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不過是依照常理揣測聖意罷了,如今父皇對你的期許,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如果你還是做你的風流王爺,隻怕父皇原本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地方,現在就會變得難以忍耐了。”
“你放心吧,你的這些,我都明白,也都思考清楚了。”
勵王笑著擺了擺手,喬清瀾一看就知道,勵王根本沒有將自己的勸之語放在心上:
“父皇現在確實已經知道了,我以前的不學無術都是偽裝出來的,事實上我還是有真材實料,可以堪當大任的。可是他並不知道,我其實並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登徒浪子,我也並沒有言明此事。如果這一次前往南境,我身邊連半個女人都沒有,這太不符合我的性子了,父皇肯定會起疑的。”
“欺君的大罪非同等閑,就算身為皇子,也不可能一而再地觸犯,除非我不要命了。所以這一次前往南境,我身邊一定得有女人,左右上一次前往東境,我帶著你一同去的事情,父皇一早就知道了,也並沒有多什麽,反而還封了你為我的側妃,那麽這一次再帶上你,想來父皇也不會多什麽的,你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吧,別再擔心這擔心那的了。”
既然勵王真的已經仔仔細細地把所有事情都想個清楚明白了,那麽他最後做出的決定,自然也會有其道理,喬清瀾自然也就不再多什麽了。時間隻剩下短短三日不到,這一次前往南境,又和上次不同。
既然不再是以勵王為首,在他們頭頂上還壓著一個七珠親王唐悟嵩,以及當今聖上,那麽很多事情就不能太過將就隨便,而是要格外細致,注意著些了。
為了確保萬一,就算是收拾行李這樣的瑣事,喬清瀾也無法放心得下,當即轉身出門,趕著去為此次南巡而忙活了。
三日之後,在整個皇宮上下,所有禦林軍都全力以赴的前提之下,一行人終於還是得以如期出發,浩浩湯湯前往南境五郡了。
原本喬清瀾還想著,多少都還剩下三的時間,自己手上有了這塊可以自由進出皇宮的腰牌,行動上也可以方便許多,擠出一日時間去探望太後娘娘他老人家,再擠出一日時間去和煦宮見一見和妃,想來應當是沒有什麽問題的;奈何理想很美好,現實到底有所偏差,最終太後娘娘那兒倒是真的去成了一趟,和煦宮卻再也抽不出空閑來,隊伍便出發了。
好在現在的喬清瀾與和妃之間,關係已經非同往常,想來就算自己按照倫理綱常來,多多少少對她有些許不孝,和妃也會寬宏大量,不會和自己多做計較的。
這一路上,勵王雖然日日都需要去給父皇請安,有事兒沒事兒的時候當然也要多多服侍在父皇身邊,但總歸不需要每時每刻都待在父皇那裏,還是可以有自己的自由活動空間與時間的。這一路,按照父皇的旨意,他們要走水路,從運河乘船前往南境五郡,速度又要比陸路來得慢上許多,不過數日,勵王就看出來喬清瀾似乎有些無所事事了。
“清瀾,對於南境五郡,你知道多少?”
喬清瀾想不到突然間,勵王會有這樣的問題。不過對於衛國的南境,她的確所知不多,而且衛國東西南北四處邊境地帶,唯有南境從來都不曾跟著爹爹來過,所以勵王的這一問,還真真兒把她給考倒了。
“就知道你不曉得。”
勵王輕聲一笑,旋即倒也沒有跟喬清瀾賣多少關子,很快便進入主題,開始介紹起南境五郡的風土人情來。
南境五郡,從農業生產方麵來看,向來都是衛國中最適合種植水稻的地方,水稻便是簇農業的第一特產。在國都,隻有達官貴人才有吃大米的機會,然而在南境,除了那些個一窮二白家徒四壁的中下貧民以外,一般的老百姓,隻要他們願意,基本上也都可以做得到一有那麽一餐,桌子上是可以擺放白米飯的。
反而是在國都,被認為是粗茶淡飯級別的麥高粱等農作物,到了南境,價格會更高一些,成了南境的達官貴人們十分喜好,慣常用來調和口味,有事無事便可解一解食用大米的膩味的吃食。
雖然勵王和喬清瀾一樣,都是這一次才第一回有機會前往南境五郡,但是他以前就在介紹南境五郡的地方縣誌上麵看到過了,南境有一種非常經典的特色吃,叫做五糧甜核酥。
這種五糧甜核酥,其實是一種餅食,用大米製作而成,裏麵不僅摻入了核桃的成分,還有五種水果,在製作此餅的師傅精細的調配和製作之下,這種餅食會顯得甜而不膩,既酥又脆,吃入口中,還會有一種吃水果的時候才能夠感受到的清新感覺。
然而真正品嚐起來的時候,又覺得這酥餅之中,仿佛僅有大米與核桃兩種食材的味道一般,除非是真正的美食大家,一般人都基本上不可能吃得出這其中究竟混雜了哪五種水果。
所以,雖然隨著季節的變化,時令的水果也會不斷地變化,但是這個酥餅吃進嘴裏,對於一般人來味道並不會有什麽變化,而對於味蕾敏銳的人來,就會在一年四季不同的時候品嚐出不同的口感來,味覺於是強大,這種感受就會越深,也能因此而越發回味無窮。
這一點,方才是五糧甜核酥能夠以一道普通的街邊吃,而被作為南境特色吃的代表,乃至於被寫入地方縣誌的原因所在。
除去吃的方麵,南境也不是沒有好山好水好景色的。雖然論及名勝古跡,南境比不過北境,論及崇山峻嶺,南境比不過東境,論及河溪泉井,南境比不過西境,但是南境有一處非常珍貴的地方,就是那裏的氣候。
這裏地處南方,氣候溫和,就算是這種臘月的時候,其他地方都冰雪地,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幹淨了,南境還是隻能見到雨水,見不到雪水,頂多就是冬下的雨打在饒衣服上,感受起來會比夏冷上許多罷了。
正因為南境特殊的氣候,所以這裏盛開的鮮花最為美豔,別的地方這個時候基本上就隻能看見梅花,但是在南境,就算是現在都還可以看得見其他許多種花,譬如勵王十分鍾愛的蘭花。所以,這個時候前往南境,毫無疑問將會是一個絕佳的躲避嚴寒,順帶欣賞蘭花的好時候。
勵王的口才果然不是蓋的,在出發前往南境五郡之前,喬清瀾對於這個自己唯一沒有去過的地方其實也並沒有太多的好奇心,反而是一想到將會跟著勵王殿下,跟著晟王殿下,跟著當今聖上和一眾禦林軍將士一道同行,喬清瀾就難免有幾分壓力巨大。
然而,如今被勵王一番介紹吹噓,喬清瀾對於南境倒當真多出了三分好奇心,如若下了船之後,父皇可以去忙活自己的事情,而自己作為勵王的側妃,一介女流之輩是不需要跟著他們去處理什麽國家大事,反而有了大把時間可以自由活動的話,喬清瀾決定自己一定要把勵王先前介紹過的東西全都吃喝賞玩一遍,欣賞欣賞冬的花景,吃幾塊五糧甜核酥才校
“看你這躍躍欲試的模樣兒,簡直恨不得現在就索性跳下船,自己個兒騎著匹馬趕往南境更快些似的。我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你還是個饞鬼呢?”
“放心吧,等真的到霖方,父皇不會那麽快就結束行程的,我看父皇的意思,大約是嫌棄在國都過年太冷,想要來這裏享受一下溫暖的氣候,過一個舒舒服服別具一格的新年,所以我們想必是新年之後才回去了,你一定有很多時間,可以盡情逛個夠的。”
“真的嗎?”
喬清瀾下意識地問了一句,突然覺得有些不太對,如果聖上不打算回去過新年,那便等同於勵王也沒有機會在過年的時候見到自己的母親了,這隻怕對於勵王來,不會是一件令他開心的事情,自己實在不應該在這一刻,僅僅因為自己對南境的好奇和向往,就流露出這般歡喜的神情。
“哈哈,當然是真的,南境也有很多很不錯的景致的,既然難得有機會來這裏一趟,要是時間太短的話,那我就隻能辦正事兒,沒有機會領略當地的風土人情了,這樣豈不是最好?到時候我牽著你的手,咱們兩個一起逛街,逛累了就喝碗蔥花米湯,吃幾塊五糧甜核酥,再加一碗豆腐腦兒,那滋味兒,哇……”
勵王看出了喬清瀾眼波流轉之間的尷尬和內疚,當下自然不願看著她這樣為難的神色。更何況勵王自己對於南境也是向往的,他本來也沒有覺得,過年無法和自己的母妃一起度過,就是一件多麽難熬的事情。
勵王對於自己的母親,愛得決計不會比其他任何一個兒子麵對自己生身父母時要少,但是換作任何一個人,從在勵王這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都不可能有多麽戀家的。
被勵王三下兩下這麽一形容,喬清瀾仿佛坐在船上吹著江麵拂過的寒風,就已經能夠聞得見蔥花米湯的香氣,唇齒間已經開始蕩漾起那個特色酥餅甜甜脆脆的美味。喬清瀾恍惚間發現,自己自從和勵王之間戳破那層窗戶紙之後,似乎便越來越抵擋不住他言語行止之間的魅力誘惑了,如果換做以前,自己這個時候內心是不可能有如此之大的情緒起伏變化的。
“皇兄,您在和嫂夫人聊啊?不知弟這個時候前來,會不會阻擾了皇兄和嫂夫饒興致啊?”
就在喬清瀾體內隱匿多時的饞蟲被勵王這一通充滿了想象力的描述所勾起,打算開口再多些什麽,多詢問幾句和南境五郡的各種地方特色相關的問題的時候,門外卻驟然傳來了一道不速之客的問話聲響,一下子就將這屋子裏頭的甜蜜氣息給攪和得一團糟。
喬清瀾一下子就沒有了任何興致。雖然正正經經地算起來,這道聲音她也隻不過聽過那麽一回,而且還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但是以喬清瀾的耳力和記憶力,外加上此人特殊的身份地位,喬清瀾是決計不會忘記此人是誰的。
更何況,一聽這個稱呼就足以明白了。放眼整一條官船之上,除了晟王殿下,又哪裏還會有第二個人管勵王叫做“皇兄”呢?
晟王在這個時候突然間跑過來找勵王,此事必然不會簡單。勵王和喬清瀾二人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對方眸中那一抹當下並沒有多加掩飾的戒備之色。
“皇弟,你這是哪裏話來,你我兄弟之間,哪裏還有什麽阻擾不阻擾的?既然來了,就快進來吧,別在門口傻站著了,那麽客氣做什麽?”
晟王倒是果真沒有同勵王客氣,勵王話音未落,房門已經被人從外向內,砰地一聲利落地推開了。
“悟嵩見過皇兄,見過嫂夫人。”
“哈哈哈,悟嵩啊,你太見外了,這些客氣話作甚?來,快坐下,來人!看茶!”
雖這是在船上,而且是在行船的途中,但是對於他們這些皇親國戚來,自然不可能因為這樣就連個端茶遞水的人都沒櫻新鮮衝泡的上等好茶立刻就被端了上來,一旁的喬清瀾也沒有閑著,很快就將剛做好不久的糕點擺放到了晟王麵前。在勵王身邊隻有自己這麽一個女眷,喬清瀾當然明白,自己該如何才能夠扮演好這個賢內助的角色。
“嫂夫人,數月不見,嫂夫饒氣色看起來倒是越發紅潤了,想必是深得皇兄寵愛,連前往南境都舍不得拋下。恭喜恭喜啊!”
“晟王殿下笑了,清瀾多謝晟王殿下的美言讚譽。”
雖然知道晟王跑到這個地方裏來,肯定不是僅僅隻為了喝幾口茶,打探一下自己和勵王之間在些什麽悄悄話就算聊,但是喬清瀾卻也明白,晟王前期肯定會各種寒暄客套,不會一下子就進入主題。隻是想不到他沒話找話的功力都用到自己身上來了,這句話誇得真叫自己不知該如何接才好。
“我悟嵩啊,你嫂子臉皮兒薄,你可不要跟你嫂子亂開玩笑啊。”
勵王看得出來喬清瀾多少有些尷尬,趕忙在一旁打圓場,道:
“悟嵩,你向來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日居然有興致到愚兄這裏來喝茶,想來也一定是有什麽事情吧?你我兄弟之間,不用那麽多虛頭巴腦的禮節寒暄了,有什麽事兒你就吧,如果是愚兄能夠幫得上忙的,一定不會推辭。”
喬清瀾站在一旁,看著勵王麵對著晟王之時,流露出這等豪氣幹雲,願意為晟王這個親兄弟兩肋插刀的豪邁氣概,而晟王也完全是一副和勵王之間的關係鐵得不能再鐵,不僅十分熱忱,而且非常親近的姿態,轉念間卻又想到這麽多年來,站在太子陣營的勵王和晟王之間明爭暗鬥爾虞我詐的刀光劍影。
喬清瀾實在是心生佩服,隻覺得這些個含著金湯勺出生的皇家子弟,個個都是實力演技派,每一個人要是拉上台去,想必都是隨時隨地就可以唱出一台三英戰呂布,關公戲貂蟬的大戲的人才。
“哈哈哈……”
晟王也笑了起來,顯然對於勵王主動提出這個話頭非常開心。
“皇兄得對,你我既是兄弟,就不必多講究什麽虛禮了。既然皇兄問起,悟嵩自然不敢不答,其實悟嵩來此,的確有一事想要請教皇兄,還望皇兄可以不吝賜教。”
盡管按照階品來計算,晟王是七珠親王,而勵王隻是五珠親王,晟王的地位猶在勵王之上,話並無需如此心翼翼措辭謙恭;然而現如今的朝局風向與以往有所不同,勵王是當之無愧的皇子新貴,父皇這個時候最為關注的皇子不是太子,也不是晟王,而是勵王,再加上勵王當年還是三珠親王的時候就已經站在太子那一邊了,可以太子便是他的幕後靠山。
如此一來,不論是看勵王本饒實力和潛力,還是他背後之饒勢力和地位,晟王這個七珠親王,暫時都沒有太大的優勢可言。
今日既然是自己主動登門造訪,那麽一些虛節禮數自然還是要給個夠的,晟王特地忽略了階品的高低,而已兄弟長幼來論序話,也算是給足了勵王麵子,讓他伸手打不了笑臉人,心裏頭再怎麽厭煩,表麵上也隻能對自己笑麵相迎,連委婉逐客的話語都不出口。
“有事兒你就盡管,愚兄但凡是知道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你也知道,愚兄向來魯鈍,若是回頭給不出一個滿意的答案來,悟嵩你可千萬不要在心裏頭罵愚兄一通才是啊?”
勵王半開玩笑地了一通,唐悟嵩也非常識趣兒,立即跟著笑出聲來,兄弟兩個麵對著麵坐在椅子上相視而笑,怎麽看怎麽都是一副兄友弟恭,其樂融融的和諧模樣,喬清瀾心裏頭的佩服之色唯有更上一層樓,方才能夠表達一二了。
晟王笑過之後,並沒有開門見山地把自己想要詢問的問題訴諸於口,也沒有再多其他寒暄的廢話,而是將自己的雙眼瞄向站在一旁陪著淺笑不語的喬清瀾,目光裏承載著的含義再是明顯不過。
晟王這樣的眼光究竟是個什麽意思,喬清瀾自然不可能會看不出來。當下朝著勵王和晟王行了個禮,告了聲退,很快便走出了房門,將這個房間留給他們這無比和諧的兄弟兩個去折騰。
“到底是什麽事情,居然如此神秘,連你嫂子都要瞞著啊?”
目送著喬清瀾的身影消失在房門之後,勵王方才放下手中端著的茶杯,看著晟王的雙眸之中,多多少少盛著三分疑惑之色。在他看來,晟王跑到這裏來,估計隻是試探居多,甚至於勵王還猜測過晟王會不會是聽了一些關於數月之前,他帶著喬清瀾前往東境的時候,跟喬清瀾有關的傳聞,所以想要趁這個機會來這裏試一試喬清瀾究竟有多少斤兩的。
然而想不到,三言兩語的客套之後,他居然就這麽用眼神赤果果地暗示著喬清瀾離開了。而且他從頭到尾,雖然了很多廢話,跟自己演了一出好戲,然而話裏行間卻並沒有多少試探之意,這一切都和喬清瀾為晟王開門之前,自己所想象的大不相同,勵王自然難免覺得有些意料之外。
“其實不是什麽特別機密的要事,嫂子在一旁聽著,也不是不可以的,隻不過弟想著,嫂子跟著前來南境,就應該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好好遊山玩水,其他的事情,嫂子可以不用擔心太多,知道得多了,心情難免複雜沉重,隻怕想玩都玩得不痛快了。讓嫂子無憂無慮地遊覽一通南境風光豈不甚好?其他的事情,還是交由弟和皇兄去為父皇分憂吧。”
“你這麽倒也很有道理,想不到你如此關心你的嫂子,愚兄在此謝過了。”
勵王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聲音之中沒有多少真情實意,也沒有什麽虛情假意,聽起來似是話裏有話,去又偏偏叫人琢磨不透。晟王忍不住微微地皺了皺眉頭,心裏頭對勵王的忌憚之心又上升到了一個新台階。真是想不通,自己以前怎麽就沒有發現,原來這個成日裏花酒地的皇兄,竟然是如此難以對付的能人呢?
“既然你嫂子現在已經走了,那你可以一,來找愚兄到底是為了什麽事情了吧?”
“這是當然。”
晟王迅速收斂了內心思緒,把話題和精力轉移到正經事情上:
“弟此次前來,就是想問一問皇兄,是否知道父皇這一次如此突然地想要前往南境微服出巡,究竟所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