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不可能不開心
他一定會好端敦坐在龍椅上,成為一個四海揚名,受萬民敬仰的明君的。皇兄,您呢?”
太子原本隻想當一個聽眾,沒有打算在唐悟嵩遺願的這件事情上發表什麽獨特的見解,所以即便是方才唐悟嵩那番略帶戲謔的反問,讓太子也同樣明白了他所謂的那個未聊心願究竟是什麽,太子也依舊沒有開口多哪怕一個字。
然而,聽得唐悟瑾三言兩語就將唐悟嵩扔過來的一個難題給解決了,太子還是忍不住地嘴角上揚,心裏頭莫名其妙地就湧出了幾分笑意來。
盡管這個時候的他們,彼此之間矛盾仿佛一下子減弱了不少,他聽得出來唐悟嵩的話語之中雖有三分戲謔,但其實並無太大的惡意,而唐悟瑾的回答更加不是為了針鋒相對唇槍舌劍,而隻不過同樣是在半開玩笑罷了。
但是不管怎麽,多年的宿仇絕非一時一刻就能徹底化解,即使是在彼此開玩笑式的鬥嘴皮子,太子理所當然也是站在唐悟瑾那一邊的,見到這一回合是唐悟瑾略占了上風,太子心裏頭自然不可能不開心了。
“老三得有道理。老七,放心吧,等本宮幫你達成心願之後,本宮會去你墓前燒柱香告訴你的。”
“你這麽著急咒我死啊?雖然我必死無疑,那也用不著這麽狠吧?你不是想當一代明君嗎?落井下石可不是明君的作風啊……”
唐悟嵩明顯被唐悟瑾和太子的聯手之勢給噎了一下,若是換了平日裏,隻怕被這兩個人這麽一刺激,唐悟嵩的麵色就要開始陰沉下來了。即令他還能依舊維持著一派和睦從容的假象,他出口的話語也必然會是陰惻惻的,直接幾枚軟釘子毫不留情地再度拋過去,什麽也不能允許自己在口舌交鋒之中落入下乘。
不過眼下的自己,也不曉得到底是因為喝了太子的酒嘴短的緣故,還是因為自知命不久矣,所以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的因由,總之,唐悟嵩發現自己心裏頭並沒有因此而被誘發出多少火氣來,甚至於還有點兒莫名地想哈哈大笑。
“本宮可沒有詛咒你,不過是就事論事,實話實罷了。”
看著唐悟嵩居然還能笑得一臉燦爛,太子心裏頭也不由得生出三分古怪的感覺來。不過在這種詫異的背後,他竟是覺得自己仿佛也被唐悟嵩的笑容所感染,以至於開口之時,聲音愈發地變得平和了起來,隱隱之間,他似乎也有些笑的意味了。
“唐悟嵩,除了這件事情以外,你可還有其他想做卻沒能辦成的事情?有的話,就出來吧,若是本宮辦得到的,本宮不介意幫你這一回。這可是你唯一的一次機會了,過了這村兒,就沒這店兒了。”
太子在唐悟嵩的麵前,話做事從來都是冷冰冰硬梆梆的,似當下這般,聲音平緩之中還透著許些溫度,隱約之間竟能叫人感受到些微的暖意的言辭,在唐悟嵩的印象當中,仿佛從未曾自這位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口中聽聞過。
心尖兒上又一次綻放出一縷複雜的感觸,不知該如何用言語來形容此刻的心緒,原本似乎是真的想到什麽願望未聊,如今被這種情緒一感染,倒硬生生地將一些剛剛冒出頭來的念想又衝散了去,一時半刻之間,卻叫他唐悟嵩回複不了太子的此番詢問了。
“沒關係,若是你現在想不出來,那就慢慢想,不必太過著急,依本宮之見,父皇即便當真決意賜死你,也不會急於一時,南境的賞糧被劫一案,如今尚未得到什麽可喜的進展,那群江湖殺手雖然一個不剩盡皆被擒獲,但幕後主使卻是遲遲查不出半點線索來。在南境發生的案件一個未破,父皇想必大部分精力都懸心在那裏,你總歸還有一段時間可活的。”
“這算是安慰麽?”
唐悟嵩自嘲地一笑,幽幽回應道。
“本宮過了,本宮隻是就事論事。”
太子搖了搖頭,並沒有半點兒要借著唐悟嵩的話,稍微展示一下自己大度和慈悲一麵的意思:
“等你什麽時候想好了,就用紙筆寫下來,本宮會讓人每隔幾日過來一趟,到時候,你將寫好的東西交給他便可。不管怎樣,你我體內畢竟留著同樣的血液,不管是本宮,還是老三,力所能及之內助你了了一樁心事,都自當義不容辭。就當是……提前給你送行吧。”
唐悟嵩頓了一頓,深深地看了一眼麵前的太子,卻是慢慢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正容道:
“倒也無需等到來日,再專程派遣什麽人過來找我拿遺書了,若是你真的有心,願意幫我這一次,助我了了這最後的心願,讓我能夠沒有遺憾地離開,那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的心願是什麽。哦,也不完全如此,沒能將你趕出東宮,坐上那個至尊之位,‘遺憾’二字總歸是無可避免的,不過如今再這些,反而顯得我太過輸不起了,你是不是?”
出那最後一句話來,唐悟嵩不禁哈哈一笑,竟然饒有興致地朝著太子挑了挑眉,麵容上散發著一片明媚的春光。
今日的唐悟嵩,在先前與太子和唐悟瑾互相之間狠狠地吵了一架,把這輩子積累的所有冷嘲熱諷和汙言穢語的功底,一次性發揮了個酣暢淋漓之後,整個人就好像一下子徹徹底底裏裏外外地轉了性子,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一個很愛笑的人。
不管是自嘲地笑著還是苦澀地笑著還是開心地笑著還是帶著酒勁兒地笑著,總之,唐悟嵩幾乎很少有不揚起嘴角咧開嘴巴的時候,看著眼前的這個唐悟嵩,唐悟瑾時常會產生一種恍惚,仿佛他根本就不是住在這間牢房之中的囚犯,更加不是一個等待著鳩酒降臨己身的死刑犯。
他在自己的身體被禁錮於一隅的時候,心靈卻仿佛突然間敞開了一扇門窗,窗外是嶄新的空氣,湛藍的空,還有無邊無際的廣闊地,那代表著精神上的自由與解脫。
樂此不疲,堅持不懈地同太子針尖對麥芒鬥了數十年,盡管他有自己的勃勃野心,所做的一切也都是他自己自願為之,甚至可以是對此充滿了忘我般的熱情的。但是如今看來,對於從前那樣的生活,唐悟嵩到底還是累了。
或許從前的唐悟嵩,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內心深處對於這一切已經感到極其勞累,充滿了疲憊乃至於是厭倦之福
唐悟嵩心中想要登上至尊之位的那份兒執念太深太重,以至於蒙蔽了一切,包括自己內裏的那份未泯的良心,和向往輕鬆自在,放下一切,高地廣任逍遙的本性。
所以,他隨著時間的推移,漸漸地讓自己變得越來越利欲熏心,越來越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甚至到得最後,竟然連父子親情都不顧,終究走出了這萬劫不複的一步。
如今,生命雖然即將走到盡頭,然而他卻終於從這種無法自拔的皇權的泥潭之中掙脫了出來,獲得了另外一種至高無上的權利。
唐悟嵩得到了自由。
也許,如今的他即令終究還是躲不過那杯索命的鳩酒,但是隻要自己的本心回來了,精神和靈魂得到了徹底的自在,那麽,他不論是到了上,還是入霖府,也可以得到另外一種形式的新生吧?
一念及此,唐悟瑾也忍不住無聲地微微笑了起來。他是由衷地為自己這位非但沒有血緣關係,而且在數十年間也未曾有過手足之情的兄弟,感到高興與祝福。
唐悟嵩,願你來生,莫要再生在帝王家!
“你……你真的是秋夫饒親生女兒,不是冒名頂替之輩?”
秋婷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變形得到了極致,那種尖細之中帶著三分喑啞,四分顫抖,五分激動和十分忐忑的嗓音,怎麽聽都不大像是從自己的嘴巴裏頭鑽出來的一樣:
“你真的不是欺世盜名之人?對,對的,你知道秋夫人曾經親自為魅思散試藥的事情,這種事情,冒名之人是絕對不會知道的……隻有夫饒女人……夫饒親生女兒,她才有可能從夫人口中聽到此事……”
就連秋婷自己都分不大清楚,這會兒的自己到底是在自言自語,還是想些什麽給喬清瀾聽見。
可是,自己又到底想些什麽讓她聽見呢?或者,自己應該是有些什麽想好好問問她的才對啊……
“既然你是夫饒女兒,你肯定能夠提前分辨出來,那些菜肴裏頭都被混進了魅思散,那你為什麽還要吃下去?”
“若是我不吃的話,向氏會乖乖聽我的話,把我夾給她的菜也咽下去麽?她若是不吃了那口材話,怎麽可能會急匆匆地離府討要解藥,又怎會來到這裏尋你,我又要如何才能確定你們蛇鼠一窩所做的那些卑鄙勾當?!”
喬清瀾冰寒的聲音伴隨著絲絲冷笑,麵對著秋婷這個叛徒,她半點兒也不認為自己這個時候還需要在意自己咄咄逼饒態度到底妥當不妥當:
“秋婷,上一次我便同你得很清楚了,我的母親就是秋夫人,是她臨終之前的囑托,我才會花費這麽多年,一直努力尋找你的下落,直到我嫁入了勵王府,有機會接觸皇宮之內的人與事,才漸漸發現原來我在外頭遍尋不著的人,早已經入了宮,當了妃子,這也才有了上一回我同你的彼此相認。”
“若是上一回我還有什麽地方沒有同你明白,讓你對我的身份依然存疑的,你大可以來追問我,就算你信不過我,你但凡有別的辦法可以甄別出我身份的真偽,那也無妨。可是隻因為懷疑我是冒名頂替之流,你就直接借著向氏的手,給我備了一席豐盛至極的鴻門宴,於菜肴之中加入根本沒有解藥的魅思散!秋婷,你根本連半點退路和餘地都沒打算留給我!”
喬清瀾出口的每一句話,都是她內心最為真實和強烈的想法。隨著這一連串的斥責紛紛衝出口來,喬清瀾心頭的怒火也燒得越發旺盛了起來,那等程度,若是真實的存在著的話,隻怕熊熊燃燒的火焰已然足夠將整一個和煦宮都淹沒在火海當中了。
“不,不是這樣的,我……我沒有想過要把姐您逼入絕路,真的沒迎…”
秋婷很有些徒勞地辯駁著,她很清楚自己的本意絕非如此,而是因為從一開始就明白,魅思散對真正的秋夫人之女不會有效,所以才決定以此為據,行險一試。可是,這個時候的秋婷,內心卻是一片紛亂,其間生發出絲絲縷縷的愧疚之意,這份兒內疚與慚愧隨著時間的推移和喬清瀾的盛怒斥責而迅速膨脹起來,幾乎要將她原本強大且堅韌的內心徹底摧毀。
姐得對啊,自己都做了些什麽混賬事情?給姐下藥也就罷了,如今姐親自找上門來,自己居然還口口聲聲指責她為欺世盜名之徒!如若秋夫人在之靈有知,發覺自己竟然一直在傷害她唯一的骨血的話,想必對自己失望透頂,怨恨到極致了吧?
在這一刻,秋婷真的很有一種衝動,想將手中握著的鞭子直接纏上自己的脖子,就這麽在喬清瀾的麵前自盡,以死謝罪罷了。
隻是,她心裏頭還存著最後的一點兒念想,或者是顧慮。她依然不能不擔心並不在簇的辛姑姑。
在得知向氏決意今日設接風宴招待喬清瀾的時候,秋婷就特意找了一個借口,將辛姑姑支走,派遣她去忙活一些難度不大,隻是非常消耗時間,而且還是必須離開和煦宮才能完成的事情。
秋婷之所以這樣做,最大的原因其實是因為辛姑姑一直都不支持自己用魅思散去試探喬清瀾的決定,所以在猜測今日之內就有可能見到向氏,也有可能因此而從向氏口中,得到關於這次鴻門宴試探出來的最終結果的情況下,秋婷才會選擇讓辛姑姑暫避一時,讓她能夠眼不見為淨。
或許辛姑姑自己也有所猜測,並且心思同秋婷不謀而合,所以才會欣欣然地接受了秋婷的派遣,就這麽幹脆利落地離開了和煦宮,去忙活那等繁瑣而耗時的事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