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打草驚蛇
大明宮左銀台門外神策軍大營。
神策左軍判官吳臣正在厲聲訓斥兩個小校,吳臣年約四旬,短小精瘦,留著三綹胡須,吳臣官職雖然不大,但在左軍卻是說一不二的人物,原因有兩個:
一是他手握鐵甲軍,鐵甲軍隻有七百人,個個都是萬中選一的精銳,人人武功出眾,個個刀頭上都舔過血。
吳臣的理論很簡單,沒殺過人的士兵不是真正的士兵。鐵甲軍的主要責任是護衛中軍大營和護軍中尉仇士良的人身安全。
吳臣跟仇士良是同鄉,兩人還沾親帶故,這是他在軍中吃重的第二個原因。
王守澄倒台後,文宗下旨讓仇士良常駐左軍大營,非有宣召不得入宮,理由是便於監察王守澄黨羽。王守澄已經被軟禁,他的黨羽也隨著他的倒台樹倒猢猻散了,這個借口委實有些太過牽強。
聖心難測啊!吳臣越是猜不透李昂的真實用意,越是心驚膽寒,坐立不安。為了讓自己的耳目聰明起來,在仇士良的默許下,他組建了自己的特務組織——判事廳。
判事廳裏的人一半來自鐵甲軍,另一半是從外麵招募的各行高手,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在王守澄倒台後從郭勤手裏挖過來的,彼時郭勤被定為叛逆,身陷囹圄,部屬們人人自危,四處尋找新的靠山。吳臣給了他們這個機會。
吳臣選人標準有三條:第一是忠心,第二是清白,第三是能幹。
忠心,不用多解釋,判事廳裏的每一個都隻能忠心於仇士良和他吳臣。
清白,是指出身經曆清晰可見,任何一段經曆都要經得起推敲,不可模糊不清,至於你幹過什麽,倒是次要的。從吳臣的內心來講,他更喜歡那些出身行伍的人,清白如水,直來直去。
能幹,是對業務層麵的要求,密探肩負的任務各不相同,所需能力自然也不一樣。混官場的要懂得官場的七葷八素;混軍營的要能胡扯瞎掰,要會賭錢喝酒玩女人;紮文人堆裏的要能吟詩作畫,說話要有一股酸味;混宮廷的,要求更高,除了眼觀四路耳聽八方,還要懂得察言觀色,學會明火暗刀。
總之隻要有可用之處,吳臣一概收入麾下。
“你們平日的本事都哪去了?一點小事都辦不成?還指望你們能幹什麽?郭勤靠那些沒卵子的,可以耳目通天;光王靠那些沒把子的,卻能無孔不入。再看看你們,須眉男兒,七尺之軀……還留那卵子做什麽麽?”
吳臣罵的口幹舌燥,正要喝口茶,卻見仇士良背著雙手一臉春風地走了進來。吳臣趕緊打發了兩個小校,表情有些尷尬。
仇士良嗬嗬一笑,“玉量啊,不要這麽心急。這種事,看著不起眼,裏麵的學問可不小,慢慢來嘛。”玉量是吳臣的表字,仇士良私下裏一直都這麽叫他。
“匡美,火燒眉毛了,我能不急嗎?”匡美是仇士良的表字,左軍中除了吳臣還沒有第二個人敢當麵這樣稱呼他。
“嗬嗬嗬,急有什麽用呢。”仇士良坐到了吳臣的公案前,順手拿起一本公文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吳臣無奈地歎息了一聲。
俞澄和張海並肩走了進來,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怎麽樣,人抓到了沒有。”其實從二人的麵部表情,吳臣已經知道了答案。
“末將殺了羅立言派出的三十名邏卒,眼看就要將羅春軒拿住,可是……”俞澄說到這停頓了一下,偷偷看了眼公案後的仇士良,仇士良仍低頭在看公文,似乎並沒聽到他的話。
“不要吞吞吐吐,快說!”吳臣有些惱怒。
“末將該死,人沒抓到。宜春公主突然闖了出來,她以死相逼,末將不敢造次。”
“宜春公主?”吳臣對這個名字有些陌生。他低頭沉思的時候。仇士良卻抬起頭來饒有興趣地問道:“她怎麽個以死相逼啊?”
“公主手拿匕首抵在喉嚨上,張海以為她隻是恐嚇,就詐了她一下,沒想到她真的下手割傷了自己。末將……就沒敢再逼。”俞澄說完低下了頭。
“逼傷公主那是要滅九族的。”吳臣氣的臉通紅,喝罵道:“廢物!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二人俯首認罪,
“都起來吧。”仇士良平靜地說道,“你們兩個先出去避避風頭。等事情平息了再回來。”仇士良說的輕鬆自如,二人卻戰戰兢兢,他們吃不準這“避風頭”三字究竟是何含義:是真心維護,還是支出去殺人滅口?
“別胡思亂想啦,你們忠心用事,出了事,中尉大人是不會撒手不管的。去旌德鎮找司空舞,他會安置你們的。”
俞澄、張海聞言,禁不住熱淚滿麵,躬身施禮,退了出去。
“匡美,這麽做值得嗎?”
派俞澄、張海去抓羅春軒,是仇士良堅持的。起初吳臣得到密探,新任京兆尹羅立言之子羅春軒酒後狂言,說自己向皇帝獻計在某某日誅滅閹黨。吳臣立即命判事廳中的幾名幹辦秘密前去捕拿。
但仇士良堅持要俞澄和張海率領一百二十名鐵甲軍浩浩蕩蕩前去抓人。臨行前還特別囑咐二人動靜鬧得越大越好。
如今動靜鬧得確實很大,不光當街殺了三十名京兆邏卒,還逼傷了一位當朝公主,吳臣不知道這件事該如何收場。
“玉量,你知道這個宜春公主是誰嗎?”仇士良微笑著看著吳臣,“他是光王的長女?”
“光王?”吳臣吃了一驚,“匡美,你是說光王也卷了進來?”
“不,不,不,”仇士良擺擺手,“宜春公主李晴是光王十二歲時和一個宮女生的,光王心裏很害怕,他一度想把這個私生女給溺死,可是沒有成功,宜春讓郭太後給救了下來,並一直帶在身邊。郭太後不喜歡光王那是世人皆知的事,宜春跟著她長大,你以為她還會是光王的人嗎?她不過是個貪玩任性的小丫頭罷了,這件事多半是被她無意間撞上的。”
吳臣點點頭,對仇士良的這個分析他十分認同。
“這就是我敢保俞澄和張海的原因,我斷定那邊不會追究此事。玉量,這些天你要緊盯那邊的一舉一動,有事隨時報我。”
“是!”吳臣欣喜若狂,他突然明白了仇士良為何要派俞澄和張海當街去抓人,這是打草驚蛇之計。如今“草”已經打了,就看這“蛇”怎麽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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