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劫數
王崇文眼見這個陣勢,心中直打鼓,他的小廝勸道:“這裏沒咱們的事,咱們還是快走吧。”王崇文瞪了他一眼:“這些鐵甲武士個個不懷好意,這個節骨眼上,我怎能舍她而去呢?”說完這話他推開小廝跑到了李晴身邊,說道:“你不用怕,有,有我在呢。”
李晴厭惡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王崇文被霜打了一般垂下了頭。楊開勸道:“難得這位兄台如此俠義心腸,姑娘又何必拒人於千裏之外呢。”李晴聞言狠瞪了王崇文一眼,指著身左三尺外:“你就待那,不準靠近我。”王崇文愕然無語,默默地退了兩步。
楊昊責問張海:“朗朗乾坤,天子腳下,誰讓你們大開殺戒的?”
“羅春軒是我們追捕的逃犯,那些京兆邏卒都是羅春軒的同黨。魏將軍還是把人交給我們,免得傷了兩家的和氣。”
楊昊哈哈一笑:“我要是不讓呢。”
“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張海陰測測地說道。他一揮手,眾甲士便向楊開、羅春軒包抄了過去。
“叫他們別動!”楊昊沉聲說道,短劍在張海的脖子上劃了一道血口子。
“不要管我!拿下羅春軒。”張海眼的聲音冰冷如鐵。
鐵衣甲士步步緊逼,如一堵鐵牆般壓了過來,趙傳德握刀的手已經開始顫抖,羅春軒捂麵蹲在地上失聲痛哭起來,楊開既要護著羅春軒,又要照顧李晴,不免有些顧此失彼。王崇文這時壯著膽子挪步到了李晴身邊。
李晴一把推開了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塊玉符,一塊證明她公主身份的玉佩。她將這塊玉符在俞澄、張海麵前晃了晃,問道:“看清楚了沒有,這可是貨真價實、童叟無欺的真家夥。現在,你們還要抓人嗎?”
“軍令如山,恕末將不能遵命。”俞澄目露堅毅,對李晴的玉符視而不見,“拿下反賊羅春軒,賞銀千兩。”眾甲士齊聲一喝,驚得羅春軒“哇”地嚎哭起來。
“你們,你們要造反嗎?”
見慣了唯唯諾諾的下屬和溜須拍馬的臣仆,頤指氣使慣了的李晴突然遇到俞澄這樣敢公然抗命的硬漢,突然感覺到了從來未有的無助,脆弱的信心瞬間崩潰,憤懣、屈辱、驚懼一時都湧上心頭。她鼻子一酸眼淚簌簌落下來。
神策軍的驕橫楊昊早有耳聞,但沒料到會驕橫至此。挾持張海已經沒有任何意義,楊昊收了匕首回到李晴身邊。
“我命令你殺了他們,把他們統統殺掉,一個也不留。”李晴發狠地嚷道。
對於李晴這個無理的要求,楊昊自然不想去做,本來讓這個刁蠻任性的公主吃點苦頭受點挫折也未嚐不是一件好事,但看到她那孤立無助的樣子,楊昊心中又覺十分不忍。
“臣無能,臣一個人殺不了他們那麽多人,臣要守著公主不受傷害。”
楊昊硬著心腸頂回了李晴,他心裏很清楚,憑自己一個縱然自己過去,麵對上百名精銳士卒的輪番強攻也支撐不了多久。李晴正身處險境,什麽事都有可能發生的。
俞澄哈哈大笑:“這才是你該做的,魏華,好,我記住你的名字了。”
李晴以為自己能憑著公主的身份壓服俞澄收手,她失敗了,失去了公主的保護,鐵衣甲士肆無忌憚地衝了過去,趙傳德、王崇文等人被分割開來,鐵甲衛士的目標是羅春軒其他的人他們沒有興趣。楊開舍命護衛。看的出鐵甲軍是要活捉羅春軒,否則,十個楊開也丟了性命。
“你快去幫幫楊公子!”李晴緩過神來,推了楊昊一把。楊昊仍沒有動身。
“還站著幹什麽,快去啊!”李晴跺著腳叫道,眼淚嘩嘩地流了下來,“你也不聽我的話了嗎……”
“臣不能離開公主。”楊昊站著一動不動,
“你混蛋!你快滾過去!”李晴大聲吼叫道。俞澄的公然抗命已經讓她顏麵盡失,楊昊的不聽號令更讓她惱羞成怒。李晴終於泄氣了,她癱軟成一團,坐在地上啼哭起來。
楊開的抵抗已經宣告失敗,他身中七刀,且刀刀致命,他渾身是血,臉色蒼白,他的嗓子已經喊啞,手中的刀越來越沉重,血已經模糊了他的雙眼,讓他分不清東南西北,他用僅存的一點力氣,揮刀亂舞,做最後的頑抗……
鐵甲武士在他的身上又添了幾道傷口,他的刀被磕飛了,有人狠狠地在他手腕上砍了一刀,頓時血流如注。
楊昊無法再無動於衷,他把匕首塞到李晴手裏,低聲說道:“請公主以死相逼,讓他們退走……”楊昊料定神策軍敢抗命不遵,卻未必有膽量逼死一位公主。
李晴驟然醒悟過來,她把匕首對準自己的喉嚨,用盡全身的力氣喝道:“給我住手!”鐵甲軍驟然停住,緊張地看著張海和俞澄。
“趕快滾,否則我死給你們看!”
“她嚇唬人的。”張海詐道。
李晴臉上露出了猙獰的笑,她手腕微微一挑,殷紅的血便從雪白的脖頸上流了下來。
“住手!”楊昊、張海和俞澄幾乎同時喊道。鐵甲武士潮水般地退了下去。
“哈哈哈……”李晴忽然淒厲地笑了起來,她現在心中沒有了恐懼,有的隻是滿腔的悲憤。
楊昊急忙奪下李晴手中的刀,撕下衣袖給她包紮起來。
李晴此時已經昏死過去。
李晴自傷是楊昊萬萬沒有想到的,好在她脖子上的傷並不重,隻是劃破了點皮。楊昊給她做了簡單的包紮後,帶她到了最近的武侯鋪,給她敷上金瘡藥,仔細用繃帶包紮好傷口。換做普通人等著傷口愈合拆繃帶便是,問題是李晴是公主,還是很得寵的公主,郭太後幾乎每天都要見她一麵。
現在隻能寄希望於李晴幫忙遮掩了,否則郭太後一怒追究下來,大家都吃不了兜著走。趙傳德又急又怕,堂堂七尺男子漢蹲在屋角哭了起來。
王崇文倒是顯得很鎮靜,連問楊昊怎麽辦。楊昊想了想,讓他出去找一輛馬車,再讓他的小廝去京兆府叫人來接回楊開和羅春軒。王崇文為能為李晴效力趕到十分高興,趕緊分頭準備去了。不多久,他的小廝就帶來大隊邏卒接走了楊開和羅春軒,邏卒們把小廝當作了恩人謝了又謝。
李晴咳嗽兩聲醒了過來,見到楊昊就問:“我死了嗎?”楊昊笑道:“公主是千金之體不會有事的。”李晴渾渾噩噩了一陣子,忽然驚問道:“楊開哪去了?”掙起身就要去找,扯動了脖子上的傷口,“哎喲”“哎喲”地直叫疼。
楊昊安慰道:“人已經讓京兆府的邏卒帶回去了,您放心吧,這一次他們來了好幾百人,萬無一失的。”
李晴嗔怪道:“誰讓你擅做主張的,到底你是公主還是我是公主?你去把他找回來。”
楊昊心中莫名生了一股悶氣,不客氣地說道:“你不要胡鬧了好不好,惹了這麽大的亂子,你該想想怎麽回去跟太後交代。不然我們都要被連累的。”
“哇——”李晴突然就咧著嘴大哭起來,院中的衛卒不知出了何事,紛紛探頭來看。李晴淚眼婆娑地指著楊昊喝道:“這個人欺負本宮,你們把他抓起來,打他三十軍棍。”金吾衛士麵麵相覷,搞不懂二人這是唱的那出。
“閃開,閃開!”院中響起了金韜吟的聲音。金韜吟、魏華一幹人終於找到這來。李晴這下算是得了救星,她一頭撲到金韜吟的懷裏放聲大哭起來。金韜吟一路尋不見李晴,又聽說街上有人毆鬥死了幾十個人,三魂嚇走了七魄,如今又見李晴受了傷還哭成這樣,心裏一陣陣揪心的疼,她尖聲大喝:“誰惹公主不高興了?”
眾人都忙低下了頭,生怕這氣撒到自己身上。
“就是他,是他罵我的。”李晴指著楊昊,“打他板子,打他。”
“還楞著幹什麽,拉出去打。”金韜吟不知道兩人之間發生了什麽事,但這個時候,她一定要堅定地站在李晴一邊,唯有如此才可能幫楊昊說上話。眾衛士一擁而上拖翻了楊昊,擰著他的胳膊將他架到院中。伏刑長條凳擺好,扒了楊昊的褲子,按好了手腳。執法衛士問金韜吟:“打多少?”
金韜吟故意大聲說道:“打他兩百軍棍!”
兩名衛士麵帶憐惜地看著楊昊,兩百軍棍下去,人差不多也就廢了。你小子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公主王孫,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
“誰說要打兩百軍棍?打他兩千軍棍,打死為止!”李晴咬牙切齒地喊道。
手持紅黑執法棒的衛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兩千棍?那還不打的骨頭渣也沒了。
“為什麽還不打?你們要抗旨嗎?”金韜吟冷著臉喝道。她太知道李晴的脾氣了,這個時候要是不順著她,這事絕收不了場,打吧,打幾棍或許就沒事了。
她給兩個衛士遞了個眼色,兩衛士心領神會,高舉輕落,慢慢悠悠地打了起來。
“一、二、三……”
說到第十三聲,李晴忽然抬起頭來喊道:“別打了,剩下的先記著吧。”
金韜吟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李晴沒再搭理楊昊,一個人失魂落魄地朝大門走去。金韜吟與楊昊擦肩而過時低聲說了句:“多謝啦。”
王崇文滿頭大汗地跑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馬車找來了,馬車找來了。”迎麵撞見李晴,頓時低下頭恭恭敬敬地讓在了一邊。李晴見他外套衫沒了,便問:“你遭賊啦,衣服也被人剝了嗎?”王崇文紅著臉道:“學生去為公主尋馬車,跑了幾條街才找到,可是,學生沒帶錢,跟車夫說盡了好話,他就是不肯來。沒辦法隻好把衣裳押給他了。”
李晴聞言撲哧一笑:“呆瓜,沒有錢,誰跟你來?你這個人呀雖說笨了點,心裏卻還知道為本宮著想,不像某些人,嘴上一套心裏一套。王崇文,你的馬車在哪,本宮要坐你的馬車去逛長安城。”王崇文聞言大喜過望,慌忙在前引路。
兩名衛卒嘀咕道:“這個王崇文可不就是朔方王使帥的公子嗎?國子監的大才子呀。”另個道:“可不是他嗎,這倒是天生的絕配。”二人看了眼失魂落魄的楊昊,安慰道:“這位兄弟在宮裏當差沒多久吧?告訴你一句箴言:公子王孫隻喜歡聽話的奴才,不喜歡說話的人。馬屁拍的再拙劣那也是馬屁,總比拍馬蹄子強。看你還年輕,慢慢熬吧。”
楊昊苦笑了聲道聲多謝,取出魏華的魚符:“地上撿的,二位得空替我歸還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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