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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7章 一般不會擺什麽架子

  竟然是一個跟三日前太子把自己拉到東宮之後,問出口的第一句話一模一樣的問題,勵王還真是有點兒無語了。太子也就罷了,他向來都把自己當成他的終極智囊的,可是晟王怎麽突然之間,也把自己想象成如此強大的,可以輕而易舉便揣摩透徹聖上之意的厲害角色了呢?

  “當真連皇兄也並不知情?”


  晟王雙眼眨也不眨地看著勵王,其中難免有些失望,然而除了失望之外,竟然還有三分半信半疑。


  這下子勵王是真的非常無言以對了。雖然自己和晟王的關係真正能夠稱得上是親兄弟的時候,還是時候幾個人在那裏折青梅騎竹馬的時候,長大了以後就一直都站在對立的陣營上,互相對峙防範爭鬥到了現在,但是勵王還是不能夠理解為什麽晟王會懷疑自己現下是在欺騙於他。


  “難道你真當愚兄有這個本事,可以讀得出父皇心中所想麽?所謂聖意難測,父皇心中想的是什麽,隻要父皇自己不願意透露,愚兄又哪裏會有法子可以猜得出來?你倒不如問一問父皇身邊的袁公公,或許袁公公反而能夠為你解答一二呢?”


  袁公公就是一直服侍在當今聖上身邊的禦前總管,雖然他隻是一個宦官,但他絕對是整個衛國之中,自己稱第二就沒有權敢稱第一的最高宦官,就算是朝中要臣,在他的麵前也一般不會擺什麽架子。


  不過袁公公非常清楚自己是個什麽身份,知道自己得到的一切,全憑聖上的恩寵,也知道為什麽地位遠高於自己的重臣們會對自己如此客氣。所以他從來都沒有在任何人麵前頤指氣使,就連對著自己手底下掌管著的那些個宦官,他也是從來懲大誡,隻要沒有做出類似於殺人放火這樣太過出格的事情,袁公公都不會重罰。


  按照袁公公自己的想法,那就是花無百日紅,現在自己在皇帝身邊紅得發紫,將來也難保有一便日落西山;而現在在自己手底下幹著粗活兒毫不起眼的奴才,也難保有朝一日,遇上了平步青雲的好機遇,就可以爬到自己頭頂上去了。


  所以,這個時候不得罪人,也不偏幫人,遇著誰都嗬嗬樂樂的,才是最高明的生存之道,就算將來不複風光,至少不會跌得太慘,或許能夠在這宮中求得一個善終,自己這輩子也就算值得了。


  “皇兄莫要開這樣的玩笑了。”


  晟王很是有些沒好氣兒地了一句,又抿了一口茶水,表情看起來,竟然很有幾分可愛的沮喪感:


  “袁公公是怎樣性子的人,皇兄雖這些年對於朝政事務素來不放在心上,但是難道還能當真連這個也不知道麽?袁公公的嘴巴,是這底下最緊的,隻要是他不想出口的事情,無論是威逼利誘還是旁敲側擊,都注定不可能從他口中得到隻字片言,而任何與父皇有關的消息,不論輕重緩急,袁公公一律都是悶聲葫蘆的。”


  “能夠擔任禦前總管這麽多年,袁公公最令父皇滿意的,不正是他那張關得足夠緊的嘴麽?皇兄竟然讓弟去問他,試想一下,就算袁公公真的揣摩出了三分聖意,我又能問到些什麽?”


  “不要生氣,愚兄不過隨口一言,你這麽激動又是做什麽?”


  勵王也沒有想到,跟自己速來不登對的晟王,這個時候居然會在自己麵前表現出如此外放的情緒,還出了這麽一長串話語來。以晟王的城府,隻要他不想的話,是絕對不可能在自己麵前如此失態的,不要麵部表情了,隻怕連眉梢眼底,都不會將他的內心情緒泄露出一星半點兒來。


  今日的晟王是怎麽了?難不成,他是其他人使用了易容術,喬裝改扮來欺騙自己的?


  想一想不大可能,這江湖上會使用易容術的人,都是暗羽媚人,就算不知道自己跟暗羽盟之間的關係,但是他們閑的沒事兒吃飽了撐的,假扮成晟王跑來見自己,跟自己打聽衛國國君想做什麽,問不出答案來也沒發作,還擺出這麽一副萌樣子,這也太不像江湖人士的做派了。


  更何況,連袁公公的性情如何都了解得這般清楚,跟自己話時的語氣和神態,也都與平常每每見到自己的時候,總是假惺惺的晟王並無二致,這一切都讓勵王堅信,此刻坐在自己麵前的晟王,肯定是如假包換的唐悟嵩。


  可是,如果他就是晟王,那麽他現在的所作所為,又究竟有何用意?明知道自己給不出答案來了,還是賴在這裏不走,袁公公那兒確實希望渺茫,但是在他踏入這間房門之前,心裏頭難道就真的有著很大的期許?勵王不會忘記,他相信晟王也決計不會忘記,他們之間的兄友弟恭都隻是逢場作戲,事實上根本就是站在兩個極端對立麵的生死宿敵!

  既然是生死宿敵,晟王又怎麽可能當真對自己懷抱多大的希望?既然他進門之前,就沒有怎麽奢望過,那麽得到了一個意料之中的不理想的答案,他又為何要表現得如此失望,還將失望的情緒完全寫到自己的臉上?


  勵王越是琢磨,看著晟王的眼眸便越發深邃起來。漸漸地,勵王開始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一種自己在今日之前從來都不曾想到過,然而此刻一旦萌生,就不由得越想越是覺得很有道理的可能。


  晟王,似乎竟是抱了要挖太子牆角,將自己拉入他的陣營當中去的心思。


  一旦意識到這一點,勵王方才第一次真真切切,十分明顯地感受到了,今日的自己,果然已經和往昔不再是同一個人了。


  晟王意圖在自己和太子之間挑撥離間,讓太子猜忌自己,進而防備自己,疏遠自己,最後跟自己分道揚鑣,最好是把自己當成了他瞎了眼才錯認成好兄弟的大仇敵,然後一刀砍了自己,對於這一切,勵王都心知肚明;可是等到現在這一刻,勵王方才意識到,原來唐悟嵩想要挑撥離間是真,但是想要自己死在太子手中,卻不盡然。


  或許,在他眼中最為理想的,不是自己和太子殿下自相殘殺,然後讓太子滅了自己,而是要自己和太子反目之後,能夠歸入他的麾下,成為他的臂助,幫著他一道去對付太子吧?不過稍稍一想,勵王立時就明白,站在唐悟嵩的角度上,他就算是直到現在,最想打倒的頭號大敵肯定都還是太子而不是自己,畢竟到底自己也隻是五珠親王,暫時還威脅不到他。


  想不到,自己隱忍低調謹慎了半輩子,到頭來,還是難免被最近的局勢變化弄得有些飄飄然,竟然變得自以為是起來了。


  “皇兄,您在想什麽?”


  晟王的聲音突然傳入耳中,一下子便將勵王那飄到了十萬八千裏之外的思緒拉回到眼前。恍惚回憶了一下,勵王發現之前晟王似乎跟自己過些什麽似的,但是自己現在卻根本就想不起具體內容來了。想不到自己竟然麵對著一個如此厲害的死對頭,還敢有這般分神開差的時候,當真是嫌命長了。


  “沒想什麽,隻不過你方才既然問了這個問題,我就難免多琢磨了片刻而已,隻可惜父皇究竟為何心血來潮,以愚兄的腦子,那是想多久都想不出來的了。”


  勵王對著晟王當然不可能實話實,莫要自己現在還不能夠確定晟王是不是真的對自己存了拉攏之心,就算已經可以確定了,他也不可能如此白癡地自己出口。隨意找了一個還算得過去的法,勵王也不待晟王再度開口,自己便立時追問道:

  “抱歉,你方才同愚兄些什麽,愚兄確實不曾聽見,若是你不嫌煩的話,不妨多一次給愚兄聽聽?”


  “皇兄您太客氣了,這有什麽的呢?我方才不過是想問一問皇兄,對於南境五郡的官府衙門,您了解多少,衙門裏頭的大地方官吏,可有一二人是皇兄識得的?”


  這個問題簡直問得比上一個還要絕,還要露骨,勵王下意識地怔了一怔,險些都沒能夠反應過來。


  勵王真的有些弄不清楚,晟王選擇在這個時候,這種情形之下,跑過來詢問自己這樣的問題,目的究竟是什麽。難不成他真的會以為自己能夠真至斯,認識哪個地方官吏這樣一不留神就會讓父皇誤以為自己在培植地方黨羽的消息,都能毫無保留地告訴他麽?

  “你知道愚兄是怎樣的人,前半生都蹉跎歲月了,日日同朝麵聖的重臣們,愚兄想來都認不大全,又如何會有這樣的心思,去結識地方官員?不過如此來,悟嵩你想必是認識南境的某位大人了?”


  “皇兄誤會了,弟這般問法,並沒有其他意思。”


  唐悟嵩看出了勵王心裏頭此刻正在腹誹的是什麽內容,不過雖然素來與勵王不對付,但是今日他前來簇,的的確確不是來挑事兒找茬的,自然也不希望勵王誤會了自己的本意:


  “不知道皇兄是否聽過,其實父皇年輕的時候,也曾經來過南境,而且在南境的南楊郡居住過數年?”


  勵王不由得心頭一凜,內心瞬間轉過了千百個念頭。


  這個故事非常隱秘,能夠聽到這個故事的人本就寥寥無幾,而對於這個故事當中,究竟包含了怎樣的具體內容,隻怕知情之人就更是鳳毛麟角了。勵王當然是聽過這個故事的,而且告訴他這段神秘的往事之人,就是勵王的母妃和妃娘娘。隻是,原來唐悟嵩竟然也是有所耳聞的,這一點倒是令勵王很有幾分意外了。


  “南楊郡?居住數年?父皇年輕的時候,縱使尚未登基,也是皇子,怎麽可能會在南境五郡地帶住上數年之久?隻怕這隻是無根無據的傳言罷了,旁人以訛傳訛,才會讓這個謠言一直存在到現在。悟嵩,這話你同愚兄也就罷了,愚兄自會幫你保守住秘密,不叫其他人知道;可你千萬不要再亂了,否則讓父皇聽見,隻怕會惹怒龍顏。”


  勵王這番話,出口時倒是很有幾分發自肺腑,讓晟王也聽得一愣,心頭不由得暗喜。勵王猜測得其實不錯,晟王趁著太子不在的時候跑過來找他,的確有幾分想要拉攏勵王,讓他慢慢倒向自己這一邊的意思。


  想不到勵王是這麽容易就可以被動搖心誌的人,自己不過在他麵前表現得真了一些,直白了一些,仿佛對他赤誠相待開誠布公了一些,他就已經對自己投桃報李到這種程度了。晟王心裏頭的某個念想下意識地越發堅定了起來,在他眼中,勵王已經變成了一塊香餑餑,而接下來自己要做的,就是把這塊香餑餑從太子手中搶過來。


  “多謝皇兄的提點,弟日後一定會注意的。”


  晟王坐在椅子上,倒也沒有專門站起身來,隻衝著勵王抱一抱拳,算是行了半禮,旋即卻又立刻接回到方才的話題,繼續往下道:


  “不過敢問皇兄,難道您真的沒有聽過這件事情麽?”


  “若是宮中知情者眾,或許愚兄昔年在宮中生活之時,也曾聽聞一二,隻不過你也知道,愚兄素來隻對美女美酒感興趣,其他的世事八卦,愚兄並沒有多少興致,更何況這些傳言在愚兄看來,根本不足取信,愚兄縱然聽過,也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不曾理會的,自然現在也就什麽都想不起來了。”


  從勵王的神態表情之上,晟王分辨不出這番話是真是假,不過在他看來,這也不是什麽要緊事情,就權且當他所言為真,卻也無妨。


  微微揚唇一笑,晟王並沒有打算就此作罷,畢竟他來簇的目的,也並不隻是想看看勵王有沒有聽過那個傳言而已:


  “既然皇兄沒有聽過,那不如今日便聽弟給皇兄講一講這個故事,如何?”


  “悟嵩,不是愚兄你,先前愚兄剛剛才跟你過,這等謠言不足取信,更不應該由你我口中傳播,否則容易觸怒龍顏,惹禍上身,你怎麽……”


  勵王發現自己越來越搞不懂晟王在想些什麽了。這種低級錯誤他怎麽可能會犯?又怎麽可能在自己難得好心提醒了他一次之後,還是不屈不撓地想要繼續犯?


  事出反常必有妖,這個唐悟嵩,現在又想要搞什麽鬼?


  “皇兄莫惱,皇兄的苦心,弟曉得,不過弟信得過皇兄,知道皇兄一定可以到做到,為弟保守住秘密的。既是如此,便將此事與皇兄聽聽又何妨哉?而且,依弟愚見,隻怕此事不見得當真便隻是謠言,無風不起浪,或許以訛傳訛,會與事實有所偏差,但父皇曾經在南楊郡居住過數年的的事情,不定會是真的。皇兄以為呢?”


  勵王當真是無話可。


  這件事情當然是真的,勵王心裏頭再是清楚不過,父皇的的確確曾經在昔日血氣方剛的歲月裏,於南楊郡居住過兩年多的時間。雖然更加具體的情況,勵王也隻是一知半解,但是對於這一點,勵王還是可以非常肯定的,因為這是母妃親口所言,母妃會欺騙下人,但絕對不會欺騙自己。


  勵王真的不希望自己從晟王的口中,聽到太多關於父皇曾經居住在南楊郡的時候,所發生的種種事情。


  盡管隻是朦朦朧朧,但是勵王還是知道,父皇居住在南楊郡兩年多的那段往事,和自己的生身父親大有關聯,甚至於自己的生身父親最終會那般慘死,想來也必定和這兩年多的經曆脫不了幹係。


  他不知道晟王對於這件事情的了解程度究竟有多深,然而就算晟王也隻是一知半解,但凡他出一丁點兒跟自己的生身父親有關的傳言出來,勵王都很難保證自己在他的麵前,依舊可以將自己的表情神態管理得無懈可擊。萬一自己出現什麽破綻,一個不慎,就有可能將這個隱瞞了幾十年的最大機密泄露出來。


  這可是絕對致命的機密,隻要讓父皇有所察覺,自己就肯定會遭受滅頂之災。到時候自己死了也就罷了,可萬一因此連累了母妃,連累了喬清瀾,連累了和煦宮與勵王府的所有人,那自己就當真成了千古罪人了。


  可是,勵王更加不可能明言,自己根本不想聽晟王講故事。他可以表現出一副毫不在意這個故事,也完全不相信這個傳言的樣子,但是當勵王已經表現得到了如此明顯的地步,晟王卻還是一味地堅持要把故事講給他聽,那麽他便不能再輕易拒絕了,否則若是讓晟王看出不對勁兒來,也一定會有大麻煩的。


  “悟嵩此言,倒也有理。若是悟嵩真的不嫌煩悶,那便講一講也無妨,愚兄洗耳恭聽。不過,莫怪愚兄囉嗦,慈傳言當真並非可以隨意訴諸於口的,悟嵩,你日後若是打算再講,可一定要心再心了。”


  “哈哈哈……弟理會得,多謝皇兄提醒了。”


  唐悟嵩口頭上一次又一次地自己知道,然而不明白究竟是因為什麽,行動起來還是一樣那般實誠,半點兒也看不出來他真的明白聊樣子,依舊一根腦筋的行動下去,仿佛非要把這個故事講出口來才舒服一般。


  好在,唐悟嵩知道的消息實在有限,而且他對於勵王的生身父親隻字未提,想必是並不知情,在他口中所闡述的,之所以父皇會在南楊郡停留那兩年多的時間,是因為昔年父皇曾經的一段風流韻事,因為當年,他愛上了一個住在南境的民間女子。


  這種未來的國君愛上民間的美女,速來都是最容易一傳十十傳百的佳話趣事,而且這些傳言當中,總會喜歡帶著許多奇奇怪怪的元素,譬如會把國君描述成獨享三千弱水,卻隻想取此一瓢的專情之人,又譬如,會這個民間女子其實並不是凡人,而是山中修行千年的妖精所化,抑或是上下凡的仙子,來到這世間和子共度一段露水情緣。


  除此之外,人們更喜歡熱切討論和傳揚的,還有關於這個有幸得到聖上寵幸和愛戀,卻又不幸地沒有辦法入宮為妃為後,得到屬於她的名分的女子,究竟會不會懷有聖上的龍種。


  如果,民間會有聖上的骨肉,那麽必然就可以演變成為另外一段佳話了,一個出生於民間,成長於民間,沾染了這大千世界無數紅塵煙火氣的民間皇子,有朝一日遇到了聖上,與聖上父子相認,然後魚躍龍門,蛟化成龍,乃至於一路走到那個最高的寶座上,成為了民間皇帝……


  這是一個多麽精彩絕倫,可以流芳百世,為後世之人在戲台上,在評書裏,在話本中大誦特誦,一再的好故事啊!就算勵王從來都並不如何喜歡聽戲,他對於這一類的神奇故事,也早已在各類戲文和中見過許多回了。


  好在,晟王並沒有提及那名民間女子懷了父皇的龍種,勵王在母妃那裏所聽到的版本,也同樣沒櫻


  可以,晟王雖然把整件事情得非常籠統,半點兒細節都沒有,但是令人意外的,竟然基本上與母妃所言是相吻合的。隻不過,在晟王口中,這的確是一段十成十的佳話,然而在母妃口中聽來,卻根本並非如此。


  那位民間女子,心中早就已經有所屬了,她結識當年微服前來南境的父皇是真的,救了自己的父皇一命是真的,幫過父皇的忙也是真的。唯一有一點不盡不實,那就是那位民間女子,從來不曾有一時一刻,對當年的父皇產生過愛意。


  然而,當年尚未登記的父皇,卻是真真切切地愛上了那位民間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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