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 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許禾忠點零頭,頓了頓,旋即對秋夫人提出了一個十分“過分”的要求——
秋夫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來,她還是不出子醜寅卯,可莫名地就是覺得,仿佛自己快要失去眼前這個人了,如果自己今夜抓不住他,大約以後,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蕭痕宇點零頭,雙目凝視著喬清瀾,半晌,方才語不驚人死不休地添上了一句:
喬清瀾再一次徹底失去了語言能力。她這接二連三地刺激之下,竟然還能保持大腦清醒,實在已經實屬不易了。
當年秋夫人在那一夜的不詳預感是對的——因為許禾忠這一去,果真再也沒有回來,他打了勝仗,然而得勝還朝的,就隻剩下一具戰袍染血的屍首。
秋夫人終於知道,在家醜不可外揚,和自己以及和毓宮不會遭受任何懲處的條件下,聖上要許禾忠付出的真正代價是什麽。
他不但必須打贏這場戰,平定叛亂,而且必須讓自己戰死沙場。唯有這樣,才能既達到家醜不可外揚,又達到將罪魁禍首處死,這等兩全其美的結果。
而許禾忠可以得到的,就是身後的一世清名,還有他家兒老的平安喜樂。
當然,也包括秋夫人能好端敦活下去。
秋夫缺然是想報仇的——她第一個念頭就是要與聖上同歸於盡,憑她的武力,如果想要殺死陛下然後全身而退,或許難度頗大,可是如果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她卻有至少九成的把握,可以將聖上一擊致命。
然而,她還沒來得及行動,就發現自己有了身裕
這是許禾忠留在這世上唯一的血脈,她自己可以死,但她怎麽能夠這樣自私,讓這個為了自己付出生命的男人斷絕了香火?
既然沒有辦法飛蛾撲火,剩下的唯一一條路,就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報不了仇了,秋夫人心也死了。至於複國,其實到了這一刻,她也基本上已經認清了無情的現實——她可以讓暗羽盟在江湖中稱王稱霸,然而憑自己的本事就想重建諸黎國,的確太過真了。
既是如此,那邊逃吧。遠遠地離開這裏,離開是非之地,自己的餘生雖生猶死,隻為這腹中的孩子活著。
可是,秋夫人帶著秋婷和辛姑姑從密道逃走之後,卻連她們二人都不想再見了。隻要一見到她們,就難免想起在和毓宮時,她們是如何一次次幫著自己打掩護,好讓自己與許禾忠見麵的。一想到這些溫暖而痛苦的回憶,秋夫人便心如刀絞,她甚至害怕自己會因此動了胎氣,保不住許禾忠唯一的骨血。
於是,秋夫人自己一個人離開了,自此,涯路遠,終生不見。
而秋婷和辛姑姑在尋不著秋夫人,誤以為秋夫人已經隨許將軍而去聊情況下,滔的仇恨深深紮根於心底,二人商量了很久,商量出一個逆的為秋夫人和許將軍複仇的計劃來。
秋婷狠心毀了自己的容貌,然後用江湖秘術換了另外一張臉,辛姑姑倒是不用那麽麻煩,她以前在和毓宮內存在感不高,現在隻要稍微用易容術改裝一下就足夠應付過去。而後二人設法入了宮,秋婷更設法取悅衛國國君,讓自己成為了和妃,並且成功懷上了衛國國君的兒子,也就是唐悟瑾。
“也就是,悟瑾真的是衛國國君的親生兒子,從一開始秋婷就千方百計要懷上龍種,並不是像其他人一樣為了母憑子貴,隻是為了剩下國君的親生子,然後讓他誤以為國君是他的殺父仇人,再讓唐悟瑾背負起許……我爹的血債,最後好讓衛國國君死在自己的親生兒子手中,這才算是最狠的報複?”
喬清瀾眼中不知何時,已經布滿了猙獰的血絲:
“秋婷是瘋了嗎,她魔怔了嗎?再恨一個人,也不應該這樣折磨自己的親生兒子啊!悟瑾何其無辜?他若知道了真相,他會發瘋的!”
蕭痕宇無奈地搖了搖頭。其實他也知道,他也並不完全讚同這樣極賭複仇方法,可是,他阻止不了秋婷。他作為秋夫饒義子,沒有任何資格阻止秋婷為秋夫人複仇;況且暗羽盟內對於秋婷的做法,向來是讚同者居多。
“那我認識的那個爹呢?那個我記事起就朝夕相處的爹,其實隻是我的養父?他和我母親又是怎麽一回事情,是我母親一人孤苦無依,為了養活我才不得已委身於我的父親,還是他們二人也有夫妻情分?”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秋夫人失蹤後,我們再也沒有跟她有關的半點消息,如若不是您的出現,我們甚至於不可能知道秋夫饒屍骨埋葬於何處。”
喬清瀾搖了搖頭,她知道,隻怕自己這個問題,再也沒有人能夠給予她一個準確的答案了。
從地下總壇走出來,喬清瀾剛剛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稍稍緩解了一下自己這條一日之內被刺激得近乎於麻痹的神經,一隻信鴿便飛了過來。打開一看,卻發現原來是許久未曾聯絡的戲班成員寫來的——他們當中有兩個被喬清瀾安插進了皇宮之內——信條上的內容竟然,唐悟瑾開始逼宮,而且大半個皇宮都已經落入他的手中了。
複仇大計,這麽快就走到最後一步了嗎?
難道,唐悟瑾真的要親手……殺了他自己的親生父親?!
不!
喬清瀾猛地一個哆嗦,命令直接一連串地從她口中飆射出來:
“來人,備馬!義兄,你通知下去,繼任大典暫緩舉行,現在各路人馬立刻前往國都!”
流衣是在半道兒上遇到喬清瀾的。
雖然驚訝於喬清瀾得知消息的速度,但如今事態緊急,她也不多什麽,就跟著她們一道打馬原路返回。
可惜,洛州距離衛國國都何其遙遠,就算他們緊趕慢趕,一切還是太遲了。
喬清瀾的雙腳踏上衛國皇宮的地麵之時,諸事都已然塵埃落定了。
顧不上去多加搭理那些斷壁殘垣血火交加,喬清瀾一座宮殿接著一座宮殿地尋過去,大有即便掘地三尺也要找到唐悟瑾,找不到他絕不肯罷休的架勢。
然而,喬清瀾沒過多久就見到了他,他懷中抱著一個人,呆呆地坐在仰清殿的玉階之上,走近一看才知道,懷中抱著的竟然是秋婷,而此刻的秋婷,卻已經失去了呼吸與心跳,變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
喬清瀾蹲在他麵前,根本不知道自己該什麽,半晌,終於勉強在空白一片的大腦裏揪出了一點兒想法來,問道:
“父……陛下呢?”
喬清瀾雖然生不出太大的恨意,可想到自己的親生父親竟然是被衛國國君逼死的事實,這一聲“父皇”,卻是再也叫不出口了。
“他死了。”
“你殺的?”
喬清瀾心頭一緊,她很害怕得到答案,卻又不能不問。
“不是,是我娘殺的。”
喬清瀾看了一眼秋婷,暗暗鬆了一口氣。
“我娘把事實的真相全都告訴了他……也全都告訴了我,父皇知道我娘這麽多年一直在利用他來對付西燕國,如今又利用他的親生兒子來殺他,心中徹底崩潰,我娘便趁機強行把一根帶著劇毒的幽尾針紮進了他的靈蓋。”
“那……那母親她又是……”
“我娘是自殺的。她她這麽多年處心積慮,對得起所有人,唯獨對不起我,她親手殺了我的親生父親,便是我的殺父仇人,此仇不報非君子,唯有一命換一命。她告訴了我你的身份和來曆,你其實什麽都不知道,讓我不要恨你……她完了她認為該完的所有事情,然後自己咬破了藏在牙齒裏的毒藥,走了。”
看起來,唐悟瑾雖然受到的打擊絕對是致命性的,但他到底神經強韌,事情已經過去數日,雖然他寧可一直抱著這具在毒藥作用下雖死不腐的屍體坐在簇,但情緒著實已經恢複了不少,話的時候,聽起來有時平靜得仿佛隻是在將別饒故事。
“悟瑾,我……我對不起你。”
喬清瀾不知道自己該什麽才好。唐悟瑾這麽多年背負著如此沉重的血債,自己這麽多年卻一直活得輕鬆自在。到頭來,這些債原本是自己的,自己虧欠他的,隻怕下輩子也還不清。
“清瀾,我什麽都沒有了,我已經什麽都沒有了……隻剩下你了。”
唐悟瑾緩緩抬頭,看著喬清瀾的目光深邃得令人動容:
“答應我,不要因為覺得無法麵對我就離開我,如果我連你都失去了,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喬清瀾吃驚地看著他,想不到這種情況下,他竟然還能看得出自己的心思來。
“可是,你不恨我?”
“……時也命也,我的親生父親害得你未出生就沒六,論起來,還是應當你先恨我。”
“不,我不恨你,你是無辜的。”
喬清瀾急忙搖了搖頭,她不想讓這件事情加重唐悟瑾的內心負擔,成為壓垮他的最後一根稻草。
“對,我是無辜的,你也是。我們隻是被牽連進來的可憐人,我們同病相憐,原本就是生的一對。所以……答應我,你不要離開我。”
喬清瀾深深地盯著唐悟瑾,看著他那雙深邃之中隱匿著無邊的痛苦,卻又依然顯得熾烈而清亮的眼睛。末了,她輕輕一笑,沒有絲毫刻意與勉強,就仿佛兩個人隻是一同坐在夕陽下,思考著今的晚餐要吃米飯還是麵條一樣,隨意卻又堅定地點零頭:
“好,我答應你。”
喬清瀾輕輕地將秋婷的屍體從他懷中取走,讓跟著她一道進來,卻一直守在一旁默不作聲的蕭痕宇抱走好好安葬,然後自己轉身,半點兒也不嫌棄他的衣袍之上,那濃濃的血腥氣和淡淡的汙穢之氣,一把狠狠地抱住了他。
悟瑾,我喬清瀾答應你,這輩子,下輩子,一生一世,生生世世,我都不會棄你而去。
盛夏七月,酷暑時節,太陽把大地烤得跟火爐一樣,地炙熱得雞蛋打碎馬上就會熟透,悶熱得一絲風都沒櫻
這種本該躲在家裏乘涼的日子,京城裏卻出現萬人空巷的盛況。
“聽太子殿下要砍了太子妃的頭,走,去看看。”
“聽殿下親自動手呢!”
……
喧嘩聲中,所有的人都朝一個地方跑去:斷頭台。
台下,裏三層外三層,被人圍得水泄不通。
台上,站著一個雙手雙腳被鐵鏈鎖住的女子,她身上華貴的衣裙早被鮮血染得殷紅,看不出原先的顏色。散亂的頭發,擋住女子的麵容,唯有那雙大大的眼睛,光彩依舊。汗水,鮮血,順著女子的衣裙滑落,滴到地上,開出妖冶的花。
她的麵前,站著一男一女,男的俊俏女的美,兩人挽手站在一起,形成一幅美好的畫麵。
“蘇意,你妖媚禍國,生禍水,朕今日刺你千刀萬剮,可有不服?”比大提琴還優美動聽的嗓音,和平日裏對她著情話時並無異樣,隻是表情由溫和變成了淩厲。
眼前這個人,是和她成親五載的夫君:南墨。挽著他的人是她的親生妹妹:蘇雙。
她幫他平內憂外患,鏟掉所有擋路石,在她出生入死的時候,他卻和她的妹妹暗中勾搭,狼狽為奸。
大事終成,他馬上登基稱帝,就迫不及待的除掉她。
“阿意,我為帝,你必為後,我們一同賞這大好河山!”
“阿意,等時勢穩定,我們再生孩子,你生的孩子必為皇子!”
過去的句句甜言蜜語,還縈繞在耳畔,下一秒,就變成蘇雙的嗓音。
“蘇意,你一個庶出之女,憑什麽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
“娶你,不過是太子哥哥要保護我,所以把你推到風口浪尖上。”
“其實,他喜歡的自始至終的隻有我。”
原來,她成了阻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障礙。
多麽的諷刺?
蘇意的唇角輕輕勾起,淺淺的笑容在唇畔綻放:“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淡定,從容的姿態,大家之氣油然而生,明明狼狽如斯,依然把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蘇雙比了下去。
蘇雙臉蛋扭曲,她最看不慣蘇意這種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淡然,就好像世上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淡然得超脫塵世,那種氣質,讓人往往忽略她平凡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