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妖奪門而出,憤怒地向卡修斯吼叫,半人馬嚇得一個激靈,分別將希蘭度和濕毛狗從兩邊放下來。
“我要跑了!”
“跑?你以為是誰把你救出來的!”希蘭度憤怒地指著受傷的濕毛狗,“你就算不願作戰,也得有同情心吧!”
濕毛狗的傷很重,希蘭度看得出來。
那把青銅砍刀不知道切開過多少牲畜、動物和人類,血鏽累載附加,層層疊綴,以至於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可謂肮髒至極,被這樣的武器命中,傷口很有可能受到未知毒素的侵襲。
食人妖自己不可能打造出那樣的武器,它們或許可以磨礪出一把可堪使用的切肉菜刀,但這種開山巨砍,更可能原先屬於某種比食人妖更高大的生物。
希蘭度望著食人妖,日光下它的身形和那把砍刀更顯得不匹配,難怪它的攻擊屢屢落空……刀太重了。
“嗚哇啊!”胸口插著箭矢,食人妖氣急敗壞,但卻越戰越勇,邁著大步朝希蘭度他們衝來。
“去戰鬥吧!”半人馬焦急地指著食人妖,“你看看它,你有原珀啊,用原珀戰勝他。”
“你既然能認出原珀,就更清楚它有多珍貴!”希蘭度攔腰抱起虛弱的濕毛狗,但邁了兩步就發現走不動路,濕毛狗體型龐大,身軀沉重,而他又虛弱至極。
“不用你就死了!你好笨啊!”卡修斯嚷嚷。
“它們是拿去對付龍的!不是用來對付怪物的!”希蘭度在四周的荒野林地中尋找著可堪自衛的武器。
“龍——!”卡修斯發出淒苦的叫嚷,“噢……不要再提龍了。”
希蘭度懶得聽他繼續自怨自艾,從樹下撿起一塊拳頭大的岩石,用力朝食人妖的方向投去。
石頭掠過空氣,食人妖一邊喘著氣往這裏趕,倉促間來不及躲閃,直接被打中肩膀,但對它皮糙肉厚的身軀來說,幾乎毫無影響,它奔跑的勢頭一點也不受影響,距離迅速縮短。
“呼……呼……”希蘭度咬緊牙關,忍耐著疼痛,他低頭看自己的手背,上麵已被鮮血染濕,原珀粉塵紛亂無比,三道刻痕被血汙所掩,色澤黯淡。
不能用,絕對不能用。
“汪汪!”濕毛狗不想給希蘭度添麻煩,拚力爬起來,忍著疼痛往森林裏跑去,避免被食人妖趕上。
該怎麽辦……希蘭度絞盡腦汁,刹那間,什麽東西的影像掠過他的心頭。
續天星砂。
“卡修斯!”希蘭度衝半人馬吼道,“回那間屋子裏,去找我的盔甲,裏麵應該有一個小陶瓶——快去!”
“啊?”半人馬嚇呆了,一時間不知所措。
希蘭度見食人妖朝自己怒氣衝衝地跑來,趕緊找到附近一棵最高的樹木,竭盡全力往上爬。可惡……這原本很輕鬆,現在對虛弱的他來說卻千難萬難。
往上爬——往上爬——希蘭度的身體緊緊貼著樹木,拚命想要往高處再夠一點,起碼爬到樹杈上去。
食人妖靠到樹下,發出陣陣吼叫,震撼著他的內心。
呲嚓!
整棵樹木顫抖不已,食人妖掄動青銅大刀,用力在樹上砍出一道深深刻痕。
希蘭度差點跌落!他竭盡全力,渾身是汗,身體無比沉重,用手死死扣住樹皮。
“幫幫我……”他向大自然尋求援助,氣力幾近油盡燈枯。
“……就是你把醜八怪引到這裏來的的?”樹木卻是以低語嚴厲譴責希蘭度,“看看你,你這個災星……讓我飽經創傷!”
呲嚓!
又是一刀,樹葉搖晃,紛紛作響。食人妖快活地看著希蘭度抓在樹上搖搖欲墜的樣子。
“嗷!”它張開血盆大口,就等著希蘭度掉下來,變作它的盤中餐。
希蘭度低頭看著食人妖,在它醜惡的麵容上,那一對小眼睛充血,惡狠狠地盯著他。
無計可施……
他抬起右手,牽出精神,準備引發原珀的精純力量——
“喂,是不是這個!”卡修斯從屋子裏跑出來,一邊衝這裏疾馳,一邊向希蘭度招搖著手裏的一個小陶瓶。
“丟過來!”希蘭度嘶吼,騰出一隻手,拚命朝空中攤開。
“你接住!”卡修斯四蹄奔馳速度極快,一眨眼就到了離希蘭度隻有十丈左右距離,用力掄動手臂,將陶瓶朝希蘭度拋去。
“嘎嘎?”食人妖意識到事情不妙,連忙掄動大刀,再朝樹木上砍去。
呲砰!大刀深入樹木數寸,樹木劇烈搖晃,希蘭度再也抓不住樹皮,登時從樹上跌了下來,重重撞在地上。
卡修斯丟的很準——但遲了幾秒,小陶瓶撞在樹木上裂開,那些如星辰般耀眼的細砂隨著碎裂的陶片落下,掉在墜地的希蘭度身上。
“嗷!”食人妖將砍刀從樹皮裏拔出來,單手高高掄起砍刀,準備把希蘭度剁成兩截。
明亮的細砂散落而下,希蘭度力竭昏厥,這些砂土灑在他身上,齊齊閃著微光,逐漸形成一道華美的弧芒,分隔了食人妖的大刀和希蘭度的身軀。
巨刃卡在無形的力場之中,再不能落下。
無論食人妖怎樣拚命用力,都無法令武器寸進。
而與此同時,希蘭度卻感到空前的活力。
無數精力從虛無中誕生,補充著他的力量,渾身的傷痛逐漸消散,而創痕也在快速愈合,曾經困擾著他的酸痛、疲憊和暈眩感,在幾個呼吸間一掃而空。
“汪汪汪汪。”濕毛狗見狀,趕緊一瘸一拐地湊過來,借著這股星色弧光快速治療自己。
塵沙的星辰斑斕漸漸散退,變作色澤黯淡的土粒。阻礙砍刀劈下的力場也逐漸衰退,食人妖不能接受攻擊頻繁落空,按捺不住自己的焦躁,一腳朝希蘭度踏來。
“太慢了。”希蘭度眼神一凜。
此時他狀態全複,輕易閃過了食人妖遲鈍的踐踏。
他從地上抓起一塊石頭,迅猛地閃到食人妖身側,故技重施,輕快地爬上它的粗糙外皮,在它的背上攀行,三兩下就再次騎到食人妖的脖子上,但這回希蘭度沒有選擇勒住它的脖子以求自保。
希蘭度左手扣住它的頭顱,右手用石頭,猛砸食人妖的眼睛。
“嗚哇啊啊啊——”食人妖痛苦地吼叫著,眼球被石頭痛擊,登時飆出血來。濕毛狗也恢複神勇,撲過去,死死咬緊食人妖的右腿,大口大口地撕扯血肉。
卡修斯目睹著這一切,畏懼地向後退去。它見過人類,但沒見過這麽殘暴的人類。難道他們不是依靠著團結、合作和智慧來作戰?明明人類不如野獸凶惡殘酷,感官心智更是遲鈍……
“嗷!”食人妖癲狂地丟下刀,雙手抓住希蘭度的身體,想要把他從脖子上丟下來。但希蘭度絲毫不畏,依然保持著自己的姿勢,一石一石地猛砸食人妖麵門上柔軟的部分。
“嗚哇——”怪物的腿腳筋腱被濕毛狗咬斷,它踉蹌幾步,往前撲倒在地。希蘭度借機騎在它的脖子上,用石頭大力痛擊食人妖的後腦勺,一下、一下、又一下。
它堅固的腦殼被打破,被打穿,被打透,希蘭度發了瘋一樣地痛擊,直到食人妖一聲不吭,偌大身軀完全癱軟,方才喘著粗氣,直起身來。
險而又險。
希蘭度回頭望著那些離散的續天星砂,在那些退散的微光中,隱隱漂浮著一個虛像。
“聖山守衛……”虛像輕語著。
“你是誰?”希蘭度感受到某種熟悉的氣息,和阿比蓋爾、達烏德身上的有所類似。
“我們來自九天,高於雲霄的地方……”
“繁星天靈們。”希蘭度明白過來。
星尾部相信他們的祖先已經升入星海,成為諸天神,以繁複星象給予指引。也是由於對流星的解讀,他們才離開群山,與龍之國為鄰……而這卻給他們帶來了滅族的災難。
“一切都改變了,孩子。”虛像本身也在逐漸變得模糊透明,“百犬的忠誠不再穩固,星尾的天兆不再正確,孤峰放棄傳統與其他氏族聯軍,寒花的聖朵因原珀失竊凋零,血足的武士在對抗中一敗塗地……”
“這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是什麽導致了這一切?”
“你知道的。”
是啊,我明白的。希蘭度沉默不語。
“我們幫助你,是因為你使命重大。我們很高興,即便你不是真正的聖山守衛,依然在旅途之中,一直恪守著聖山守衛的本分。你已經成為了維係群山諸神理念與譜係的‘錨’,若不是因為你的存在,我們早已被龍神的算計一網打盡。”
“什麽是‘錨’?”希蘭度感到意外。
“借著這個機會,我們會分潤你屬於我們的力量。原珀的失落對我們所有神來說都是一個沉重的打擊。我們希望你能奪回它。”
繁星天靈的影像褪去,而那些星辰砂礫也徹底黯淡。
與此同時,璀璨的光點投向希蘭度,讓他感到目眩神迷,奇異的力量注入他體內。
“等等……你還沒解釋什麽是錨……”
濕毛狗翹著尾巴在周圍打轉,卡修斯趕緊跑過來。
“剛才那個發光的影子是什麽東西?”它問。
“沒什麽。”希蘭度一點也不喜歡這隻半人馬,若不是它一直拒絕作戰,他也不會被逼到如此險惡的境地。
他大踏步跑到江邊,躺倒在溫暖的沙灘上,望著蔚藍的天空。
“喂,回答下,我很好奇的!”卡修斯尾隨不止。
希蘭度閉上眼睛,經過了那樣疲憊的激戰後,沒有比這一刻閑適更美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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