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首：你怎麽才回來
宋一一回到家時，已經快五點了。
初秋的北京，淩晨的微涼，都有一種久違的親切感。
她住的這個小區因為戶型偏小，特別適合剛需的年輕夫婦，所以年輕人居多，這個時間段正是大家熟睡的時候，四處都安安靜靜的，連隻流浪貓都沒有。
今晚她醉了七八分，因為一路吹著風，酒意散了不少，剩那麽兩三分的酒意，剛好適合回去睡覺。
電梯一路上行，發出嗡嗡的機械聲。
電梯的廣告牌上，是最近很紅的一個流量小鮮肉的廣告，她盯著那張沒什麽辨識度的臉看了一會，越來越覺得，乏味。
想一想，這些琳琅滿目的明星裏，除了梁又西，她好像對誰都容易覺得乏味。
之所以對梁又西沒有乏味，大概是這張臉她看了二十幾年，早已覆上了無數層的親友濾鏡，加上自己暗搓搓的迷戀，漸漸的，才變得百看不厭。
這麽看來，自己這追星追的挺成功，等下次有人再問她愛豆是誰的時候，她就可以誠實的說出他的名字了吧。
想到這兒，她暗自笑了一下。
帶著這層淺淡的笑意，電梯到了。
她從電梯裏走出來，剛想去找鑰匙開門，卻發現一旁的樓梯上，坐著個人。
因為樓梯燈沒有開，隻能看到那個人穿著一雙白色的球鞋，褲管卷了兩圈，露出一截小腿。身形高大，兩隻手撐在腦袋上。
見宋一一從電梯裏走下來，他抬起了頭，身體卻遲遲沒有動。
電梯門再度關上，樓道裏再次陷入黑暗。
宋一一捏著鑰匙的手，微微顫抖。
她進退兩難，也有很多的不確定。
遲疑了一會，她最終還是把鑰匙放回了包裏，對著樓梯裏隱約可見的那雙球鞋，調整了一下呼吸的節奏。
“又西哥哥？”
對方沒有反應。
“梁又西？”
對方還是沒有反應。
宋一一有點尷尬，自己可能真的認錯了人。
想想也是，梁又西怎麽會知道她住在哪裏，自己果然是喝高了，腦子不清爽了。
她轉身掏出鑰匙準備開門，鑰匙還沒插進鎖孔，對方的聲音才從黑暗裏傳了過來。
“我什麽時候又配做你哥哥了？”
還真是梁又西。
確認了是他，宋一一比剛才還尷尬。
她有些局促的再度轉身，正好碰上梁又西從樓梯上走下來。
一股濃濃的煙味和酒味，也隨著他的靠近而靠近。
宋一一的第一反應是皺了皺鼻子。
“你抽煙了？”
梁又西沒有答她，而是在離她隻有幾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
因為樓梯間光線昏暗，且空間狹小，宋一一有種被逼在角落無處可逃的危機感。
她必須說點什麽，來化解這種隨時可能被梁又西徒手掐死的危機感。
“你怎麽知道我住這裏？”但一張嘴，還是這些無法動他分毫的詞匯。
果然，梁又西就跟沒聽見一樣，繼續死死地盯著她，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見他不想答話，宋一一隻好閉了嘴。
眼睛會適應黑暗，窗戶的光，也愈發明亮。
漸漸地，宋一一看清了他原本隱沒在黑暗裏的表情。
他的眉心微微皺著，嘴角狠狠地抿著，滿臉覆著冰霜。
而這冰霜之上，是一雙燃燒過後，情緒狼藉的雙眼。
像是哭過，又像是強忍了太久的眼淚，把眼眶都浸潤的一片緋紅。
“怎麽了？”宋一一立刻不冷靜了。
梁又西的眼神終於從她臉上挪開了一下，他看了看窗戶的方向，又重新把目光挪回宋一一臉上。
“說話啊！怎麽了？！”宋一一看他還是不吭聲，都快要氣血攻心了。
大概是宋一一明顯擔心的語氣，終於讓他強撐的倔強服了軟，他的嘴角微微向下彎了彎，紅紅的眼睛慢慢被眼淚浸潤。
宋一一感受到了，他的這種情緒，叫“委屈”。
他受了莫大的委屈，被自己粗糙的關心軟化了一下，就丟盔卸甲，再也掩飾不住了。
“你這是又去別的地方喝酒了？”宋一一的語氣，也軟化了許多。
梁又西點點頭。
又搖搖頭。
看他的肢體語言，宋一一發現他應該醉的不輕。雖然努力控製著身體，但還是有點不受控製的微微搖晃。
“喝那麽多幹嘛？”
“不開心。”卸掉裝甲以後的梁又西，有著醉酒後最可愛的誠實。
“為什麽不開心？”
“怪自己。”
“怪自己什麽？”
“沒出息。”
“梁又西你是喝醉以後變成三字經了嗎？怎麽隻會說三個字？”宋一一有點想笑。
“對不起。”梁又西帶著醉意，突然道歉。
“對不起什麽？”
一直誠實回答的梁又西，突然在這個問題上戛然而止了。
他的頭微垂著，看不清表情。
鬼使神差的，宋一一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臉，卻摸到了一手的潮濕。
他哭了。
大顆大顆的眼淚，毫無防備的落在宋一一的手上。
宋一一就這樣陷在震驚裏，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麵前的梁又西越哭越傷心，整個身體都慢慢彎曲，慢慢下降，最後蹲坐在了自己麵前。
她平生隻見過他哭過兩次。
一次是小學六年級時，足球比賽輸給了隔壁班。一次是高中時，那場特別重要的街舞比賽時，沒拿到第一名。
他從來都隻為輸贏掉眼淚，而如今這突然洶湧的淚水，又是輸給了誰呢？
她試著去安撫他的崩潰，可手剛剛放到他的頭上，就被他準確的抓住了。
他雙手抓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額前，掌心的溫熱，和額間的顫抖，讓她的理性慢慢消融。
“宋一一……”
許久，梁又西用帶著濃重鼻音的聲音喊了一下她的名字。
宋一一嗯了一聲，作為回應。
“你怎麽才回來……”
說完，便突然起身，把宋一一緊緊箍在了懷裏。
像是哭鬧的孩子，終於跟心愛的玩具久別重逢。
宋一一本能的想掙紮，卻絲毫沒法從他懷裏掙脫半分。
“為什麽一直背著同一個背包？因為你答應過我要送個新的背包給我，十幾年了，我一直等你想起來，可是我發現，你好像根本就想不起來了。”
梁又西的聲音裏，帶著醉酒的暗啞和幼稚的鼻音，說這些話的時候，像個突然滄桑的少年。
“很多事情都像這個背包，我總以為你能懂，我就不用說破，可是我卻沒有想過，其實你可能根本就不懂呢？”
梁又西的身體向前用力，重重的把宋一一推到門上，身體也緊隨其後，死死的壓在她的身上，怕自己稍一放鬆，宋一一又會再度消失。
“哥哥，朋友，舊情人，愛豆，什麽都好，隨你喜歡，我可以是你的任何人，你要我或者不要我，你愛我或者討厭我，隨你高興，隻要你在我觸手可及的地方就行，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