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變故
太子妃發號施令過後,自由幾個貼身丫頭服侍著歇下。
而她身邊的兩個老嬤嬤就左右橫架著蘇蓉雪往浣衣房拖,一路上不但不避著人,更是恨不能在蘇蓉雪臉上刺上“狐媚”二字。
蘇蓉雪何曾受過這樣的羞辱,被人看了一路,心便也死了半截。
隻恨自己時運不濟,天不垂憐。
好不容易走到浣衣房門前,兩人連踏進去都不願意,架著蘇蓉雪的手一推一送便把人從門外扔進了門內。
院子裏的郝嬤嬤聽見動靜出來一瞧,那地上正趴著一個浣衣房的女婢。
那門外站著的是太子妃身邊兩個粗使嬤嬤,眉頭緊蹙,看著很有些脾氣。
她以為被扔在地上的是沈姣,心叫不好。
忙趕過去把人從地上翻了個麵,一瞧眉眼發現是蘇蓉雪,這才把提著的一顆心鬆了一半下來。
但又一想,那送衣裙去魏氏那裏的豈不又成了沈姣,便恨得牙癢癢。
但到底如今事已如此,且容後再議。
眼下最要緊的是弄清這蘇蓉雪到底做了什麽才弄成這番模樣。
於是郝氏湊到兩位老嬤嬤跟前打聽道:“兩位老姐姐,這是怎麽了呢?”
兩個嬤嬤也不含糊,把蘇蓉雪的一幹行徑都抖了個幹淨。
臨了,兩人將太子妃的話轉述:“太子妃說了,往後各房自己來取衣裳,不容得你們浣衣房的丫頭出入,省的再弄出些這事情來。”
郝氏早晨才受過綰葉的氣,晌午剛過,便又受了這一波氣。
一腔的憋屈正無處發泄,看到地上的罪魁禍首,握著竹鞭子的手一抖,先狠狠抽了她兩下。
兩位老嬤嬤看這架勢,知道郝氏還要懲戒一番才肯罷休便對視一眼告辭離去。
郝氏好言好語把人送走,看著趴在地上的蘇蓉雪冷下臉來。
這個小蹄子看著人畜無害,居然這麽能壞事。
她換沈姣去太子妃處送衣原以為是個萬全之策,卻叫這小蹄子壞得幹淨。
若單也就是這樣便罷了,嗬,便是這個身份還想著去勾引太子殿下?
如今可好,不僅把自己的命搭進去半條,更是讓她在太子妃心中落了個管教無方的印象。
把她這些年積攢的情麵都耗得個幹淨!
郝氏越想越氣,一麵罵一麵揮起鞭子:“下賤坯子,罪奴的身份還想勾引殿下,是嫌自己性命太長了是嗎!”
蘇蓉雪本就周身疼痛,此刻更是被鞭子抽得來回翻滾著躲避。
她忍著身上如雨點似的落下的鞭子,使勁兒拽住郝嬤嬤的褲腳道:“嬤嬤,嬤嬤您放過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郝氏揚了揚鞭子,冷笑道:“放過你?放過你,下次你再闖禍惹到我頭上,誰來放過我,不如現在就讓我把你打死我們兩相幹淨!”
“嬤嬤,嬤嬤留我一命。我對您還有用。”
可郝氏才不聽這些求饒的車軲轆話,鞭子還是死命地往下落。
蘇蓉雪眼看著鞭子又要往下落,閉著眼拚死喊道:“奴婢、奴婢有辦法讓沈姣乖乖就範!”
郝氏揚到半空的手忽然停住,狐疑地看向蘇蓉雪:“你有辦法?”
蘇蓉雪見自己的話有用,這才顧得上喘一口氣兒。
她壓低聲音衝郝氏道:“嬤嬤,你過來些,我單獨說與你聽。”
且說沈姣自魏良娣的飄綿院出來,心中紛亂一路往回走。
正走到花園中時,遠遠便見好大的一行人浩浩蕩蕩逼近。
這樣的儀仗在東宮之內,也就是太子殿下才有了。
方才在魏氏那裏才提及過太子,一出門便直直撞上。
沈姣心中五味雜陳,更加安分地跪在路邊,弓著腰垂頭靜待太子的儀仗過去。
太子裴謹此刻一襲米白色蟒紋錦袍,端坐在步攆之上,腰間垂下的香囊佩環隨著攆夫的步伐輕微晃動。
他單手支著腦袋,高挺的鼻梁在臉側投下一片陰影,茂密漆黑的劍眉不經意便擰了起來。
“停。”他揚手。
身邊的老宦官不解道:“殿下有何吩咐?”
裴謹不悅地看了眼跪在邊上的沈姣,微微垂下的眼裏藏著淡淡怒意:“趙應,要不要孤替你去問問,你那徒弟究竟把孤的行蹤賣了多少人。”
“是老奴管教無方,理當重罰!”趙應顫著腰跪下去,“老奴即刻便將人送去刑房,一切任憑殿下處置,絕不姑息!”
裴謹懶得聽他這些車軲轆話來回套,眼神從沈姣頭頂掃過,語氣淡然:“清人。”
趙應如蒙大赦,邊擦額頭的汗便往過去:“老奴省得了,老奴這就去!”
他小跑著走到沈姣麵前,語氣便十分不善:“你浣衣房的婢子如今都這般不識規矩麽?”
沈姣被他這劈頭蓋臉地一問,還不知道自己錯在何處。
但自她做女婢以來便知,凡事先認錯總是沒問題的。
她便低著頭回道:“奴婢方才給魏良娣送了衣裙出來,不想碰見了太子殿下儀仗。許是衝撞了殿下,奴婢罪該萬死!”
沈姣故意將這最後半句加重,裴謹坐在步攆上卻覺得好笑。
倘若他真要她萬死,她又當如何?
“罷了,掉頭。”裴謹合上眼,“回修竹院。”
“可是殿下,若今日兩院都不去,恐怕宮裏不好交代……”小宦官顫著嗓音回稟。
裴謹睜開眼,淡淡道:“你既如此明理,倒不如孤這太子之位交由你來坐可好?”
小宦官嚇得帽子都戴不穩就跪在地上叩頭:“奴不敢、奴不敢!”
“掉頭。”裴謹再次合上眼簾。
這次小宦官再不敢多說一字,忙應道:“是、是、是。”
趙應等了半晌也不見太子殿下說怎麽發落這婢子,一轉頭卻發現殿下的步攆都掉頭走回去好遠了。
忙衝著沈姣道:“去去去,今日是你命好,下次再行這樣不知禮數的事,大羅神仙也救不得你。”
沈姣這才鬆了口氣,恭恭敬敬稱是:“多謝公公,奴婢定謹記在心。”
趙應裝模作樣地應了一聲,這才小跑著又去追太子殿下的步攆。
沈姣從容自地上站起身,拍了拍塵土,仍舊是回浣衣房。
她前腳剛進浣衣房,後腳便被青昭拽到一邊囑咐起來:“沈姐姐,待會兒若見了蘇姐姐,千萬別問她發生了什麽,她麵皮薄,我怕她受不住。”
沈姣一聽,心裏唬了一跳,問:“怎麽了?可是太子妃院裏的嬤嬤罰她了?”
青昭小聲道:“具體怎麽的我也不清楚,隻是蘇姐姐先是破了麵相,又是挨了郝嬤嬤一頓鞭子。此刻蒙著被子躲在屋內,誰也不肯見。”
沈姣雖不知出了什麽事,但聽著應當不是小事,心下也一時無措:“蘇姐姐好麵子,我們不要去攪擾她。她分內的衣裳我來替她洗,你便多操心著她。若她有想吃的想喝的、又或是想通了想請醫者,你盡管來告訴我。”
青昭重重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如此,自晌午到傍晚,沈姣勤勤懇懇洗了一下午衣裳。
而蘇蓉雪那邊始終房門緊閉,隻青昭進去送過兩回水。
待到把衣裙全部晾好,將手洗淨,沈姣才拖著疲憊的身子往房裏走。
正走著,身後忽然傳來青昭焦急地呼喚聲:“沈姐姐,出事了!”
隻見青昭連氣兒也顧不上喘,拽住沈姣的袖子道:“沈姐姐,你弟弟、你弟弟出事了,就在雜院那邊,我、我剛路過郝嬤嬤房裏聽見的!”
哐啷一聲,沈姣手中的木桶落了地,骨碌碌滾出去好遠。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明明她已經囑咐過弟弟,也沒再直接拒絕過郝氏,為什麽會這樣?
青昭還沒反應過來時,沈姣已經提著裙子跑出去好遠。
“沈姐姐,沈姐姐!正門出不去的,太子妃中午發了話,以後浣衣房的女婢都不能隨意進出正門,郝嬤嬤現下正守在那裏!”青昭忙在後邊喊。
沈姣看到郝氏守在正門門口的樣子,突然之間心就涼了半截。
但她還是定了定心神,強裝鎮定地走上前去:“嬤嬤,聽聞我阿弟在雜院那邊出了事,嬤嬤可行個方便讓我出去瞧一瞧?”
郝氏看著她精致的小臉兒嚇得慘白,眉宇間更見三分得意,嘴上卻推三阻四:“沈姣,不是嬤嬤不念著你的好,隻是如今太子妃才發了話,嬤嬤也沒法子放你出去。你阿弟的性命固然緊要,可你的命便不重要了嗎?”
沈姣一聽這話,便更加篤定郝氏和今晚的事情脫不得幹係。
“但是呢,也不是沒法子。”郝氏看著沈姣,親昵地拉過沈姣指如蔥根的一雙手道:“你知道的,嬤嬤最疼你,也是時時刻刻盼著你能與我家做個新婦。若是……嬤嬤還能不幫你嗎?”
沈姣不動聲色地將手抽出來,沒誰比她更清楚郝家的那副虛偽麵孔。
就算她答應了他們,他們也不會盡力醫治弟弟,隻會一味地欺瞞她。
她上輩子已經走過一次彎路,這輩子不可能再聽信他們母子倆的鬼話!
她強迫著自己冷靜下來,提裙轉身走回後院。
望著後院的圍牆,她在心裏預估了高度,轉而握住青昭的手道:“青昭,幫我搬個椅子來。”
“姐姐,姐姐你這是要做什麽?”青昭聲音帶了哭腔,“私出浣衣房是死罪啊姐姐!”
“青昭,我知道。但是我必須出去。如果你不想幫我,我不勉強你。”
沈姣將身後的頭發盤起,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頸,順手將袖子也挽好。
回身就要去搬椅子。
青昭拽住她的胳膊,淚眼朦朧地看向她:“姐姐,我幫你。”
兩個人動作麻利地搬來了兩個椅子,沈姣比了比牆的高度,指揮著青昭:“幫我把兩個椅子架起來。”
“好。”青昭把椅子架好,看著那搖搖欲墜的樣子忽然道:“姐姐,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吧,太危險了!”
“來不及了。”沈姣看了青昭一眼,提著裙子就爬上了架起來的椅子。
青昭隻能在底下使勁替她扶著椅子,可還是無法控製椅子劇烈搖晃的程度。
沈姣狠了狠心,用力一躍勾住了瓦簷邊緣,雙手雙腳一齊發力才有驚無險地翻過牆頭。
騎在牆頭上時,她看著院子裏麵的滿眼淚水的青昭,忽生不舍,哽咽道:“倘若姐姐回不來了,早上魏良娣賞的那些東西就都給你和蘇姐姐了,你們一定要保重!”
說完她從牆頭閉眼向下一跳,撲通一聲摔在地上。
她忍住左腳腳踝傳來的疼痛,拖著腿就朝雜院正門跑去。
還未過兩院間的拐角,沈姣便聽見一陣嘈雜聲。
她趕忙加快了步速,果然一過拐角便看見滿臉猥瑣笑意的郝石頭。
還有他領著的那一幫子人不住地對著地上的沈沐陽拳打腳踢的樣子。
“住手!你們都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