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都市青春>此間> 第46章 桃花源其二

第46章 桃花源其二

  司徒獻笑道,“正是。”


  另一名道,“不對啊,子默仙君入門派時間比我二人都要早。他的年歲必定在千歲以上了,怎麽可能是仙友口中所說,什麽十五歲模樣的少年。”


  司徒獻的笑容有點垮,“你們的意思是,他比你們資曆高?”


  他終於察覺到一個事實,自己可能被耍了。


  一名答道,“是啊。我們入門派才幾年。聽說,白石長老收子默仙君為徒,是在仙魔大戰後不久。仙魔大戰距今也差不多快要一千年了吧?”


  司徒獻是仙魔大戰中主要角色之一,他當然知道,若是簡默自那時起就已入玉笥山門下,斷不可能是十五歲少年的模樣。除非……隱藏實力,幻化己形。


  好啊,他——


  司徒獻剛想說自己如何如何的坦誠,卻突然想起來一事:自己當初是聲稱自己是一個藉藉無名的小妖,並未透露他是魔界之主的身份。所以,如此這般考量下來,雙方竟是扯平。


  因為他們對彼此都有所隱瞞。


  那守門弟子又道,“不巧的很,姑娘。簡默仙君一年有大半時間不在門派之內。”


  他會去哪兒呢?司徒獻忽然想起了那座荒山。


  他到了那座荒山,卻不見荒山。


  初來時,這裏遍地荒蕪,滿目瘡痍。後來,這裏萬物複蘇,滿目青山。


  直到這時,司徒獻才發現,這座更名為寒山攜的山的旁邊,就是曾以荒涼為名的青楓浦。


  可如今,青楓浦不再荒涼,有人引了一□□泉,至此,世間多了一處太液池。


  青楓浦……


  司徒獻忽然想起了一個人。


  元啟三萬八千四百四十一年,司徒獻還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散仙。


  那日,有一仙人,一葦渡江。淩然出塵,浮水而行。


  忽地,那一葦停了一下,抱劍而行的青衣男子側眸看向荒涼的水邊,那雜亂的岸邊碎石上,好像趴著一個什麽人,一動不動。


  ……


  破觀。


  “阿娘……”七歲的小孩子啜泣出聲,幾聲夢吟。


  一身青衣的男子端著木盆走進,裏麵盛著剛剛燒好的熱水,試了試水溫後,可能是覺得燙,拂手將溫度調到合適後,將手帕浸濕給還在昏迷的孩子擦了擦臉上的灰。


  他年紀輕輕,傷倒是受得不少。不算身上的,隻論這眼上的傷,雖不致命,卻足以讓他暫失視覺。細細檢查了一番之後,卻發現這孩子的嗅覺聽覺也封了。


  真是奇怪。


  等了足足十五天,這孩子才得以醒轉。


  “你叫什麽名字?”司徒獻問道。


  “記不太清了……可我總會在夢裏聽見有人喊我庭兒。”那全身上下都被繃帶包紮住的人低垂著頭。


  “還記得傷你眼睛的人是誰嗎?”司徒獻又道。


  那小孩怔忡地伸出一隻手,想要撫上那眼上的繃帶,最終卻還是沒有觸上便垂下。


  “.……記不起來了。”


  “不記得就不記得吧。不開心的事就該不記得。”司徒獻輕輕握住他的一隻手,“我們兩個,一個半瞎,一個半聾,剛剛好。”


  本來,司徒獻是想打算與墨憂在鳳唳國的幽都碰麵的。可為了眼前這個失明的小孩子,這事不得不暫且擱置下來。


  剛剛將給墨憂的信送出去,司徒獻轉身看向庭兒,卻見他已經將繃帶解到了最後一層。


  “喂,等等!”他原本是坐在欄杆上的,這一著急,一腳踩空,竟是朝端坐在那兒的庭兒撲去。


  最後一層紗布堪堪滑落,那雙美得驚心動魄的眸子睜開的瞬間,卻是見一個清雅俊秀的男子朝自己撲來。


  庭兒:“……”


  司徒獻想說避開,可未料,那人隻是端坐在原地,見他撲來後,訝異之色也隻是一閃而過,便神態自若地張開了雙臂,接住了那人。


  雖然司徒獻已經借助法力削弱了這股衝勁,但畢竟庭兒隻是個七歲的孩子,撲入庭兒懷裏的那瞬,司徒獻竟生平第一次體會到了羞赧是什麽感覺。


  然後,雙雙跌倒。


  “砰”,一聲悶響。


  你說這次是一場意外吧,庭兒其實完全可以躲開,讓司徒獻自個兒摔一下,反正又不會死,頂多疼幾天。你說這次不是一場意外吧,偏偏在落地之時,司徒獻竟還能有時間伸出兩隻手,一隻墊在簡默頭下,一隻輕輕擁著簡默的背。


  兩人以這個姿勢僵持了半天,忽然,庭兒開口,聲音悶悶地,“對不起,我以為我能接住你的。”


  司徒獻心道,其實你不用接住我的,我摔一下又不會很疼。


  可是他沒有說,他隻是直起來半個身子,揉了揉庭兒的頭發,“你接住了,隻是你太小,我太重了。”


  庭兒垂眸思索片刻,“那你可以等我長大嗎?”


  等我長大後,我就可以接住你了。不僅如此,我還可以為你做好多好多事……


  “大哥哥……我想保護你。”


  這話說出口時,司徒獻愣住了。


  從未有人說過這樣的話。


  就連他與最好的朋友墨憂也隻是說,“誌同道合,一路同行”而已。


  若是誌不同道不合了,他們就會分道揚鑣。


  可是,麵前這個認識了不過半年的孩子,竟然要說想保護他。


  可是,司徒獻沒有當真,他隻是抬起手摸了摸他的頭,“我知道庭兒是想報恩,因為欠別人的恩,不還會良心不安,對不對?”


  庭兒卻搖搖頭,“報恩是一定要報的,可是這與我想保護你,長長久久地保護你是兩碼事。”


  彼時不知,一個七歲小孩子的話,竟是一諾千金,竟是至死不渝。


  後來,司徒獻還是要走了。


  簡默坐在破觀裏,垂著頭,“大哥哥,以後……還會再見嗎?”


  司徒獻手提一把長劍,他立在門口,傍晚的餘暉落了他一身,竟將一身普通的青衫照的如同神緞。


  “也許吧。對不起庭兒,我這次去的地方很危險,我不能帶著你去。”


  庭兒將頭垂的更低了,他乖巧道,“嗯,我知道。”


  司徒獻終於還是離開了。他這一走,竟是再無歸期。


  他好像把這個在青楓浦上救下的小孩子,完完全全徹徹底底地忘卻了。又或者,他認為一個小孩子說的話並不能太當真。說不準,沒幾天,這個小孩子就會離開那個破觀。


  再再或者,他司徒獻行俠仗義,助人為樂慣了。和他相處了近一年的小孩子,也不過是他此生所救之人中的滄海一粟。用不了多久,一年兩年的光景,就可以把這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子從他記憶裏擦去,絲毫不留。


  可是不知為什麽,隔了一千多年光景,原本早已被忘懷的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孩子,竟突然於這一日在司徒獻的腦海中冒出。


  司徒獻怔愣了好一會兒。


  他立在寒山攜前,躊躇良久,終於還是泄了氣,回到了萬惡山。


  當時,手下驕驕,奢奢,淫淫和逸逸正每兩人架著一塊牌匾,麵對麵地爭得熱火朝天。


  驕驕與奢奢抱著一塊寫著“萬魔山”的牌子,“我們這裏是魔界,起個萬魔山的名字多好!顯得我們人丁興旺,仗勢欺人!”


  司徒獻,“……”


  淫淫與逸逸抱著另一塊牌匾,反駁道,“你們起的名字多俗!看看我們萬惡山的名字多有內涵!一看就知道我們無惡不作!”


  兩兩各持己見,爭執不休。


  見了司徒獻後,齊喚了聲尊主後,立馬跑到司徒獻身邊,一左一右,向司徒獻推薦自己手中的匾額。


  司徒獻隻覺得頭疼,“這樣吧,一百年一換,先叫一會兒萬魔山,再叫一會兒萬惡山,這樣總行了吧?反正說的都是我們惡貫滿盈,又有什麽區別嗎?還在這裏爭執不休。”


  驕驕恍然大悟道,“是啊,魔字就等同於惡字呀!尊主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


  淫淫道,“是啊,我們竟然為了這麽一個簡單的問題爭論這麽久,真是太笨了!”


  司徒獻卻怔住了,他有些出神,“魔字……竟等同於惡字嗎?”


  從來……如此嗎?可是,這個從來,是從何時開始,到何年又會停止?


  是誰規定的啊……到底是誰?

  司徒獻覺得頭疼,他不想再想了。


  丟下一句不要打擾,他便去了標著“睡覺”的山洞——這樣簡單的起名方式是魔界的傳統。


  可是他雖然滿身疲累,但卻睡不著。


  因為心很亂,揪在一起成了團麻,找不到入口卻已被困宥在其中,尋不見出口急得慌不擇路。


  最終,他滿身怒火地推開石門,去了魔界寫著“要聽話”的山洞。


  推開石門,裏麵的牆壁上,用歪歪扭扭、狂放不羈的字體寫滿了魔界先祖對後世的告誡。


  司徒獻以前不是沒有來過這個地方,他第一次來的時候隻來得及看了一句,便被前來找他的墨憂打斷了。


  他在這裏學的第一句話,就是那天念給墨憂和他自己聽的那句。


  魔者,為世所厭,為世所棄,為世所恥,為世所憎,為世所詰,為世所懼。


  司徒獻走近牆壁,繼續往下看。


  世間何其之大,足以容納萬物,又何其之小,偏偏容不下魔……


  這世上寥寥無幾的好魔,為這世道所累,絲毫不能喘息,片刻不得安穩……


  作者有話要說:快開學了,不舍真的不舍!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