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糾纏
第29章 糾纏
馬躍的日子並不好過,部屬一個個離他而去,一萬前軍將士眨眼間風吹雲零隻剩下三千多人。馮清風也背著他投奔武圭豪去了,臨走時他給前軍每個將領寫了一封信勸他們為了自己妻兒前程早日脫離馬躍。
這封信如同當頭一棒,打的馬躍七葷八素,一時分不清東南西北。三千人眨眼又少了一半,水師偏將熊林岱趁機發動兵變,將馬卡和他的一幹親信五花大綁丟在河灘上。水師的大小艦隻回到了牟那山南的五柳灣基地。馬躍心灰意懶,他召心腹萬源山商議準備偃旗息鼓仍回去做賊。
秦遠勸道:“如今營中諸將之所以還能追隨將軍,是因事情還未到絕望時。倘若將軍自己先灰了心,撤了旗號,必然是樹倒猢猻散。貪功之輩甚至會挾持將軍以換取富貴。”馬躍聞言隻得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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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昊進軍牟那山北後,一連攻下十餘座軍寨,各路守軍望風披靡,不戰即潰。究其原因,一是西寧軍年初進行了軍製改革,各營隊正以上軍官進行了大換血,庸老無能者紛紛丟職罷官,才德兼備的年輕才俊得到提拔,軍心士氣正旺。二是牟那山以北各寨守軍在混亂中不知所措,心無鬥誌。
四月末,楊昊攻占牟那山東北重鎮黑羊穀後。黑羊穀東北四十裏是呼延穀,東南三十五裏是中受降城,距王麟的回樂寨隻有十五裏,與白水狐的西寨隔山相望。楊昊的三個營一路上收編潰軍,招募勇士,此時兵力已經擴充了一倍。不論是對王麟還是白水狐都有壓倒性的優勢。
但楊昊攻占黑羊穀後,卻命各營休整待命,並無繼續進攻的意思。程克領十分不解,他勸楊昊趁勢拿下回樂寨,將王家最後一支力量收入麾下。至於白水狐,在程克領的眼裏他已經是個僵死之人了。薑濤已經幫金彌力在牛頭朝那山複位,用不了多久兩部便會揮師南下,以金彌力在兀禿部的威望和白水狐的倒行逆施。幾乎可以肯定,金彌力南下之時,便是白水狐土崩瓦解之日。屆時三路軍合圍中受降城,武圭豪隻有棄城或獻城兩條路可走。
楊昊知道軍中有不少人希望自己取代王家執掌天德軍,屆時眾將也有很大的升遷餘地。捫心自問,楊昊並非沒有取代王家由自己出任天德軍節度使的想法。這不僅僅是爭一個名位,更是為自己爭一條寬闊的通天大道,一個更高的發展平台。
但楊昊也清楚自己可以憑軍力奪取天德軍,但要做節度使卻沒有那麽簡單。且不說仇士良為了一己之利會從中作梗。就是刺馬營內部也有人暗中阻撓,或許自己前腳接任節度使,後腳就被逼著離開天德軍。刺馬營是不會讓一個入營才一年的五品橫刀獨擋一麵的。
楊昊還考慮到一點,王謙雖死,王峰也被趕下台,但至今沒有任何人敢清算王家。這說明王謙十年辛苦並沒有白費,王家的勢力早已滲入天德軍的每一個毛孔,盤根錯節,根深蒂固,絕不是一場風幾把火就能解決的。
楊昊勸心急火燎的程克領:“我知道你是出於一片好心才來勸我。可你想過沒有,白水狐手上的兵力完全可以攻下中受降城,可他為何偏偏不動手呢?”程克領脫口而出道:“或許是當局者迷,他沒看到這一點呢?”話一出口他就立即就後悔起來,自嘲道:“我都看到了,又何況他?請將軍明示。”
楊昊道:“他是不想做惡人。”見程克領不解,遂又解釋道:“王謙經營天德軍多年,根紮的很深,天德的士紳百姓心無不心向王家。馬躍想取代王家,結果兵敗中受降城,灰頭土臉地逃回河南。武圭豪逆天而行,自立為主,如今已是騎虎難下。白水狐高就高在這,他在等武圭豪做惡人。你想想武圭豪手中無糧無錢,可城中大戶手中卻有糧有錢,縱兵搶糧是遲早的事,那時王家不能出頭保他們,白水狐卻可以,這人心還會向王不向白嗎?收攬了人心後,他白水狐的節度使寶座才能坐穩當呀。”
程克領恍然大悟,道:“將軍是留著王麟,讓他去殺白狐狸?”
楊昊點點頭,程克領細一琢磨,喜道:“彼時城中百姓又恨上了王家,咱們再出兵……那樣天德人心就盡歸將軍啦。”
楊昊歎道:“但願能如我所願。”嘴上這麽說,心中卻是另一種想法。程克領喜滋滋地拜辭而去,楊昊知道他是要將自己的這番話告訴其他將校,自己屯軍不進,營中多有議論,氣可鼓不可泄,楊昊也隻能暫用謊話穩住軍心。
他望著程克領已經模糊的背影自言自語想:“這回隻能讓王家欠我一個人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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牟那山南五柳灣,天德水師基地。
熊林岱紅著臉跟諸將賭咒發誓:“我有半點私心,天打五雷轟頂。”偏將張鬆奇冷笑道:“你若沒有私心,為何不肯迎回朱將軍?”
張鬆奇是朱箜的表弟,對朱箜是死心塌地。熊林岱冷哼一聲,回敬道:“迎回朱將軍,他若帶著水師投了姓武的怎麽辦?”
張鬆奇拍案罵道:“你血口噴人!”言罷抄起桌上的茶壺朝熊林岱砸過去,熊林岱側頭避過,“拔出腰刀便砍。眾人急忙將他抱住。張鬆奇嘿嘿冷笑道:“姓熊的,你跟老子動刀子?老子玩刀的時候你他媽的還穿岔襠褲呢。”一言未畢,熊林岱飛起一腳踹中了他的陰襠。
“啊!”張鬆奇一聲慘叫,捂著下身痛苦地蹲了下去。張鬆奇的一幹好友紛紛指責熊林岱出手太狠,熊林岱的好友則反過來指責是張鬆奇先挑釁。
紛紛攘攘正亂。門外忽有人叫:“二將軍到!”眾人聞言大驚,慌忙按序排好。張鬆奇也強撐著爬起身,挨著熊林岱的肩站好。
王謙未當節度使之前,軍中將士都稱他為“大將軍”,“二將軍”則是對他胞弟王奔的敬稱。
“大將軍”後來變成了“大帥”,王奔卻解甲做了掌刑官。“二將軍”的稱呼也漸漸被人遺忘。開成元年三月,王奔率軍出征豐州。王奔被任命為留守,又重新披掛做了將軍。此後,王奔兵敗九娘關外。河東名將董八成率軍圍攻中受降城,王奔沉著應戰以弱勝強,捍衛了天德軍的根本。
自此,王奔便取代王謙和牟齡成為天德軍將士心中的新戰神。雖然這尊新神因為舊神的猜忌,一度鬱鬱不得誌。但神就是神,尤其是眼下這群龍無首之際,神到之處軍心定人心穩。
“剛才是誰在打架?”前水師統領朱箜板著臉問。如果說王奔是天德軍將士心中的神,那朱箜就是天德水師的神,雖已離任多日,但虎威絲毫不減。他隻張口一問,眾人仍覺雙股戰栗。
“是,我……”張鬆奇囁嚅道。對自己的這位表哥他是怕到了骨子裏。
“還有我!”熊林岱挺胸脯凹腹大聲答道。熊林岱隻有二十三歲,是水師中最年輕的偏將,整個水師隻有他敢在朱箜麵前大聲說話。
“是你跟他們說我會帶著水師投奔武圭豪?”朱箜麵無表情地問道。
“是。”熊林岱毫不掩飾。這讓朱箜覺得有些下不來台,臉皮因此漲的很難看。
“哦,那你說說,為什麽懷疑朱將軍會帶著水師投奔武圭豪?”王奔笑眯眯地開了口。大神與普通人的最大區別就是他永遠讓你覺得高不可攀,即使他笑著跟你說話,也讓你大氣也不敢多出一口。
“卑職從未懷疑朱將軍會叛投武圭豪。”熊林岱此話一出,十幾道敵視的目光齊刷刷地盯在他的臉上。張鬆奇覺得自己機會來了,他指著熊林岱的臉吼道:“你胡說八道!我親耳聽到你在汙蔑表哥……”或許是他覺得當著王奔的麵稱呼朱箜為表哥有些不妥,張鬆奇的語調先揚後抑,最後幾乎輕不可聞。
王奔嗬嗬一笑,盯著熊林岱的臉,問:“有人揭發了你,你不為自己辯解一下嗎?”
熊林岱答道:“話我是說過,但言不由衷,我的心裏從未懷疑過朱將軍。”熊黛林看著張鬆奇,“我懷疑水師裏有內奸,我這麽說其實是想找出那個內奸。”
“那你找到了嗎?”王奔依舊笑著。
“誰最期盼朱將軍回來,誰就是內奸。”熊林岱說話時又瞟了張鬆奇一眼。
張鬆奇暴怒道:“狗娘養的!你在懷疑我?”揮拳便要打。
朱箜劈手抓住他的手腕,張鬆奇紅著臉爭辯道:“這廝侮辱我,我豈能與他善罷甘休?!”
王奔笑道:“張將軍稍安勿躁,我讓你看看真正的奸細是誰。”說罷輕咳一聲,隻見兩名小校押進來一個頭戴黑麵罩的人。
“你們猜猜他是誰?”王奔冷颼颼的目光從眾人臉上掃過。
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透徹心扉的寒意,沒有人敢說話。王奔一把扯掉那人臉上的麵罩。眾人不覺一陣驚叫,那人竟是水師裏的糧草督辦肖梅林。
朱箜問一臉訝然的張鬆奇:“沒想到是他吧?”張鬆奇羞愧地低下了頭。肖梅林一直跟自己素無往來,但自熊林岱驅逐馬卡後,他便一反常態地跟自己熱絡起來,他勸張鬆奇迎回朱箜,否則天德水師將落在熊林岱的手裏,到那時便再無他的立足之地。張鬆奇將信將疑去找熊林岱,要他迎回朱箜,誰知竟被一口回絕。肖梅林趁機攛掇張鬆奇邀集軍中諸將向熊林岱施壓。
“末將愚鈍,為何誰要請回表……朱將軍,誰就是奸細?軍中諸將誰不盼著朱將軍回來主政?”張鬆奇這句話引起了一陣共鳴。
王奔示意熊林岱作答。熊林岱道:“我們趕走了馬卡,馬躍定會懷疑朱將軍。他會想方設法阻止朱將軍回五柳灣。他們攛掇諸將迎朱將軍回來主事,無非是想看到水師內訌,自己束縛自己的手腳。”
張鬆奇揪住肖梅林喝問道:“這可是實情?”肖梅林冷笑道:“你什麽話都相信,你是一頭豬嗎?”張鬆奇劈臉打了一耳刮,罵道:“狗雜種,老子宰了你。”朱箜喝道:“休得放肆,還不退下!”王奔道:“這個人暫時還不能殺,張兄弟你且帶他下去。”張鬆奇聽到王奔叫自己一聲“張兄弟”,心中比吃了蜜糖還甜,興高采烈地拖著肖梅林下去了。
王奔將眾將聚集在一起,說道:“我知道你們的家人現在都在武圭豪的手裏,但我要告訴你們,你們就是現在回去也保不住你們的家人。城中已經斷糧,武氏兄弟正在挨家挨戶地搶奪財物準備逃往外鎮。如今要想救你們的家人,隻有殺回城去,除掉武圭豪!”
眾人齊呼:“願隨二將軍殺回城去!”
王奔道:“我募集八百勇士,隻恨沒有馬匹。我問你們:今晚出兵,明日一早能到城南嗎?”
“能到!”眾將齊聲答道。王奔大喜正要下令出兵。熊林岱卻勸道:“如今西寧軍兩個營正沿河推進,二將軍讓自家莊兵出戰,拿什麽去守莊園?”眾人聞言也紛紛勸。
王奔歎道:“我本已隱居泉林,不想過問是非。實在是武圭豪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逼得我不得不出山。王奔雖薄有家財,但與城中數萬百姓的身家性命相比,那些盆盆罐罐又算得了什麽?”
熊林岱振臂高呼:“隨二將軍殺回城去!”眾人齊聲應和。
二更末,天德水師傾巢而出,大小一百三十八艘船載著八百勇士沿河東下,直取中受降城。
大軍剛剛開拔,五柳灣後寨的大門便悄然開啟,一個黑衣人縱馬投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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