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這日,我無聊地躺在床上數著帷帳上的珠子,桃子端著些鮮果進來,氣衝衝往桌案上一放,好像嫌發出的聲響不夠大似的,又拿起托盤重重的放下去。
我道:“桃子,這是你家公子的屋子。”
桃子點頭:“我知道啊。”
我坐起身子披了件外裳看她:“哦,那你知不知道,你家公子盡愛用些奢華之物?”
桃子看了一眼剛用托盤砸在桌案上的坑,顫抖道:“知……知道啊。”
我感歎:“自古無商不奸,嘖嘖,這梨花木的書案真是又貴質量又不好。”
桃子欲哭,小心翼翼摸了摸被她砸出來的坑:“多……多貴?你就直說,克扣我一年工錢能賠得起嗎?”
我下床舒展了一下腰身,命桃子找來一把算盤,眯著眼算了起來,桃子在一旁嚶嚶掩泣。
半晌,我痛心疾首地說:“恐怕得賣十個你。”
桃子可憐兮兮地抓住我說:“聽聞長姐如母,我既認你做了姐姐,這往後我要是嫁人了,你肯定得給我備嫁妝是不是,那我少要些嫁妝,你就用那個錢給我還債吧。”
我:“……”別的不說,我偶爾的不要臉她倒是學的爐火純青。
不過她說的倒是頗為有理的樣子,可問題是,“你看我這副樣子,像是有銀兩嗎?”
她還真的認認真真看了我幾眼,確定我是個身無分文的窮人之後,又轉著眼珠子心生一計:“要不然,你去勾引公子吧,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還有衝冠一怒為紅顏什麽的,你要是能吹個枕邊風,沒準我就不用還錢啦!”
“噗!”我一口茶水沒忍住噴了她一臉,“對不住。”
“……”
最終我們決定,索性將那托盤就糊在桌案上,既擋住了坑,又不失為一種新潮的雅致。
等一切做完,我這才仔細瞧了瞧那盤鮮果,問道:“這是打哪來的?”
桃子跺腳:“沈姑娘命人送的,氣死我了,我來的路上聽幾個丫頭說,沈姑娘寧肯委屈了自己,也要勸你留下來,果真是世間大義,什麽最偉大的愛莫過於成全和放手……不然你以為我剛進來的時候為何那麽生氣呢。”
我目瞪口呆。感情說沈秋磬劃了我一刀子還是為我好唄?
我問桃子:“你就為這個砸桌子的?”
桃子點頭道:“對啊,還不都是你的事,所以那個坑你得負全責。”
我:“……”好吧剛剛說錯了,我的不要臉她是學得青出於藍勝於藍。
直到晚膳時分,雲起才回來。
我原本正在和桃子邊興致勃勃逗著蛐蛐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飯,直到雲起風塵仆仆地進了屋子,桃子才一溜煙地跑了個沒影兒。這個死丫頭,知道雲起最近不喜歡我用膳的時候還不忘玩,就自己跑掉留我一人在這裏應付雲起。
他端坐在桌對麵,低頭不語,一副認認真真用膳的樣子。我不禁一陣懊惱,偷兵符的事兒還沒舒了他的氣呢,剛剛怎麽就沒注意又惹到了他,正低頭自責,想著要不要說點什麽好聽的話來緩解一下氣氛,但又一想,我方才與桃子玩的好好的,是他徑自坐在桌前吃了別人的飯,末了還要生別人的氣,遂一下子沒忍住氣鼓鼓道:“你倒是跟那些風流的公子哥一樣,想進哪個姑娘的院子就進哪個姑娘的院子,我這裏又不是勾欄院,聞著有香氣兒就能進門的。”
雲起舀了一碗湯,剛喝下一口,聽到我的話後一下子沒忍住嗆得“咳咳”個不停,好半天才緩過來,我也沒料想隨口一句話殺傷力這麽大,趕緊上前順著拍了拍他的背,告訴他我並不是想讓他去勾欄院的意思,他沒理會我,估摸著還在為那日的事情生我的氣。
之前言清說男人大多都喜歡溫柔細膩的姑娘,叫我不要總是莽莽撞撞,應該學些嫵媚的舞姿或是精通琴棋書畫之類,總之就是一些上不得台麵的禦夫之道,方能博得雲起歡喜,對此我甚是嗤之以鼻,我堂堂正正一個好姑娘,怎能學春風一度裏那些媚色勾人的玩意兒。
不過詩裏倒是說了,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想到雲起能將生命置之度外跳崖來救我,當真是把我看作那三千弱水中他隻想飲的那一瓢,我有愧於他,還總是惹他生氣,確實應該哄哄他讓他歡喜才對。想罷便挪了凳子在雲起跟前坐下,學著春風一度裏的姑娘花枝招展的姿勢,體貼地給雲起布菜。
雲起抬頭愣愣地看著我:“……”
我心下一喜,男人果然都是一樣,他見我如此溫柔體貼的模樣,肯定是歡喜了的,遂繼續給他碗裏夾菜。不料雲起一把將我扯進懷裏,仔仔細細地摸了摸我的額頭,才道:“這又是哪一出?”
我朝著雲起的身子蹭了蹭,裝模作樣掩麵含羞道:“奴家……奴家如此,公子可還歡喜?”
雲起閉了閉眼,發出“嘶”地一聲,之後便不再說話了,模樣看起來好像有些隱忍。
我恍然大悟,趕緊從他腿上跳了下來,十分懊惱,原來他是不喜這樣的!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莫名其妙地丟了一句“你當真以為我的自製力好得像聖人一樣”,淨了手便徑坐在書架旁的桌案,撈起來一本書看,我跟上前去故意學著他方才的樣子,也上下打量了一會兒,發現他似乎並沒有要走的意思,在心裏斟酌了一下措辭才道:“我看今日這天兒黑得好像有點早了,你要不要早點休息?”
“好。”
沒成想他這麽好說話,我心裏一高興,神情也放鬆了下來:“那你幾時走?”
“這是我的屋子,我自然是睡這裏。”
我急道:“那我呢,我去哪裏?”自我醒來之後,就一直住在這間屋子裏,難不成雲起要把我趕出去?
雲起幽幽地開口:“除了這裏,你還有別的去處?”
我下意識地搖頭,想著他應該是不大生我的氣了,心裏有些開心。又猛然想起他說過的荒唐話,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雲起不會是想要非禮我吧!遂睜大眼睛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
雲起見狀像是被逗笑了,走過來敲了一下我的腦袋,指著隔間裏的軟塌道:“我自然宿在此處離你遠遠的,想什麽呢,是不是覬覦我的美色已久,想非禮我?”
“……”我無語,這的確是隻有雲起才說得出口的話。
他在隔間的書房裏不知道鑽研些什麽,我躺在榻上隨便翻看言清之前賣給我的話本子,風聲沙沙作響,歲月漫長,像是一輩子都會這樣溫溫潤潤地過下去了一樣,我不禁抬頭朝雲起的方向看去。
燭影搖紅。
我道:“雲起,你說我們這算不算野合?”
雲起扶額:“……你說算就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