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讓我來吧
喬清瀾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自己倒是真不介意考一考唐悟瑾的,可惜問題在於自己方才根本就沒有去記過那副棋局,棋藝方麵的水平更加十分有限,就算勵王真的背誦了一遍棋譜給她聽,她保證也隻能是聽得懵懵懂懂雲裏霧裏,畢竟她的水準還不足以下盲棋。
“看來你是不想考我了。”
勵王得意的一笑,喬清瀾很懷疑自己是不是錯覺,總覺得這份笑容裏,似乎還摻雜著三分邪魅之色。
“正好,我也懶得背。總之,現在你用什麽理由都救不了你自己了,還是乖乖地躺好,然後——”
勵王猛地伸手捏住了喬清瀾的下巴,兩眼之中已經染滿了濃濃的動情之色——
“讓我來吧!”
許多事情雖然出乎意料,但好在勵王和喬清瀾都是擅長隨機應變之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對於他們而言也並不是難事。而過了那些關卡之後,後麵接著的便是許多樣早已預料到了,也將應對措施盡數預備妥當的事情了。
譬如,第二日清晨去給父皇請安的時候,必定會迎來的,來自於父皇對前一日缺席晚膳,至夜方歸的質詢。
對於這個問題,喬清瀾和勵王先前都已經預設過好幾回,乃至於在好幾個備選借口當中選擇出了一個他們二人一致認為最有服力的一個,並且將其派上用場。
如此精挑細選方才最後脫穎而出的借口,聽在父皇的耳朵裏頭,自然是很容易令其相信的。隻不過多少讓勵王有些想不到的是,一直侍立在旁的晟王,竟然完全沒有趁著勵王被父皇質問,不得不費心解釋的時候想盡辦法從中使絆子,反而還難能可貴地站在了勵王的這一邊,幫著他們夫婦二人解釋和掩飾。
剛開始的時候,勵王還真的有些反應不過來,但是很快他和喬清瀾便雙雙想明白了,卻又忍不住暗中失笑。想不到那個晟王居然並不是一時興起,在船上跑過來幾句話,過去了也就罷聊,他竟然真的認真起來,真的想方設法要拉攏他唐悟瑾,想趁此機會從太子身邊把自己這個牆角給挖過去。
盡管勵王自己也明白,現如今的自己在朝臣眼中早已經今非昔比,在朝堂上的分量也同樣不再是昔日吳下阿蒙,但居然因此便引起晟王如此程度的注意和上心,這一點依舊有些令勵王始料未及。
不過不管晟王如何做,至少從眼下來看,他肯不給自己添亂反而幫著自己,總歸是一樁好事。左右他一日不點明,勵王就一日裝傻充愣,等到他點明的那一日,不定勵王真的會被晟王的誠意所打動也不一定。
這個世界上,什麽事情都不是一成不變的,本就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對手,更何況生於帝王家,平日裏親近的鬥爭的,誰與誰又不是兄弟呢?
聖上畢竟是個辦大事的人,是勵精圖治的一代賢明之君。
果然不出勵王所料,留給他自由活動的時間,當真就隻有剛剛下船的那半日光景。這第二日到來,幾位皇子女眷請過了安,用過早膳之後,聖上便立刻帶著勵王晟王,在郡守的陪同之下,換上了尋常公子老爺的裝扮,開始進入正題,巡視起南楊郡的農業來。
這種涉及江山社稷根本的家國大事,又有當今聖上親自為首,勵王就算再怎麽舍不得,再如何膽兒大,也是絕無可能帶著喬清瀾的。
喬清瀾自己自然更加清楚自己的身份定位,自己這個勵王妃本來就隻是初來乍到,昨兒個做了那麽出格的事情,還可以這一切都是勵王帶頭幹的,她不過是夫唱婦隨,今日隻剩她獨自一人,自然是規規矩矩地守在郡守府中,方為最穩妥的上策。
好在,即便喬清瀾不得不自己一個人獨守閨房,就連平日裏在勵王府的時候,每當這個時候都可以陪著自己聊笑的貼身丫頭,這一回前來南境也不曾有機會一道帶在身邊,隻能任由父皇從皇宮中帶走的陌生宮女服侍,根本就無人可以同她談心,為她解悶兒,她也還不至於當真就如此可憐兮兮,需要嚐盡百無聊賴的真塚
因為,喬清瀾手頭上還有一份在淩晨之時,經過她三番兩次的催促之後,才終於讓勵王下定決心,拿出紙筆,順利畫出來聊棋譜殘局。
不消多,這理所當然就是那處地洞裏頭,他們二人見到的棋局機關了。
喬清瀾在下棋這一行之中的造詣委實是相當之有限的,以她那等半桶水的下棋技藝,如若勵王隻是把棋局背誦了一遍給她聽,她固然聽不懂;就算是把背誦的內容寫成文字贈予喬清瀾,於她而言,想要將文字的殘局翻譯成直觀的棋盤上諸子擺放,也同樣是一件十分夠嗆的事情。
喬清瀾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所以從一開始就什麽都要勵王必須用最容易看懂的法子,將棋譜給畫下來,唯有如此,自己才不至於看得兩眼發暈頭大如鬥。
不過,當喬清瀾終於得到了相對完整的時間,開始潛心研究起這副棋局的時候,才發現自己明明已經做過相當充分的心理準備,對於自己的棋藝也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了,可實際上來看,自己的棋藝似乎還是要比自我認知當中的要更遜色一籌一樣。
因為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沒有機會能夠解得開這盤棋局。
那種感覺,並不是一步一步地下,卻總也無法破解,隻能一直被困在局中,仿佛永無出頭之日的困惑,而是從一開始就沒有頭緒,不要結果,根本連第一步都不曉得應當自何處落下的迷惘。
喬清瀾不過思索了片刻,就已經發覺自己一個頭兩個大,這盤棋局好似一下子變成了洪水猛獸,隨時隨地都可以輕而易舉地將她整個人吞噬進去,把她的腦力給完全榨幹一般;再過得片刻,腦力有沒有枯竭暫時已經有些感受不到了,最為強烈的感觀,反而是兩眼酸澀,好像很有流出淚水的衝動,然而無論怎麽眨巴和揉眼皮,最後都隻覺得雙目發幹。
強撐著兩隻幹澀的眼睛,喬清瀾隻不過繼續堅持了約摸一刻鍾的時間,就開始發現自己的症狀再度加深,方才隻是發酸,現在上下兩個眼皮子一直在打架,簡直就是開始犯困了。
這是怎麽回事兒?自己又怎麽會這麽快就產生睡意呢?要知道,現在連晌午時分都還距離尚早,明明剛剛用過早膳才隻有不到一個時辰的時間,昨晚上也並沒有睡得不好的情況出現,不管從哪一個方麵來看來想,自己都萬萬不可能在此時此刻犯困才對啊!
喬清瀾想不明白,按照她以往慣常做的方法,自然也就不去多想這些其實也挺無聊的事情。隻不過另外一方麵,喬清瀾是決計不能夠允許自己在這種情況下睡著的,否則的話,那豈不是和自己時候少不更事,拿著一本寫著戲文的書籍,看了沒幾行就開始打盹兒的時候一個德行了嗎?
按照已經故去的爹爹的法,那樣的自己,顯然是相當沒有出息的熊孩子。人力有時而窮,自己本來就棋藝不精,可以允許自己研究不出最後答案來,但一定不能直接被區區一個殘局給弄得白日會周公。現在的喬清瀾早已今非昔比,身為聖上欽封的勵王妃,如此沒有出息,一出去保準讓人笑掉大牙的糗事,喬清瀾是決不允許其出現在自己的身上的。
為了讓自己提神醒腦,可以有充足的精神勁兒來繼續研究這個棋譜到底要從哪裏著手開始破解,喬清瀾索性起身去為自己備了一臉盆涼水。用幹淨的毛巾蘸過涼水,擰得半幹之後敷在自己的臉龐之上,這是幼時喬清瀾每每需要提神的時候都必用的法子,這麽多年過去了,如今故技重施,倒發現這老方法還是一如既往地好用。
可以完全是無心插柳之舉,擰毛巾敷臉的時候,喬清瀾由於先前已經離開了自己的位子,也就沒有那麽快坐回去,而是偏離了九十度角,站在桌子的另外一側為自己提氣。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喬清瀾不經意之間的一瞥眼,仿佛冥冥之中自有意一般,叫她注定看見了另外一個角度的棋譜。
也就隻是這一瞥眼,喬清瀾的睡意完全消失,整個人猛地一個激靈,瞬時間變得精神百倍。那種程度的精神抖擻,絕對不是洗一把冷水臉敷個冷毛巾就能夠取得的效果,真正給她帶來刺激,打了雞血的,唯有麵前這副殘局而已。
喬清瀾突然間發現,自己,竟然,見過這副殘缺了約摸一半步驟的棋譜!
準確地來,喬清瀾曾經見到過的,是跟這個角度所看上去的棋盤上,黑白棋子各自擺放著位置所連接起來的形狀極其相似,基本上就是一模一樣聊圖案。
這分明就是血逆之法的秘籍上,被人用濃稠烏黑的墨汁一筆一劃仔仔細細地勾勒在了扉頁的那個圖案!
當喬清瀾的娘親尚且在世的時候,血逆之法於喬清瀾而言隻不過是一本可望而不可及,曾經聽其聞,卻從來不曾有機會見其麵的,等同於傳之中的禁書罷了。
既然連看都沒有機會看到,自然更加沒有機會觸摸到血逆之法的秘籍,那就不用再多提什麽有沒有法子翻開那本秘籍,見到扉頁的事情了。
當然了,到後來,喬清瀾還是見到了那本秘籍,若非如此,她便無可能習得這門暗羽盟內被封為鎮盟之寶的第一秘法。可是等到喬清瀾得到這個資格,可以肆無忌憚地翻越這本秘籍,並且十分意料之外卻又意料之中地見到了這個繪在扉頁上的古怪圖案的時候,她的娘親早已逝世,喬清瀾根本就沒有詢問這個圖案背後所代表和包含的意義的機會了。
原本喬清瀾並不在意此事,因為她很快就發現了,這個圖案是完全獨立在外的,它和整一本血逆之法的秘籍都沒有任何關係,就算自己不理解這個圖案究竟是個什麽意思,也完全不會影響自己修煉血逆之法。
既是如此,喬清瀾又何必再去多管閑事?她向來的行事準則就是遇上想不通的事情,隻要不會成為自己的絆腳石,就不妨姑且放在一邊,若非今日自己確實已經沒有別的事情好做了,而且心裏頭存著一份最基本的尊嚴,總覺得自己的棋藝不至於差得連一步都走不動的話,也許這會兒她也同樣已經選擇暫且放棄,把棋譜留給勵王一個人去解了。
然而到了今日,喬清瀾才猛然發現,原來這個圖案還是有出處有意義,並非是某一個過那本秘籍的前輩,或者是自己的母親生前一時心血來潮,隨意勾勒上去的。
這明明就是一個連勵王都自認為至少需要三日三夜才有法子解開的複雜殘局,然而轉了一邊兒之後,竟然就顯現出這個圖案來,究竟是這裏的棋局刻意模仿那處圖案而設,還是那裏的圖案本來畫的,就是這個局?
喬清瀾站起身來,在自己此行隨船前來南境之時的包裹裏頭,十分不死心地翻找了一遍,終於還是頹然放棄,不得不承認自己此次來的時候,確確實實是不曾隨身攜帶有任何一本武功秘籍,其中自然也包括了血逆之法的秘籍。
既然無法再度將那個圖案擺在自己的麵前,和這個棋譜來一個互相映證,喬清瀾也就唯有純粹依靠自己的腦力了。好在她記憶力其實很好,棋譜記不住,是因為從來不曾用心去記憶過;但是那個圖案則不同,最開始誤以為那個圖案是血逆之法修習的關鍵點之一的時候,她一度都是極其用心去記誦的。
喬清瀾先行放下了手中這個研究得讓自己雙眼朦朧的棋譜,凝神屏息靜心打坐了兩刻鍾的時間,利用向來強大無匹的定力,逼迫自己強行將那副棋譜的模樣從自己的腦海當中排除出去。
做完了這一切,喬清瀾方才換過了新鮮的筆墨紙硯,開始憑著自己腦海當中,那另外一個存在了許多年,如今猛然間回想起來,還是記憶猶新的圖案,一筆一劃地在雪白的宣紙上描摹了起來。
幾經局部的調整和修改,喬清瀾到底還是將自己自認為和當年在秘籍扉頁上所見到的那個圖案最為形似的樣子成功繪製在筆下的白紙之上。重新拿出棋譜一對比,喬清瀾也終於徹徹底底地確定,這個圖案和棋譜絕對是源自一家,雖然乍一看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樣事物,然而形狀外觀上,卻至少像了個九成九。
那麽,方才的那個問題,如今理所當然就變成了接下來諸多事情的關鍵所在了。
兩相比較之下,其實喬清瀾更加願意相信的一種解釋,還是這個圖案原本就是按照這半副棋譜所擺放出來的模樣繪製而成,因為這個圖案當年她也是仔細研究過了,無論從哪一種層次去解讀,她都是始終隻能夠研究出一個答案來,那就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圖案根本沒有任何意義,除了它存在的地方是暗羽盟三大秘法之首,血逆之法的秘籍的第一頁以外。
既然圖案本身沒有意義,那麽意義當然應該是在棋局之中了,換而言之,這個圖案不過是一個謎麵,真正的謎底仍舊應當著落於這個殘缺的棋譜之上。隻是一想到這本秘籍多年以來一直都歸屬母親一人所有,算一算時間,這個棋局如若當真是數十年前,由勵王的生父留下來的一個機關,那麽那個時候的這本秘籍,也的確正是由母親親手保管的無誤。
也就是,這個圖案十有八九是母親親手所畫,她描摹的對象,其實就是勵王生父所布置的棋局。
如果數十年前,自己的母親與勵王的生父彼此認識乃至於相熟,喬清瀾都不會覺得有多麽稀奇,畢竟他們二人身邊有著一個共同的至親至近之人,那就是秋婷;可是無緣無故的,勵王生父辛苦布置,有意要留給自己親生兒子的遺產,卻被自己的娘親就這麽隨手畫在了武功秘籍空白的扉頁上,這一點就多多少少讓人覺得有幾分古怪了。
至於這個圖案會不會其實是秋婷,甚至於根本就是勵王生父本人所為,這一點喬清瀾從來就不曾懷疑過。血逆之法是何等機密的功法,自己的母親身為暗羽盟之主,就算秋婷與秋婷的丈夫再如何值得信任,作為人人敬仰的秋夫饒她,也決計不會輕易將秘籍拱手於饒。這一點,從她活著的時候,連自己都沒機會觸碰就足夠明一切了。
難道,這背後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隱情?喬清瀾又一次回憶起那些特製的燃料,不由得對於勵王生父和自己母親之間某些不為人知的關係,越來越產生無窮的懷疑與好奇了。
不過,這一點的發現走到現在這一步,看起來也就基本上到此為止了。自己確實已經可以確定許多事情,其中最為重要的,就是終於弄清楚了這麽一個毫無規律毫無美感兼且毫無頭緒的圖案,究竟是從何而來。但是,然後呢?自己認出來了,兩者一模一樣,那便又如何?
喬清瀾當然不會忘記,自己什麽都要勵王把這個棋譜在出發之前畫下來,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嚐試一下有沒有憑自己的能力與努力將其破解的可能。雖一開始就抱著玩兒一把,做不到也沒什麽要緊的心態,但喬清瀾心底裏總歸還是有三分好強之心的。
如今這個圖案,對於自己要做的這頭一等要事根本就毫無幫助,這個圖案所畫出來的每一筆每一劃,全然都是這個殘局之上已經顯現出來的步數,至於其他那些還未完成的落子步驟,母親繪製在扉頁上的圖案也同樣半點不曾涉及到。
當喬清瀾終於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簡直發現了一個雞肋般的存在,空自興奮了半,最後卻好像根本不曉得自己在興奮什麽。
忍不住帶著幾分沮喪地長歎了一口氣,喬清瀾將手中拿著的那份棋譜隨手一扔,這張畫著圖的紙便輕輕落回到桌麵上。喬清瀾的雙眼在左右兩張來源不同,但是形狀相似的圖畫上頭來回穿梭著,仍然不死心地想找出些什麽貌似已經注定不可能存在聊可能出來。
就連喬清瀾自己多不清楚,究竟隻不過是無意識的信手而為,還是下意識的靈機一動,但是她偏偏就是在這種內心失落的時候,鬼使神差一般地這般做了。
她將那張由勵王親自動筆繪製而成的棋譜,再度旋轉了九十度角,又一次換到了全新的一個角度上。
在這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的一隨手的動作之後,喬清瀾朝桌子上輕輕一瞥眼,登時間目瞪口呆,雙眼發直,全部的精神力都被放在桌子上的這個轉了又轉的棋譜給吸引進去,定格了約摸十息的時間,才總算緩過這個勁兒來。
然而即使是稍稍回過了神來,喬清瀾也還是覺得相當之不可思議,非常地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一時之間眼花了看錯了,或者是哪裏弄混了誤會了。
不敢輕易相信這一重大發現的確就是事實的喬清瀾,當下更是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將棋譜重新拿到手中,瞪大雙眼湊近了仔仔細細地看。然而無論她怎麽看,這個形狀都還是一樣那麽熟悉而又陌生,終於,喬清瀾不得不承認,自己這隨手的一旋轉,還真叫自己十分好載旋出了一個重大轉機來。
她發現,當以這個角度去看待這盤棋局的時候,居然所形成的形狀,依舊還是當年自己在秘笈扉頁上所見到的那個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