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香雪海2
王承澤是個風趣健談的人,從各家典故到軼聞趣事幾乎無所不知。一席清談,謝知遙不停地微笑點頭,時不時地穿插幾句,與王承澤你來我往的同時,也不忘照顧蕭瀾。
蕭瀾也是頭一次見到王承澤這麼能侃的主,他只能發出「嗯」、「哦」、「果真如此啊」之類的聲音來配合各種肯定以及心悅臣服的表情。
看到天色不早,蕭瀾起身表示要告辭。謝知遙表示挽留,蕭瀾道:「我還要回去向家父復命。多謝謝宗主美意。」
王承澤扶著椅子也站了起來:「蕭公子什麼時候來我們華亭坐坐?」
蕭瀾道:「等王宗主傷好,蕭瀾一定前去拜訪。」 ——
蘭陵的春蘭正長得鬱鬱蔥蔥,小小的白色的花朵卷在花葉中間,幾乎匍匐在地上,嬌弱又無力,讓人不禁擔心它們會不會被那些粗枝大葉的人們踩成泥。沒有紅梅的鮮艷奪目,也沒有白梅的清新脫俗。蘭花就那麼安安靜靜地伏在泥土上,等待著別人的照拂。
回到蕭氏府邸,一襲玄衣的中年男人已經等在了花廳里。
蕭宗主不等蕭瀾站定便急匆匆問道:「王承澤傷勢如何?」
「雖未痊癒,不過看上去已經無大礙。」
「他這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風趣健談爽朗,學識也淵博,看得出來是當作世家公子教養大的。」
「所以他一開始就是被定作接班人培養的。理應不會做出這種事來。」
「蕭起去打探消息怎麼樣了?」
蕭瀾正和蕭宗主說起這事,蕭起就來了。
蕭起向蕭瀾打了個招呼,便稟報起來:「宗主,南陽那裡最近也沒有異動。不過,我回來的時候路過臨沂,那裡好像有些不對勁。」
蕭宗主道:「如何?」
「那裡有些魔氣,因急著回來稟報,並未仔細查探。宗主容我再去查探一下。」
蕭瀾自告奮勇:「我和你一起去。」
蕭宗主點頭:「讓阿瀾同你一起吧,他也該歷練歷練了。」 ——
蕭起蕭瀾來到臨沂,只見山間黑氣瀰漫,比他們之前經歷過的那些都要濃郁。
「公子小心。」
蕭瀾點了點頭,和蕭起持劍背靠背而立。
遠處傳來一聲哨聲。緊接著,從黑氣里無聲無息地走出來一隻只妖獸。這些妖獸眼神里沒有以前常見的混沌,像是已經經歷過茫然的嬰兒時期的孩童。
妖獸們排列了個簡單的陣形向他們圍攻而來。
蕭瀾手起刀落剛解決了一隻,又險些被另一隻咬中:「它們好像開智了,有這麼快就能開智的妖獸嗎?」
蕭起這邊也不好過,妖獸左右夾擊,弄得他也狼狽不堪:「一般不會……公子小心——」蕭起見到一隻妖獸快要撲到蕭瀾的背上,他的劍卻還在另一隻妖獸體內來不及拔出,只能轉身撲到蕭瀾身上,用背幫他扛了一下。頓時血流如注,不支倒地。
蕭瀾見狀,連忙催動劍氣,連續砍殺了幾隻擋路的,想拎起蕭起跑路。
哨聲再次響起。妖獸們打了一個激靈,重整隊形向他們撲來。蕭瀾雙拳難敵四手,又帶著個人不方便,被妖獸抓了一下右臂,劍都差點脫手。一口氣提不上來,用劍支撐在地上,才讓自己勉強站立。他拿出一張傳信符,剛向父親發出求救信號,就被腦後一個重擊,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 ——
夜深了,王承歡穿著素白袍子,慵懶地斜靠在榻上。房間里水汽瀰漫,熏得她臉有些紅。謝知遠在燈前幫王承歡擦著頭髮,握劍彈琴的手指骨節分明修長有力。王承歡濕濕的長發軟軟的,像孩子一樣,色澤不是純黑,和她的眼珠一樣顏色很淺。
這幾天難得清靜,沒有什麼妖魔鬼怪不長眼地出來搗亂。謝知遠也終於有空能安心陪伴著王承歡日日觀花賞景,夜夜燭下細語。
王承歡愜意地收著謝知遠的服侍:「如果每天都這樣多好啊!」
「每天都這樣,你又會覺得無聊了。」謝知遠擦乾了頭髮,又用梳子細細地梳了,放在鼻下聞了聞,好香。
王承歡冷不防地轉過身來:「那我們明天去打鳥吧,今天看到幾隻挺漂亮的,不知道烤了吃味道怎麼樣。能不能把我的彈弓還我?」
髮絲從謝知遠的指縫滑過,他彎了彎嘴角和眼睛:「不能。」
「為什麼啊?我很久沒玩了。」
「我再給你做一個。那個留在我房間里的就是我的了。」
謝知遠挨了一個白眼。轉身的時候王承歡的手從浴袍中滑落了出來,細細小小,像小孩子的手,上面還有一個個窩,和她修長的身量一點都不相配。謝知遠不管她的抗議,拿著把玩了起來。這麼小的手,難怪拿不動長劍。也罷,今後有我來保護她,她不用再舉劍。 ——
「誰在哭?」蕭瀾恍恍惚惚中聽到哭聲,頭好痛,身上更疼,右臂上火辣辣的。想抬起手臂看,肌肉酸疼無比無力抬起。眼前模糊不清,隱約看見有個人跪在地上。
那個人聽到蕭瀾又動靜,趕緊撲了過來:「公子,公子!」
他努力睜眼,對了半天焦才勉強看出來這人是蕭起。
髮髻散亂,衣服破破爛爛,身上都是血。蕭起雖非嫡枝,可平時也是風度翩翩及重儀錶,今日這形容糟糕得一時間竟沒讓他認出來。
「公子,你醒了?」
發生什麼了?蕭瀾動了動嘴唇,想問,發不出聲音。
「宗主,宗主他……」蕭起痛苦地低下頭,「都怪我,都怪我……」
蕭瀾感覺自己好像在夢中,蕭起的聲音忽近忽遠。宗主,什麼宗主?不是我爹嗎?
毒血在體內發作,蕭瀾又暈了過去。他做了個夢,夢裡父親對他說:「蕭氏以後就靠你了。阿瀾,爹陪不了你了。以後的路你要自己走。」
蕭瀾笑問:「爹你去哪?什麼我自己走啊?我不認路。我想去江南,爹能給我在江南蓋個別院嗎?那裡有我的朋友,蘭陵沒人和我玩,好沒意思。」
蕭越愛憐地看著蕭瀾:「阿瀾啊,爹也捨不得你,可是人都有自己的命運和背負的責任。你從出生起就註定要承擔這份責任。爹照顧不了你更多了,該教的也已經教過了。蘭花是花中君子,你作為蘭陵的主人,也要秉承君子之道。再會了,阿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