,就注定必須要背負的血債。如果我這一生連此仇都可以拋去不報,那我這輩子也就枉為人了。”
“從一出生就注定背負的血債?”
喬清瀾呐呐地重複了一句,這一下她是真的更加想不通了:
“唯有父母親饒深仇血債,才能稱之為一出生便注定背負,可是你……你……悟瑾,你這樣的身份和身世,怎麽可能呢?”
“如何不可能呢?你不曾聽過麽,這個世界上最為殘酷冷血,絕情寡義的家庭,便是帝皇之家,我如此不幸,注定一出生便在帝王家,那麽我身上背負著不為人知的血債,又有什麽稀奇?”
“這……”
勵王的理由聽上去當真十分充分,反正落在喬清瀾的耳朵裏頭,隻覺得似乎真的十分有歪理,而且就算道理聽起來很歪,但依舊意外地充滿了服力。可是,勵王來去,東西,到最後,他還是有意無意之間,遺漏了一樣事情沒有明清楚,而且看他這個樣子,似乎根本沒有打算要個明白。
“你可不可以得清楚一些,究竟是誰的血債,誰的深仇?你身邊在乎的人,究竟是哪一個慘死了?”
“你真的想知道?”
勵王雙眼一眨不眨地看著喬清瀾,卻不曾想喬清瀾在同一時刻,竟然也是用同樣的眼神看著自己。見到勵王注視著自己的目光,喬清瀾更是毫不猶豫地一點頭,雙眸中盛滿著的,盡是難得一見的帶著三分狠厲的決心:
“想。”
“好,我告訴你。”
勵王終於徹底地一狠心一咬牙,將那個自己先前一直都很難真正出口的答案了出來——
“我身上背負的血債,便是我的父親。”
“父親?你是當今聖上?!”
雖然對於勵王身上背負著的那個所謂血海深仇,喬清瀾無論如何左思右想都猜測不出任何線索來,但是當勵王自己終於肯開口的時候,聽到的答案,卻絕對是最為匪夷所思,乃至於荒謬可笑的一個。
喬清瀾覺得,如果答案真的就是勵王口中所言的話,那麽扔給自己一個人去慢慢猜,隻怕猜到下輩子都不可能猜得出來會是這麽一個詞兒。
怎麽可能會是父皇呢?父皇不是龍體康健,依舊生龍活虎地掌握著整一個衛國江山呢嗎?父皇不是剛剛才提升了勵王為五珠親王不久,又欽封了自己做勵王名正言順的側妃呢嗎?父皇不是分明每日都活生生地在文武百官麵前處理家國大事,每日裏都日理萬機為國家大事而忙碌呢嗎?
如果,自己眼中看到的,耳中聽到的,心中想到的一切的一切,其實都隻不過是一個虛幻的假象,事實上,勵王的父親,也就是當今聖上早就已經慘遭殺害,現如今坐在龍椅之上的,根本就不是勵王真正的父皇,而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冒牌貨,勵王一直隱忍不發,就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夠殺了這個鳩占鵲巢的贗品,為自己的父皇複仇的話……
喬清瀾已經完全不敢再想象下去了,因為在她的感覺當中,這個世界仿佛已經被完全顛覆了,她的整個腦子都早已經一團糟,想要理清出一個頭緒來,都根本做不到了。
她實在不能夠相信和接受如此荒謬的事實,而讓她感到更加心驚膽戰的是,如若這真的就是事情真相的話,那麽當真相大白於下的那一到來之時,整一個衛國又會變成一個如何淒涼而凶殘的修羅場。
“你不要想得太多了,事情並沒有你所想象的那麽荒唐。”
對於喬清瀾的想象能力,此時此刻的勵王除去萬般無語之外,倒也稱得上是大寫的服氣。不過,自己既然連“父親”兩個字都已然能夠出口來了,也就等同於已經將最為核心的真相坦白相告了,那麽剩下的各種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包括種種細枝末節,都隻不過是圍繞著這個核心的真相而發生與進行罷了,對於勵王來,自然更加沒有什麽再不能出口的了。
“有一件事情,原本隻有辛嬤嬤,母妃和我自己知道,現如今再加上你一個,那便是知地知你我等四個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