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碰撞
「姐姐，要是我長大了，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個村子的，我要帶你去外面看看！」
「好，那我等你長大。」
男孩站在山頂上，向著自己展開了一個大大笑臉，滿心滿眼都是依賴和歡喜，他伸出一隻手指著遠方，呼嘯的山風迎面吹來把男孩的衣擺吹得獵獵作響，就連旁邊的樹都在瘋狂搖曳放佛在給他捧場似得鼓掌。
……
「姐姐，我怎麼了？我怎麼會這樣？」
「別怕英瑜，深呼吸慢慢來，這是正常的。」
晶瑩透亮的鱗片從男孩的身體上長出來，細細密密地覆蓋在他的體表上，像一件淡藍色的單薄馬甲。當身體上的鱗片覆蓋完整個上半身的時候，男孩的兩條腿突然用力地並在一起，有一層粘膩的液體從兩條腿的連接處長出來將它們緊緊地貼在一起，這一雙腿慢慢的變成了一條巨大的藍色魚尾。
……
「姐姐，我說好要帶你離開的，但是現在你留在這裡卻是因為我。」
「不是的，是我很喜歡這個地方，如果我們長久得留在這裡也不是不好。」
男孩在水裡潛浮，他的臉上帶著濃濃的委屈和憤怒，淡紫色的眼睛看向岸邊，耳朵後面的魚鰭就像兩個小扇子一樣不停地撲棱。
……
「姐姐你聽說過唐僧肉嗎？」
男孩睜著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著自己。
……
一幕幕回憶的碎片像走馬觀花般在杜英藍的腦子裡循環播放，她脫力地跪在湖邊像個無助的孩子，湖裡的那條漂亮的人魚正懵懵懂懂地趴在她的大腿上，仰著頭看杜英藍的臉。
幾顆晶瑩剔透的淚滴從杜英藍的臉上滑落砸在人魚的臉上，他伸出舌頭輕輕地舔了一下。
「英瑜，你在這裡面嗎？回應下我吧……」
杜英藍兩隻手用力地捧著人魚的臉，耳朵後面的那兩道魚鰭像利刃一樣將她的手指割出一個深深的血口，鮮艷的紅色液體從她的手指滑落順著人魚的皮膚暈開。
人魚莫名其妙地歪著腦袋看著杜英藍，眼睛里除了懵懂什麼都沒有，這條人魚擁有著跟她弟弟一模一樣的臉和身體，就連血都是一樣的，這根本就是她的弟弟，但是卻沒有任何熟悉的感覺。
在杜英藍的腰間，一把長而鋒利的匕首被溶洞里照明用的火把折射出一道閃耀的光芒。
……
「狽這種生物的性格，在記載中都是狡詐的，但是沒想到接觸后卻是另一番景象。」白若一邊走路一邊回想在溶洞里的事情，她嘆了口氣。
「他們只有這種下場了嗎？」
林願走在最前面，手上拿著一個火把橫在胸前揮舞，另一隻手轉化成一隻粗大的貓爪，鋒利的指甲像刀一樣手起刀落地把他經過的路上自然生長出來的灌木叢都砍掉。
白若默了一刻。
「據說是他過度依賴這種能力才帶來的後果。」她怒了怒嘴巴，用下巴隔空點了下林願的手臂。
林願聳了下肩。
「無所謂，反正就算沒有自己的意識了我也能活得好好的。」
也是，至少還活著，白若點了點頭。
「但你的意識消失了，也是一種死亡。」卓穆安適時的插了個嘴。
林願被他噎了一下，張了張嘴卻又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辯解，那口氣卡在喉嚨里不上不下得還把他的腦子給悶疼了。
「……我今天被狼群跟蹤了呢。」他換了個話題。
「咦？為什麼？」
果然，白若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轉移了，卓穆安正想看林願還能說出什麼裝帥氣的話呢，沒想到被轉了話題，他無奈地看了白若一眼。
「誰知道呢？我的職業病也犯了，把狼甩開就跑。」
「會不會有詐？我們現在要怎麼確認這幾隻狼有沒有帶錯路。」
白若皺起眉頭，不要怪她疑神疑鬼，實在是在這個世界上，保證自身安全早已經變成一件非常難的事情了。
「沒事，我甩開它們后就確認過方向了，現在的路線沒錯，除非……是北斗星錯了。」
林願抬起頭看了眼頭頂的星空，一竄連貫的星座就在上方，像指路牌。
「……這幾隻狼要是再高點就好了，我就不用這麼累還要自己砍草了。」他低下頭不滿地嘟囔。
「這幾隻狼能聽懂人話嗎？」
白若的好奇心又來了。
「應該聽不懂，它帶完路估計就跑掉了。」林願回應她。
濃厚的夜色像個黑色的垃圾袋罩著這個地方，而森林就是垃圾袋裡的丟棄食物，雖然被迫隱藏在了黑暗中，但是卻被無數的野獸虎視眈眈著。
三個人跟在幾隻狼的身後走了快十分鐘了，按照這些狼群的尿性，估計四面八方都有埋伏的狼，這讓他們想做點小動作都不行。
「還要走多遠？」白若又一次打破了夜晚的沉靜。
「不遠了，就在前面，我已經能聞到硝煙味了。」林願吸了吸鼻子。
果然，又走了幾分鐘，他們便到達了一個凸出的小山坡，原本枝繁葉茂的叢林在一瞬間闊然開朗變成一塊光禿禿的矮崖，那個充滿了火藥硝煙的小鎮，就在他們下面。
幾隻狼把路帶到了就乾脆利落得轉身離開，一點留戀的意思都沒有。
「好的，它們聽不懂人話。」林願看著那幾匹狼的背影。
……
「從這裡下去嗎？」白若問卓穆安。
卓穆安皺眉觀察這個鎮子，到處都是烽火硝煙的痕迹，人的痕迹也不少，從上往下看還能看到很多亂七八糟停在路邊的車子。
「從這裡下去吧，鎮子太大了，我們找不到其他地方進去的。」他說。
作為一名軍人以及在場某位倖存者的家屬，卓穆安話音剛落就斜斜地貼著崖壁滑到地面，還好這一塊地方都光禿禿的沒有鋒利物，不然按照他滑下去的那個速度，哪怕半途遇到危險也反應不過來只能硬生生地扛了。
卓穆安落到地面后看了眼四周，然後彎下腰拍了拍膝蓋和小腿上被塵土濺到的灰塵，每一掌落下都激起巨大的塵霧，哪怕在黑夜中也能讓人清晰地看見。他又一次仔細地環顧了一下四周，側著耳朵聽了一會環境里的雜音后才朝著矮崖上的兩人豎起大拇指。
林願點點頭，他走上前一步扶了白若一把，讓她先滑。
白若站在崖邊，學著卓穆安的姿勢和動作將身體壓低，看著這塊幾乎垂直，而且還差不多有三個卓穆安這麼高的崖面難以控制地咽了口口水。
「加油，我在上面看著，你男朋友在下面給你接著，很快的，一瞬間就過了。」林願站在她旁邊，低垂著腦袋語氣溫柔就像慫恿人幹壞事的惡鬼。
白若回頭瞪了他一眼，林願愣了一下，他抬起手有點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但是卻忘了手心的貓毛，不小心撓了幾根進去鼻子里還小小聲地打了個噴嚏。
白若綳著全身站在崖邊深呼吸了幾次，嘴巴含住一口空氣鼓著腮幫子握緊了兩個小小的拳頭，她給自己做了幾秒的心理輔導，然後閉上眼睛一衝而下。
就在她準備要引接卓穆安的懷抱時，她突然感覺到整個人都被顛得天旋地轉，身上也出現大小不一的疼痛，耳邊除了兩個男人著急的呼叫聲外，還有巨大的轟鳴聲。
……
沿海地區
「……三塊黑色鋼鐵為何會突然合併？它們還會繼續移動嗎？它們的目的地究竟是哪裡？未知事件研究專家陸老先生將會對本次世界性災難發表講話，請接現場……」
「……鋼……離……越來越近……滋啦啦啦……碰撞……沿海……地震……海嘯……滋啦……」
電視機正在播報實時新聞，但這個地方的信號很明顯不是很好，當屏幕里的主持記者結束報道將鏡頭轉向某個正在開的會議直線連接時，雪花直接布滿了整個電視屏幕，偶爾能看到幾秒畫面，但很快就被滋滋啦啦的電流音干擾了聲音和畫面的轉接。
電視機前正在看新聞的中年男子打著哈欠不耐煩地拿著遙控換台，換了好幾個都是這種雪花畫面，他啐了口唾沫到地上，罵罵咧咧地從搖晃的藤椅上站起來走到電視機前面，他收起遙控，伸直了手掌拍到電視上。
「轟……轟隆隆……」
男人的手掌剛觸上電視機箱，就突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隆聲，男人被嚇得愣在了原地，懵了幾秒后才木納地伸直了手心。
「我……？」
他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電視機。
突然，從窗外吹進來一陣巨大的風暴，攜帶著沙土石塊的颶風擠進這個小屋子裡，鋒利的碎石稜角挾裹著氣流劃破了男人的額角，他這才意識到那場巨大的轟隆聲原來是從屋子外面來的。
男人來不及捂著臉上的傷口就已經被地震晃倒在地，他慌張地伸出手臂兩手交叉抱著腦袋，趴伏在地上慢吞吞小心翼翼地挪向桌下，這個房子好像正在經歷著什麼巨大的災難，像動畫片或是電影裡面一樣誇張得左搖右擺地晃動，屋子裡的傢具擺設都被摔在地上噼里啪啦地炸起一片碎玻璃和碎瓷器。
屋子裡面的一扇木門被從裡面拉開了，一個嚎啕大哭的孩子兩隻手揉搓著眼睛站在門口，他被地震搖到了一邊，又因為年紀小站不穩而撞在了門框上，哭得更厲害了。
「怎麼了？爸爸……爸爸……你在哪裡？」
中年男人從動亂中猛地抬起頭，他慌張地拱起脊背，卻被頭頂的桌子撞了一下摔回到地面。
小孩終於站不穩腳跟順著門框跌到地上，拍在地上的手心被碎掉的玻璃瓷片給劃得鮮血淋漓。
男人看著從孩子的手心裡流出來的鮮血瞳孔微縮，他焦急地掙扎著爬出桌子，朝小孩跑去，就在這時，一根斷裂的巨大木質懸樑從天花板上掉下來，高速墜落甚至還帶來了破空聲。地面巨大的震動將小孩滾向一邊，恰好躺在木質懸樑會砸下來的地方，就在千鈞一髮之際男人使勁地往前一撲，蓋在了小孩上方，懸樑從上而下帶著破開的刺木砸在男人的身體上，他笑著看向懷裡的孩子，鮮血從他的嘴角緩緩流下染紅了胸前的襯衫。
「別怕……」他說。
……
原本平靜的矮小山崖突然發起震動，瘋狂的颶風也跟地震一起到來，白若閉著眼睛側身滑在山崖上，那場地震將她腳下的山壁直接搗碎了，林願踩著的地面也突然坍塌，這場突如其來的地震將山崖上的兩人都卷進了岩石堆中。
卓穆安親眼看著白若在他面前消失，先是她的腳被坍塌滾落的碎石捲住，然後就像有什麼東西拉著白若一樣，巨大的力量扯著她直接陷進了深坑裡。
地面還在瘋狂得震動，卓穆安完全站不住腳，他搖搖晃晃地摔跪在地上，鋒利的龍爪扣緊了地面的碎石抓裂了岩塊，發紅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白若消失的地方。
林願感到自己真是天降橫禍，就像白若說的一樣，他們三個人中一定有一個倒霉蛋，而且還是很危險的倒霉蛋，明明找到鎮子也發現車子了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現在卻突然來這一波。
一開始他站在上面的時候完全沒意識到地震，只是當他確切地感受到地面的震動時已經晚了，因為他還沒有反應過來腳下的地面就坍塌掉了，在滾落的時候他看到了白若，但是伸出去的手卻和那個女人隔著十萬八千里的樣子。
白若被埋在了岩石堆里，這個地面還在震動，巨大的山石壓在她身上反覆硌著她的肉和骨頭，還好她記得第一時間要護著腦袋，但是身上被碾壓的地方疼得讓她想直接昏死過去了。
山風凜冽，卓穆安身後的小鎮炸起了一陣喧嘩，房屋坍塌聲，人和動物的吼叫聲就像這場災難的背景音樂，但是都入不了卓穆安的耳朵，因為男人搖搖晃晃地爬向那塊岩石堆時明確地看到了從白若消失的縫隙中滲出來的血跡，他的腦子裡嗡鳴一陣，紅色的畫幕遮住了他的視線也覆著他的神經讓他什麼都看不清、聽不見。
卓穆安跪在地上任由地面搖晃震動，他獃獃地睜大了瞳孔，巨大的龍角衝天而起，渾身上下都覆蓋著厚厚的鱗甲，天上聚起了一朵帶著閃電的烏雲，時不時劈下一兩道滿載的閃電到小鎮上。
地震、颶風、閃電，差點讓這個可憐的小鎮從歷史上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