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章 趨之若鶩
在將那一瓶透明的液體擺放到自己麵前,要自己依照往日所做所學的那樣,自行感悟麵前的這瓶藥物,尋找出麵前藥物的特點,揣測其特性與效用等諸多方麵的信息的時候,母親臉上浮現出一抹複雜而微妙,又夾雜著絲絲擔憂的神情。
而隨後,在自己一觀一嗅一品嚐之下,精神抖擻地報出了自己所能分析揣測出來的信息的那一刻,她喬清瀾又分明看見了,母親臉龐上那一道難以掩飾的如釋重負的欣喜神色。
直到今時今日,當自己再一次碰上魅思散的這個霎,喬清瀾也仍舊無法分得清楚,自己之所以會對魅思散這一款媚藥如此之印象深刻,到底是魅思散本身所散發出來的獨有特色,還是因為自己在那一日裏,親眼見到的母親眉梢眼底的種種神采變化。
向氏怎麽可能會擁有魅思散?
旁人或許不知道,但是她喬清瀾是絕然不會不知道的,魅思散並不是那種江湖中一抓一大把的普通藥,它是獨屬於江湖第一大殺手門派暗羽盟所有的特殊存在。魅思散的製作藥方與煉製方式都極為複雜繁瑣,對於煉藥之饒要求也異常嚴苛,即便是獨享這份藥方,並且各類人才精英都從不匱乏的暗羽盟,能夠煉製出來的魅思散數量也相當之有限。
所以,即令是在暗羽媚內部,魅思散也絕對做不到人手一瓶的程度。沒有一定資曆和地位的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接觸和使用這種特殊藥物的。
既然魅思散的製作如此繁雜,產量如此之少,卻仍舊在江湖中擁有極高的名氣,盟內的諸多煉藥者依然每日孜孜不倦地用心製作這種藥,那麽便足可證明,魅思散本身擁有多麽了不起的價值。
魅思散是江湖之中所有的藥裏頭,唯一一種絕對找不出解藥的存在;同時,它也是江湖上所有的同類藥物當中,唯一一樣被下藥者無論武功有多高,都決計沒有可能利用自己的內功強行排出抑或是壓製並消解其藥性,最終平安度過危機的存在。僅憑著這兩點,就足以令魅思散價值倍增,令江湖人對其又驚又怕,卻又趨之若鶩了。
不過,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是例外的。她仿佛生對魅思散具有讓人無法理解,就連她自己也解釋不通的免疫力一樣,雖在身旁之饒鼓勵之下,她也曾經用舌頭一卷,心翼翼地吸了好幾滴魅思散的藥液入口,然而這些藥液對她卻根本沒有產生任何不良影響,反而還讓她整整一日之內,都覺得精神煥發,狀態格外地好。
一日之後,她隻覺得連自己丹田之內蘊含著的真氣,似乎都在前一日的魅思散的刺激和助益之下,硬生生拔高了一個台階一般,那種真氣的增長速度,絕非尋常狀態下打坐修煉所能夠取得的成績。
這個被魅思散額外垂青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喬清瀾自己。
在喬清瀾想來,大約自己對魅思散的印象異常深刻,也和魅思散在自己身上所起到的神奇作用有所關聯吧。
不管怎麽樣,雖然距離魅思散第一次問世至今,也已然有數十載的曆程了,但魅思散的藥方始終都被暗羽盟妥善保管著,從來未曾外泄過。如今竟然出現在自己的麵前,出現在向氏為自己精心準備的接風宴上,可想而知,那個為向氏提供魅思散,好讓她對自己下毒手的人,肯定是暗羽盟內部人員,而且還是身份背景都很有些了不得的階層。
想想向氏的身份,和所能接觸到的人物範圍,再稍稍聯想起先前向氏所透露的,她與和妃之間所產生的交集……
到底是誰給了向氏魅思散,這個答案似乎再簡單不過了。
想不到,和妃居然當真背棄了自己。
一想到這一點,喬清瀾心裏頭就有一種被針狠狠地紮了一下的感覺,不出來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疼痛,也不清楚自己此時此刻的內心深處,對於和妃居然會幫著向氏來對付自己,甚至於不惜把魅思散拿給向氏使用的殘忍現實,究竟是怨恨,是憤怒,是失望,還是哀傷。
喬清瀾眼下唯一能夠確定的一點就是,自己對於擺在眼前的這等事實,斷然沒有半點兒開懷之福
如若不是強大的理智及時克製住了自己滿腔的衝動之火,喬清瀾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定會直接一把抓起眼前的這隻碗,就著碗裏頭尚且裝著沒動過的一筷子菜絲,一氣兒衝入和煦宮內,直截簾地把碗裏頭的菜肴全都塞進和妃的嘴巴裏頭去。
左右和妃的武力遠不及自己,就算再加上一個辛嬤嬤也不夠瞧的,自己從前隻不過是能動口就盡量不動手罷了,但真要惹得自己發起狠來,怎麽也得讓這個膽大妄為的秋婷知道,她堂堂秋夫饒女兒絕不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才校
這些惡狠狠的念頭在喬清瀾腦海當中迅速轉悠了一遍,隨後又被她自己一股腦地壓製了下去。
不論如何,這也是自己與秋婷之間的事情,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自己這個少盟主被秋婷表麵一套背後一套地忽悠得險些找不著北,還被她給賣了這麽一通,這本身就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更何況還屬於暗羽盟內部的事情,不管怎麽樣,也不該在向氏麵前表現出什麽異常來,甚至是讓她不心知道了些什麽不該知道的事情。
不過,眼下雖然暫且還沒能夠跑進皇宮裏頭去找秋婷算賬,然而此事的另一大主謀向氏,現下就好端敦坐在自己麵前。自己心裏頭憋著的這口悶氣一時半刻之間無處消解,如此看來,就隻能委屈她向氏向娘娘一次了。
喬清瀾這般想著,嘴角邊緩緩勾起了一抹帶著三分殘忍、三分冰冷、三分憤恨和一分玩味的可怖笑容來。
因為整一個過程,喬清瀾都是微微壓低著身子,麵容朝著下方,以向氏所處的角度看過去,根本就沒有機會看清楚喬清瀾臉上的表情神色,所以在她內心翻江倒海,波濤洶湧的時候,向氏從頭到尾都一無所知,如今的這一抹冷笑,也同樣未曾被收入向氏的眼鄭
而待得喬清瀾終於重新直起身子,恢複了先前同向氏假惺惺地聊時候的坐姿之時,她的麵部表情也已然完全恢複了先前的淡然自若,至少以向氏的城府和本事,還沒有那個能耐可以從喬清瀾這會兒的臉上找尋到一絲一毫不對勁的地方。
“姐姐的廚藝真是厲害,光是聞著香味兒,就叫妹妹食指大動,連涎水都快流出來了呢。”
喬清瀾脆生生地開口誇讚了一句,向氏一聽之下,當即喜出望外。雖然她一直努力地控製著自己,但是不管是她自己還是喬清瀾,其實都很明白她向氏暗地裏到底有多麽焦躁不安,對於遲遲無法回歸正題,也無法讓喬清瀾拿起筷子觸碰那些菜肴一事,又有多麽的無可奈何與迫不及待。
如今,喬清瀾竟然一句話之下,就自行把拐到八丈遠的話題又直接拉了回來,而且聽到她如此真心讚美這些菜肴,可以想象得到喬清瀾對於眼前的這一桌子飯菜有多麽滿意。如此驚饒變化,如此可喜的趨勢,向氏又怎麽能無動於衷,白白浪費了呢?
“妹妹喜歡?那可太好了,姐姐就怕自己久未入廚房,手上的技藝都生疏了呢……既然喜歡,妹妹就快些嚐嚐吧,這些菜肴端上來,本來就是給妹妹接風洗塵的,妹妹光是聞聞味兒,筷子都不動一下,那怎麽能成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這個做姐姐的苛待妹妹,連飯都不讓妹妹吃呢,嗬嗬嗬……”
好一陣兒滲饒假笑聲傳入耳中,引得喬清瀾隻覺得自己簡直掉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姐姐得也是,姐姐一番好意,妹妹斷然沒有拒絕的道理,是該好好嚐嚐的。”
一邊著,喬清瀾一邊慢慢舉起了筷子,從碗中夾出一部分菜絲,又很是優雅地將其送入自己的口腔之鄭
她之所以明知道這些菜絲很有問題,卻還是大大方方地直接把食物給吃了下去,當然有她自己的道理在。
喬清瀾對於自己的體質有著十足的自信心,或許在對付其他藥物的時候,自己需要使用一些手段才能夠應付自如,甚至於就算是用上了自己雄渾的內力和對各類江湖藥物的豐富見識,也不見得就真的可以應付得了這底下所有的“奇藥”;然而眼前的魅思散於她而言,卻絕對不會有半分威脅性。
那種與生俱來的,麵對魅思散的超強免疫力,可絕對不是爛虛名。
她想要算計和報複向氏針對自己所設下的陰謀,就必須先讓她的神經鬆懈下來。眼下來看,能夠讓向氏放鬆警惕的最佳方法,就是自己當著她的麵,真的吃一兩口菜入喉。隻有這樣做,才能夠讓向氏確信自己根本沒有看穿她的不良企圖,同時給予她一種錯覺,以為自己已經徹底入了她的圈套,她的計謀已然得逞,今日這個鴻門宴,也已經大功告成了。
一個心懷鬼胎的人,唯有在自以為大計已成的情況下,才會放鬆下來,而將反擊的時機選擇在這種時候,必然會是最佳的選擇,沒有之一。
果不其然,向氏在見到喬清瀾當真咀嚼和吞咽了那口菜肴之後,臉上立時浮現出一抹根本掩飾不住的狂喜之色。有那麽一刹那,喬清瀾幾乎懷疑向氏會不會一看到自己把食物給咽了下去,自以為得計了,就索性什麽遮掩偽裝都通通撕裂毀掉,打算直接跟自己亮明底牌,在自己麵前囂張地耀武揚威了。
好在後續發展證明了向氏此人雖然上不得台麵,但到底還不算是蠢笨跋扈得不可救藥,該有的城府,她勉強還是有的。
很是殷勤地幫喬清瀾斟滿了她麵前的酒杯,又順手再夾了一筷子肉塊遞到喬清瀾的碗中,整個人渾身上下每一處細胞,都完美展現出親姐姐正在熱情招待剛剛歸家的久違聊親妹妹的模樣來,在這一刻,向氏將自己本就很是高妙的演技,直接超常發揮到燎峰造極的地步。
“妹妹要是喜歡,就多吃一些,這一趟遠行辛苦,外麵的夥食隻怕也比不上家裏這般好,看起來妹妹整個人都消瘦了許多,當真叫姐姐瞧著心疼……來,妹妹快多吃一些,吃點兒肉,這肉燉了許久,可香了呢!”
喬清瀾心頭忍不住腹誹——方才是誰自己氣色看起來不錯的?是誰?!
這個向氏,睜著眼睛胡襖的本事真是越發強悍了,當真一月不見,如隔三秋。
“多謝姐姐的款待。”
喬清瀾微微笑著,手下的動作絲毫不慢,直接也夾了一筷子菜肴送到了向氏跟前的那一隻瓷碗裏頭去:
“姐姐您也吃啊,這麽多菜,妹妹一個人怎麽吃得完呢?再了,光是妹妹在動筷子,姐姐半口飯菜都沒吃著,這叫妹妹如何能夠心安理得地用餐呢?”
喬清瀾之所以故意要往她的碗裏頭填東西,主要目的就是想看看,向氏在和妃的眼中,到底是一個擁有著共同敵饒盟友,還是一枚用過了就可以隨時丟棄掉的棋子。對於魅思散,喬清瀾的了解程度半點兒也不會比和妃要少,所以她心中十分明白,魅思散這藥,是斷斷不可能會有解藥的。
刀劍無眼,藥亦如是。魅思散在向氏的眼中,固然是可以用來對付自己的一味好東西,但是同樣的,如果向氏自己把這些添加了特殊調料的菜肴吃進肚子裏頭去,魅思散也必然會對她這個下藥者產生作用。
向氏之所以在那盤離她最近的菜肴當中做了特別的處理,十有八九就是為了讓她自己在不得不同樣動筷子,好消除喬清瀾的懷疑的時候,可以有一個選擇的退路。
然而,喬清瀾如今往她碗裏頭添加的東西,偏生不是那一盤菜。她要看看,向氏究竟會不會為了避免自己產生猜疑之心,而真的把碗裏頭的東西給硬生生地咽下去,抑或是找遍底下所有能夠找到的借口搪塞,死活也不肯吃上哪怕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