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八章 我是你娘
小小的徐子墨，拚命地哭著喊著叫著，並試圖跑過來想要阻止火勢的蔓延和燃燒。
我萬萬沒有想到徐子墨他會衝過來，我以為他隻是來看一眼王樹緣而已，我又想錯了，看來我真的不夠了解徐子墨。
我的嘴角動了動，這個孝順的孩子，終究還是在這最後一刻忍不住跑了出來，看樣子，他的師傅對於他來說，真的很重要。
“子墨，別過去！你過去幹什麽呢？你師父這樣處置很好啊！你為什麽要衝出來阻止呢？你這個傻孩子！”我欲伸手攔他。
哪知，還有一個人比我的動作更快，更急切。
“孩子，你跑哪裏去了？你怎麽現在才來？我還以為你不來呢！沒想到你還會來啊！”居然是那位中年婦人，衝上去緊緊地抱住了情緒同樣激動的徐子墨。
我與李大爺麵麵相覷，已然都是一頭霧水的了。
徐子墨卻開始在這位婦人的懷裏掙紮起來，莫名地被人抱住，使得他很不自在，想要掙脫婦人的懷抱，於是一邊掙紮，一邊疑惑：“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你快放開我！放開我！我要去救我師傅，他們要把我師傅燒死！這麽大的火，我師傅一定會疼的！”
徐子墨又喊又哭的，果然還是個容易失控的孩子。
很可憐的徐子墨。
那中年婦人卻無論他怎樣在自己懷裏掙紮，都不願意再鬆開，反而抱得更死，也是老淚縱橫，“別去，孩子，你不能去，他們這不是要燒死你爹……”
話一脫口而出，她似乎這才後知後覺，剛才自己在情急之下，居然說了什麽話，後悔不已，隻能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唇管住自己的嘴巴。
隻不過，可惜的是，這話一出口，如同潑出去的水，再難收回。
我和李大爺離那婦人和徐子墨最近，自然我們兩個人剛才都聽見了。我愣了愣，因為‘爹’這個字，相信李大爺此時的臉上，也滿是驚訝。
修道的人，不光不能近女色，還不能結婚生子，所以這一聲‘爹’，究竟是怎麽回事？
難道說，徐子墨是王樹緣的兒子？
天啊，這簡直就是個晴天霹靂，這會是真的嗎？
我感到大吃一驚、不可置信的同時，我的內心是憂愁的。如果事實真的是婦人所說，徐子墨乃是王樹緣的兒子，王樹緣乃是徐子墨的爹，那事情太糟糕了，因為徐子墨會更痛苦的。
我不禁惱恨婦人說漏了嘴，又恨自己找不到補救的方法。
“爹？什麽爹？”不光我們聽見，徐子墨本人也聽見，他的吃驚並不比我和李大爺的少，“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婦人，你給我說清楚！”
看到徐子墨變得激動起來，我心裏直呼完了。
那婦人哭得更凶，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直往下落，一看就是一副無比委屈卻又有著難言之隱的表情。
婦人並不想說，她也不想借此無意傷害徐子墨的，誰知道就說出來了呢，她的心裏滿是愧疚，隻恨不得找一個地縫鑽進去了。
我和李大爺對視一眼，我們都不打算插手，因為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
“你說啊？這個時候你怎麽啞巴了？你給我說清楚！”徐子墨因為師傅的死，胸口憋著的那一股子氣，一直沒地方發泄，這會兒衝著這善良的婦人便開始大吼大叫起來借以宣泄自己的不滿。
徐子墨根本冷靜不下來，他現在處於爆發的邊緣。
可那婦人，忍了忍，還是忍住沒繼續往下說。
事關重大，她保守了這麽多的秘密，她不想就這麽大白於人前。
火苗‘哧哧’地往上燃燒，很快就燒到了最上麵。眼看王樹緣身上換過的道袍，就要被燒著，如果道袍著了火的話，很快就會燒到他的遺體上麵去，黑煙滾滾，煙味嗆人。
徐子墨眼角的餘光，瞅到這一幕，再難保持自己的平靜，重新激動起來。
“燒著了，快燒著了，放手，快放手！我要去滅火！”他不能讓他的師傅在死了之後，還要被大火燒為灰燼，他不要！
看到徐子墨這副樣子，我的眼淚一滴一滴地從眼眶裏滾了出來，順著我的臉頰直往下掉，我趁所有人都不注意到我的時候，將眼淚擦了幹去。
徐子墨他雖然還小，可到底是長身子的年歲，個頭也出落得比那婦人還高一點點，所以盡管那婦人使盡了全力，還死死地抱著他，可漸漸也有些吃力，眼看懷裏的人，就要掙脫出來，婦人也急紅了眼。
“別去，這是火葬，是一種儀式！人死了之後，要這樣的！這樣也會讓他安息，他若在天有靈，也不希望看到你這樣子，你聽我的好嗎？別去，孩子！”
婦人的閱曆，到底多些，此刻也比徐子墨相對冷靜些。
“不，他們是壞人，他們全都是壞人，是要燒死我師傅的大壞蛋！我要去找他們拚命，要救出我師父！”徐子墨眼看火勢一發不可收拾，偏偏自己無法從這婦人的懷中抽身，惱極而怒，一低頭狠狠地咬上了這婦人的手臂。
“啊！”婦人猝不及防，便被他咬了個正著，手臂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這陣劇烈的疼痛，讓她不得不鬆了手。
她這麽一鬆手，徐子墨就像條遊滑的魚，借機溜了出來。
好不容易得了自由的徐子墨，就要往火堆那裏衝。
我和李大爺反應過來，卻也隻能趕到火堆邊去扯他的雙腿。
就在這裏，婦人在我們的身後爆發一聲極至的悲鳴，“兒啊！”
這一聲‘兒啊’，震驚了在場的所有人。
我率先反應過來，用力拉著徐子墨的那條腿往後一扯，李大爺配合我的動作，我們齊力將已經撲進火堆裏的徐子墨，又給拉了回來。
不過，他身上穿著的道袍，已經被火星躥上來。
我七手八腳地開始往他身上撲打，試圖滅火。
先前的婦人，卻不要命似地擠過來，一把直接抱住了身上著火的徐子墨，婦人在用這樣勇敢無畏的方式，在救自己的孩子。
看來，婦人是徐子墨的娘親。徐子墨有娘親，我真高興。以後，他也能感到母愛的溫暖了，他有人照顧了，不會再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在我們的身後，火苗放肆地燃燒，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類似骨肉被燒焦的焦糊味。
徐子墨睜大了雙眼，呆呆地看著王樹緣遺體上的火苗，鼻間那股焦糊味，越來越重。
師傅死了！
把他帶回來，像親兒子一樣養育的師傅，就這樣在火裏沒了！
他雙眼空洞無神，悲寂無淚，一顆淚也沒有。
“子墨，我希望你能節哀順變，不要再難受了，這隻會折磨你自己?何苦來呢？我相信王樹緣若是泉下有知，看到你為他如此，他會愧疚，你不想讓他愧疚，就不要難受了…”我意在安慰徐子墨，盡管徐子墨聽不進去我的安慰。
徐子墨無淚，相反，是還趴在他身上的中年婦人，卻兀自哭個不停，聲音哽咽淒涼。“那位姑娘說得對，你不要這樣好嗎？我看了，我會難受，就當我求求你了。”
徐子墨沒有開口說一個字，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除了我，誰都不想知道他所想的什麽，大概，大家都希望徐子墨和那婦人趕快離開這裏。
“哎，請節哀！”李大爺心思沉重地搖了搖頭。
我看得出來，李大爺更加地愧疚了，我知道，他肯定在想，他親手毀了一個家庭。
我想想對李大爺說些什麽話，想想他不需要，也就算了。
“大嬸，子墨，你們倆都快起來！人死不能複生！雖然這是誰也不願意看見的結局，可是既然已經發生，那麽我們隻能節哀！逝者已矣，活著的人還需堅強！”此時，我搜腸刮肚，也隻能想出這麽幹巴巴的幾句話來安撫他們。
徐子墨抬起頭來，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很難原諒我。可是不管他恨不恨我，我都不會計較的。
此時此刻，若是我還看不明白這位中年婦人和徐子墨之間的關係的話，那就是個傻瓜。這位中年婦人臉上所表現出來的這麽明顯的在乎和心疼，分明隻有對自己親生的子女，才會自然地流露。
如果不是王樹緣的遺體今天要進行火化，恐怕這位中年婦人也不會這麽勇敢無畏地站出來，要不是徐子墨不顧一切地想衝上來阻攔火化，這位中年婦人更加不會在情急之下，焦急地喊出這一聲‘兒啊’。
連我這個旁觀者見了，都忍不住動容。
中年婦人狼狽地鬆開了徐子墨，此時徐子墨身上的火，早已經滅掉，當然，王樹緣的遺體也已經火化得差不多。隻是徐子墨還是維持著幾分鍾前的那種癡呆傻愣的樣子，就跟丟了魂似的。
這樣的他，看著真讓我心疼不已。
可是我除了心疼也隻有心疼了，我不能為他分擔心疼，他根本就聽不進去我的安慰，我對他說什麽好話都沒有用的。
我想要是王樹緣還有一口氣在，親自開口讓徐子墨好好地活下去，不要傷心難過，徐子墨就不會如此了，我看到的徐子墨也不會是這樣子的。
“李大爺，你看徐子墨他……”當前中年婦人的麵，我沒有直接把話說完，因為現在徐子墨的狀況，真的讓人擔憂，他還沒有成年，就要經曆這樣的事，實在對於他這樣的年紀來說，也是一個不小的沉重的打擊。
畢竟不管怎麽說，這樣的事情對於徐子墨來說，還是很難接受的！
要知道終究徐子墨就隻是一個孩子，再加上他從來都是性格單純，而師父王樹緣對他來說，肯定是非常重要的。畢竟這麽多年時間，感情在那裏，對於重感情的徐子墨來說，這怎麽也是他不能割舍的！
再加上他原本就有些孤獨，否則的話也不會對我這麽有好感，在認識我不長時間裏，就把我當成親人來對待！
從這一點來說，對於徐子墨來說，能夠被他當做是親人一樣的人，真是非常的少！
至少王樹緣不管在這之前做了多少的壞事，至少對於徐子墨，從來都是很好的！
所以他們之間的感情，不說王樹緣所做的那些事情，至少跟並不能影響到徐子墨對他的感情，畢竟兩者根本不是一回事！
再加上，徐子墨也算是親眼看到了自己的師父王樹緣，是死在李大爺的手上！
這樣的打擊，對於從小都是孤兒的徐子墨來說，就好像是突然失去了親人一樣，讓他整個人顯得難過的不行！
我相信換做是任何一個人，站在徐子墨的角度上，如果有如同自己親人一樣的人離開，而且是在自己的麵前離開，恐怕都不會好受！
就好像，我小的時候也經曆了這樣的事情。雖然跟徐子墨的遭遇不盡相同，但是那種失去了親人的痛苦，仍舊是讓人覺得難過無比！
畢竟不管怎麽說，那都是他的親人，至少比起我在這個認識不久的姐姐，感情上不會少，甚至還要更加的深厚！
“給他點時間，孩子還小，可能還一時無法接受這樣殘酷的事實！”李大爺對這個小娃娃，突然也有了一絲愧疚。
畢竟不管出於什麽樣的目的，不管是這件事情這樣做，是不是他最終所想要的結果！
可是事實就是，王淑豔確實死在李大爺的手上，甭管這其中，王樹緣自作孽不可活，可是王樹緣死在李大爺手上的事實，是誰也不能推卻的事實！
而在這個過程中，反而是讓徐子墨受到了傷害，讓他一個孩子，對此痛苦不堪！這樣的局麵，李大爺絕對不願意看到！至少他可以覺得殺死王樹緣，並沒有什麽愧疚的！
但是間接的傷害了徐子墨，就是李大爺所不願意看到的！尤其是徐子墨還是個孩子，李大爺骨子裏也是非常善良，並不想讓這個善良單純的孩子，因為這件事情，在心裏留下來什麽樣的創傷！
若不是他殺死王樹緣這個同門師弟，那麽徐子墨這個孩子，興許就不會像如今這樣要麵臨失‘父’之痛。
就好像是那麽一句話說的，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雖然李大爺並沒有任何想要傷害到徐子墨的意思，但是他的所作所為，不管是為了正義也好，還是為了道館的更多道士著想，終究是傷害到了徐子墨，這樣的事實，是誰也無法否認的！
李大爺並不是那種喜歡為自己開脫的人，反而在這件事情上，他心裏也是充滿了愧疚，縱然是所作所為，僅僅是針對王樹緣，絕對是無愧於心！
但是至少對於徐子墨，李大爺覺得心中有所愧疚！
可是，如果他不下狠心殺死王樹緣這個大惡人，也許死的就會是自己，還有這道館裏所有的同門師弟們，他們都要天天受著這該死的迷心術的控製。
畢竟王樹緣那樣狠毒的人，之前做出來這麽多的壞事，如果是有緩和的餘地，根本就不會將事情弄到這個局麵！
他那樣處心積慮的為了一己之私，而不惜用迷心術控製著道館的道士，甚至於在我和李大爺出現之後，決心害死我們，用各種各樣的陰謀詭計對付我們！
這一切的所作所為，都已經將他自己的本性暴漏無疑！
哪怕是在最後，他自己都沒有絲毫的悔過的意思，反而是變得更加的喪心病狂，變本加厲！
王樹緣這個人的心性惡毒可想而知，已經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
如果任由他繼續這樣作惡下去，隻會是讓更多的無辜的人受到傷害。
所以，此事不能兩全。
而李大爺，在這件事情，就算是想要留手，也根本沒有機會！不是他不給王樹緣機會，而是王樹緣不給他機會！
就算是他能放過王樹緣，王樹緣隻會更加的瘋狂惡毒，想要害死他！不對，應該是害死更多的人！
徐子墨一直都在王樹緣的身邊，相信王樹緣的所作所為，他有一些都是知道的，再怎麽單純，也能夠明白這件事情說起來，還都是王樹緣自己自取滅亡！
所以就算是徐子墨在看到這樣的事情，失去了師父之後非常的痛苦！
但是我相信，徐子墨這麽單純善良的孩子，還是明白一些大義，至少知道他的師父的死，並不能怪李大爺，他現在或許是非常的痛苦，僅僅是因為失去了師父這個親人痛苦！
但是除此之外，他並不該有什麽可怪罪的！
而我們該有的愧疚，也僅僅是因為我們害的徐子墨終究是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
作為一個孤兒，從小無父無母，被他的師父王樹緣一手帶大，或許在他的心裏，師父王樹緣已經成了他心中如同父親一樣的存在，所以那也算是他感情最深厚的親人，至少能讓他找到一點家人的親切！
但是現在，這一切都沒有了，或許從此之後，他又成了那個無依無靠，沒有任何親人的可憐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