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首：以後不會了
為什麽拯救地球是那麽容易，為什麽束手無策啊我和你的愛情，為什麽我能飛天也能夠遁地，為什麽我卻沒辦法，長驅直入你的心。——五月天《超人》
這是宋一一第一次見到梁又西的經紀人，帆姐。
在被帆姐請到自己的辦公室之前，她在長廊鑲嵌的金牌經紀人銘牌上，看到了帆姐的簡介。
“啟帆，連續十年獲評娛樂業金牌經紀人，最具造星力量的王牌藝人操盤手，國內頂級造星團隊創始人。”
銘牌下麵帆姐帶過的藝人的名字，密密麻麻，每一個名字都如雷貫耳，每一個都是目前的一線甚至超一線明星。
宋一一仔細看了看，並沒有看到梁又西的名字。
大概他的分量，還不足以被搬到這塊金屬牌上。
帆姐的辦公室特別的大，魏教授的辦公室已經是全研究院最大的了，但跟帆姐的這個辦公室比起來，也是小巫見大巫。
她的辦公桌大概有三米那麽長，非常雜亂的放著一些文件照片一類的東西，桌子的一角放著幾個明星的水晶小擺台，每一個隻有三四寸的大小，除了梁又西孟渠這種當紅炸子雞，更多的是娛樂圈的新麵孔。
除此之外，整個辦公室再也看不出其他金牌經紀人的元素了。
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是一整排的花花草草，花草中間擺了一個可愛的稻草人，隨著空調吹過來的小風，輕輕地搖著手裏的小旗子。
辦公桌的正對麵，是一個巨大的書架，書架上擺的書也是千奇百怪，但看上去，並沒有什麽造星秘籍一類的，除了最名人傳記和……養生書籍。
書架旁邊擺著三個白色的獨立小沙發，沙發中間有一個小小的圓形茶幾，茶幾上放著一個招財貓的小擺件，宋一一用手輕輕地碰一下它的小手手，它就非常熱情的衝她搖了幾次手。
之所以她可以這麽自如的觀察著周遭的一切，是因為把她請進來以後，帆姐就帶著梁又西出去了。
她像個第一次到親戚家做客的中學生，拘謹而又好奇的坐在陌生的環境裏，等著主人來搭理她。
好在帆姐並沒有出去太久，沒一會就推門回來了。
見梁又西沒有跟她一起回來，宋一一有點說不出的局促感。
“不好意思，又溪去跟造型師團隊開會去了，你就在我這裏坐一會吧。”
帆姐從一旁的冰箱裏拿出兩瓶水，水瓶的造型奇特，又全是英文標簽，給人一種特別高級的感覺。
“喝水。又溪最喜歡這個牌子的水，所以我這裏會備一些。”
帆姐把水遞給宋一一，自己也非常隨意的坐在了她對麵的沙發上。
“謝謝。”宋一一接過水，水瓶冰冰涼涼的感覺，握在手裏，有一種特有的精致感。
“你是又溪的妹妹？”帆姐沒有繞圈子，她這個閱曆的人，已經不需要繞圈子了。
“嗯，我三歲起寄養在他家，算是妹妹。”宋一一如實回答，她知道，她必須對帆姐毫無隱瞞，才是對梁又西最好的事。
“奇怪，為什麽又溪從來沒有跟我提過家裏有個妹妹。”帆姐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帶著莫名的笑意，這笑意看著沒什麽，但卻讓宋一一很有壓力感。
“他很少跟外人提起我的，就算一起長大，畢竟也不是真的家人。”宋一一的每一個字都仔細的斟酌過，才說出口。
“在同一個家裏長大，不是家人又是什麽？”帆姐非常強勢的反駁她的論調。
宋一一被這種突如其來的強勢壓得不敢輕易開口。
“宋一一，1993年生，三歲時父母雙亡，被梁家收養，不對，嚴格的說，是寄養，法定監護人承諾三年內會履行監護義務，卻一直到你成年也沒有找上門。但梁家人把你視如己出，對你寵愛有加，雖然沒有法律上的關係，卻完全把你當做自家的孩子。你從小就是個天才，在學業方麵無人能及，小學讀的是清川小學，後來以全市第一直升清川中學，再後來以全市理科第二名的成績考入廈門大學，後來又去了保加利亞留學兩年，目前在這棟樓的22樓研究院做研修。我說的沒錯吧？”
宋一一懂了。
帆姐不是不認識她，而是假裝不認識她，想看看她的反應罷了。
帆姐留下她，也不是為了閑聊，而是有話要說。
看她這信息量，應該不是梁又西跟她介紹過自己，而是早就調查過她了。
知道了這些，宋一一剛開始的那些緊張和局促，一下子就消解了。
“是的。”消解之後的宋一一，恢複了一個科學家該有的底氣。
帆姐對她驚人的情緒轉變能力有些驚訝，她見過那麽多人，這樣麵對麵跟她談話的小姑娘也數不勝數，基本上每一個都是還沒談幾句，就開始醜態百出，像宋一一這樣情緒平穩，甚至還有點遊刃有餘的，還真是稀有。
她走回辦公桌，在一旁的抽屜裏抽出一個文件袋，又走回沙發坐下，才慢慢的把文件袋放到宋一一麵前。
不用看，宋一一也能猜到幾分裏麵的內容。
果然，裏麵是幾張宋一一和梁又西小時候的照片，甚至還有幾張家庭合影，以及一份非常完整的調查報告。
這電視劇裏的套路，竟然真的演到了自己身上。
宋一一有些想笑，卻在翻到後麵幾張照片時，收住了原本的笑意。
那是幾張今年的照片，看衣服裝扮，是今年冬天她被暴雪滯留北京的時候，借住在梁又西家的那幾天被拍到的。
照片並沒有拍到她跟梁又西同框的畫麵，而是兩個人不同時段出入同一棟樓的畫麵。
在往後翻，是一條微博截圖，是某個梁又西的粉絲發的超話，配圖是那天梁又西去機場接她時，拉著她從人堆裏快速離開的畫麵。
照片雖然沒有拍到臉，但隻是這些信息，就夠娛樂記者編出一部百萬字數的小說了。
“後麵這些，是我從娛樂記者手裏買回來的。”帆姐“貼心”的做著解釋。
“宋小姐，如果你真的像報告裏說的，是個天才，應該就不需要我像個反派人物一樣，說些不中聽的話了吧。”
帆姐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架前，隨手拿起一本頂層的雜誌，翻看了幾頁。
“現在這個市場，做藝人就是分分鍾要生活在鏡頭下，白天是生活在光明正大的鏡頭下，晚上是生活在暗夜無邊的偷拍下，沒有**，沒有自由，沒有空間。他們沒得選，想要保住手裏那些虛虛實實的東西，隻能學會舍棄。”
“我有時候會很心疼他們，所以我從不讓我手下的藝人自己做選擇題。”
帆姐繞到宋一一身後，手指在她的沙發上輕輕地掠過，最後停在一角。
“我會幫他們把選擇題改成判斷題。”
“孰對，孰錯，值不值得，判斷題隻有對和錯，做起來就簡單多了。”
“我是很看好又溪的。他海外的背景，他舞蹈上的才華，他獨特的氣質，他是有無限可能性的。他可能會超越我之前帶過的那些影帝影後，成為我手下最成功的藝人，但前提是，他足夠堅定。”
“但是宋小姐，在你這裏，我預感到了他的動搖。”
帆姐又繞回自己的位子，打開剛剛的那瓶水，非常優雅的喝了一口。
“《破陣子》是個不錯的i，不出意外，梁又西會因此徹底爆紅，在那一天還沒到來前，盯著他的眼睛還不算多，一切都有回旋的餘地，但真的到了那一天，他的周圍遍布各種眼睛時，他的一舉一動，都有可能讓他跌進深淵。”
“他一向不在乎這些，名啊利啊，但你怎麽能保證，他在嚐到了巔峰的味道後，不會為了突然地跌落而痛不欲生？”
宋一一安靜的聽著。
她的手指不經意的在她和梁又西的那張機場照片上摩挲著。
那天是她這幾年來最狼狽的一天，她被梁又西拉著手，從人群裏突圍而出。她身上衣著單薄，褲子還濕了一大片，整個人又餓又累，瑟瑟發抖。
照片裏她的背非常難看的弓著，跟一旁挺拔高大的梁又西形成鮮明對比。
她有點後悔，小時候為什麽不聽老葉的話，去學學跳舞，練練形體，如此一來，被偷拍到時，體態就不至於如此的難看了。
帆姐果然對得起自己金牌經紀人的稱號，每一句話都不刺耳，但每一句話都正中核心。
這樣可怕的洞察力和語言表達能力，如果到他們研究院去工作，那些讓科研怪咖們頭痛欲裂的難啃項目，肯定分分鍾搞定。
可帆姐不會去研究院，研究院也一定不會有她這樣的人物。
42樓和22樓，注定是兩個世界。
宋一一起身跟帆姐告辭時，把那些照片按照原來的順序整整齊齊的裝回了資料袋裏，遞還給了她。
“沒看錯的話，剛才梁又西是拉著你的手吧？”帆姐接過資料袋，語氣柔和了下來。
“以後不會了。”宋一一露出一個妥帖的笑容。
她眼神澄澈，心思清明，讓一向強勢的帆姐，也生出了莫名的好感。
難怪一向清冷的梁又西，會喜歡她。
如此看來，這樣的對談，她應該再也沒機會進行第二次或者更多次了。
想到這裏，她有些心軟了，這還是她做“惡人”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對別人萌生出心軟的動向。
“又溪頒獎禮的造型應該做完了，你要不要過去看一下？”
“不必了。”宋一一又何嚐不是個原則性很強的人，話已至此，多看多聽隻能徒增負擔，何必呢。
她拉開帆姐辦公室的門，禮貌的點了點頭就準備離開。
在經過剛剛的那個巨幅海報牆時，她的腳步不受控製的在梁又西的海報前一再逗留。
這樣坦誠的看著他，以後應該都沒有機會了吧。
即使早就接受了這樣的預設，可這一天真的到來時，她還是有點情緒低落。
她該覺得委屈嗎？
她該覺得心痛嗎？
她該涕淚橫流表達自己有多不舍嗎？
她好像都該，卻發現自己除了那一絲絲的失落，再也沒了其他的情緒。
可為什麽當她看著這張海報時，眼淚會那麽不講情麵得流下來呢？
－－－－－－題外話－－－－－－
因為愛而不得，因為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