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黑夜
在半空中迸濺而出的鮮血就像一簇小小的煙花，在禍斗的眼角開出了一個細小的空洞，燭龍緩緩轉過頭，巨大的龍頭瞪著一雙血泱泱的眼珠子盯著老上將，它不耐煩地甩了下尾巴。
禍斗被那一槍嚇得差點要蹦到三尺高，它踩著噼里啪啦的碎步朝著老上將一頭猛撲過去，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殘影，在它經過的地方甚至還留下一串腥臭味和硝煙味，淡淡的黑煙從禍斗的嘴裡冒出來，火焰像一根紅色的細繩子從它的牙齒縫中流瀉而出。
眨眼間黑色的巨狗已經來到老上將跟前，撲面而來的氣流將老上將的身體撞得搖搖欲墜，但身子骨卻堅韌不拔地從來沒有彎曲過一寸，始終像一根倒插在地上的利劍一樣不失風采。
黑龍在天上暴躁地遊了兩下，它低而兇猛地吼了兩聲，憤怒地打下幾道驚雷在燭龍身邊，但這已經沒辦法讓禍斗回頭了，只看那個巨大的黑色腦袋絲毫不遲疑地一頭把老上將撞翻在地，老人的身體在地面摩擦滑出幾米遠，他躺在地上難受地低喘，手心用力地捂著胸口，喉嚨深處已經溢上一大股鐵鏽味了。
林願跑到半路被卓穆安突然打下來的雷嚇到了，他迷茫地回頭才看到那條黑色臭狗乾的事兒，但這會他趕過去也來不及了，禍斗又一次撲向老上將，而這次它直接含著一大口濃烈的火焰，巨大的能量團卡在禍斗的口中甚至還將它的嘴烤紅了，裡面像裝了一盞會發紅光的燈。
卓穆安徹底被禍斗惹怒了，它從天而降像一個梯子滑下來朝著黑色的身影衝去，兩道黑色的影子幾乎要融在一起的時候卻突然在兩者之間闖進一抹深紅色的影子，卓穆安被燭龍撞出幾米遠，堪堪讓禍斗能夠從它的爪子下逃開。
閃電從卓穆安身上也傳到了燭龍身上，淡紫色的閃電在兩人碰撞的空氣之間「啪」的一聲炸開，將燭龍震得渾身都在發麻。
是一個好機會，卓穆安和燭龍碰撞的餘波耽擱了禍斗幾十秒，就這點時間已經是林願全數衝過去救人的最寬裕的時間了。
整個廢墟也像下了熱油鍋的餃子一樣，所有的士兵都看到老上將被撞飛的那一幕，他們不僅爆發出人聲鼎沸的吵雜聲，甚至還爆發出軍靴與地面撞擊的咔咔聲。
對老上將這種活了大半輩子的人而言，最幸福的事情應該就是在自己快要死去的時候居然有這麼多人為了你為了你要穿過一片雜亂的石堆，甚至要進入這個不是一個等級的戰場，他躺在地上半個身子都麻了完全無法站起來，可是手臂還算有點知覺。老上將咬著牙含著一口氣，忍痛抬起手對士兵們做了禁止前進的動作，雖然只有短短的幾分鐘時間，但這點時間已經夠他在這苟延殘喘得存活了。
沙塵暴迷住了這一整塊地方，滿世界都是飛揚的砂礫塵土，灰濛濛一片讓所有人的視線都像被罩在網紗當中，發黃的迷彩服上已經染滿了鮮血，所有的一切就不應該存在於這個和平世界當中。白若雙手捂著臉，濕潤而溫熱的淚水盈滿了她的眼眶，在她看不真切的地方，那名倒在地上的老者的樣子也緊緊地揪住了她的心臟，白若踉蹌著朝前面邁出幾步。
林願瘋了一樣去消耗自己的雙腿，在幾乎要追上禍斗的時候卻發生了一件讓他意想不到的事情，那隻禍斗突然被不知道從哪裡來的能量體擊中了頭部，在相互的力的作用下，禍斗被打得高昂起頭顱，甚至還像個翻滾的木棍一樣僵直了四肢旋轉著朝後面摔出去，差一點點就要撞到林願身上了。
林願猛地剎住車，他感覺到自己的腿肚子甚至在打顫，剛剛跑得太快了，讓他差點控制不住地耗盡自己的體力，現在他突然有點后怕，想到要是讓他這幅樣子追上去說不定還會被打成什麼樣呢。
在老上將頭頂，一股淡淡的灰色煙霧慢慢地被吹進風中，他緩緩地抬起眼皮子，借著從巨大的雷雲中泄露下來的陽光看清了來人，居然是那個一直跟著他的小士兵，他剛剛還因為人家的樣子還覺得他是個新兵蛋子呢，他又看了一眼，「切」的一聲突然笑出來。
「就是個新兵蛋子。」老上將聲音小小的，但是卻剛好可以讓小士兵聽見。
小士兵也猛地鬆了口氣，他的指尖還在顫抖，肩膀也像脫臼一樣的疼，他是個文兵啊，而且和平年代的他能練槍的機會簡直屈指可數，所以剛剛那一槍百分百打偏了，但是能起到作用真好。
緊跟著小士兵一衝而上的還有那群撤退的士兵，他們扯著大嗓門不停地叫喚，比聲音還要有安全感的就是跟他們一起來的槍炮聲，幾乎槍槍到肉打在禍斗身上。
在這片吵雜混亂的區域里，突然跑進一股清流，像融化在牛奶中的白糖，溫和了整個世界，白若拖著從房子里翻出來的醫藥箱稍微比那群士兵慢了幾步，看著被他們護在中間的老上將她才終於鬆了一大口氣，還好，什麼事兒都沒有。
「.……叔叔！」
白若大聲得叫了一聲，不知道是剛好在動作中止巧合的那幾秒，還是她的聲音就這麼清脆而響亮，正好就這麼傳進了老上將的耳朵里，他激動地掙扎著要坐起來，卻又被小士兵粗魯地按回到地面上。
「.……小若！」老上將大喊。 ……
「還不住手嗎？你看看你的狗，它快要死掉了。」
黑色的龍踩著四足在紅色的無足龍身上放肆地撕扯鱗片，閃電從它的爪尖像從內而外發出的能量體一樣在兩條龍的中間傳輸，噼里啪啦的電流聲將紅龍的鱗片燒黑了幾塊。
燭龍的眼角還在流出血液，雖然是從未有過的負傷，但因為在他那雙鮮血淋漓的眼睛周圍反而看起來卻不怎麼嚴重。它用力地睜大眼睛咬住了黑龍的脖頸，卓穆安一時掙脫不掉只能硬撐著把時間耗下來，他頭頂的雷雲已經蠢蠢欲動了。
燭龍什麼話都沒有說，他有任務，禍斗，也只不過是任務的工具，罷了。
天上的黑色烏雲在這塊地方的上空轟隆隆地震動，無數道駭人的紫色閃電被卓穆安的情緒帶動而砸落到地面上，將這塊小而雜亂的地方劈得烏煙瘴氣，到處都是微小的火光，最大的火源已經被無法解釋的能量撞擊而帶上天了，卓穆安有預感，這次的雷，一定跟以前的不一樣。
林願在槍林彈火的掩護下回到白若身邊，他幫著女人合力一起將老上將轉移到房子里，士兵們也一起撤退，但是卻依然不死心地攻擊那隻奄奄一息的禍斗，這場戰，他們必須要贏。 ……
燭龍的餘光瞄到了那群撤退的人，自然而然也看見了灘在地上像一塊淤泥的大黑狗，他也沒有他自己想象的這麼冷血，至少在看見黑狗的樣子時，他還是無法控制地心疼了一瞬，但也就是一瞬而已，燭龍穩定了心神，相比較這種多餘的感情，他更想要完成任務。
燭龍咬著卓穆安的肩膀利用柔軟而無足的身軀將這條大黑龍扭曲了一個弧度，當那條堅韌的龍身把黑龍絞緊了固定著像一個死結時它才終於鬆口。
卓穆安迫切地想要把雷電帶下來，但這個距離還是太遠了，如果可以，他想讓電和火一起在燭龍的身上爆炸，能做到一擊必殺就不要再浪費時間了，他看了眼遠處的人群，最後還是拉著燭龍一起奔向天空。
突如其來的巨大力量硬生生地把燭龍拽離了地面幾米高，燭龍看著卓穆安，它放鬆了身子任由卓穆安變成兩條龍打結的主力軍，眼睛卻一直緊盯著黑龍的眼睛，就像白若說的一樣，兩人之間產生了奇怪的磁場，在他們中間出現了一個像魔法一樣的奇怪氛圍，抓著卓穆安卷進一個迷霧般的漩渦里。
卓穆安在那一瞬間有點雲里霧裡的感覺，他突然想不起來自己要幹什麼也想不起來剛剛正在做什麼了。黑色的巨龍脫了力氣帶著燭龍一起摔下地面，轟隆一聲把這裡的山都震得崩塌了，巨大的風塵一瞬間朝著人群撲面而來，林願和老上將硬是吞了一口沙子。
「怎麼了？它們怎麼摔下來了？」老上將顫巍巍地指著遠處，一黑一紅攪在一起的兩條巨龍一動不動得倒在地上，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黑龍的顏色好像越來越深了，甚至有點模糊的感覺，好像迷濛了眼睛看不清黑龍了。
……
卓穆安覺得自己好像走在天上，但是他怎麼會在天上走？他是人類啊，怎麼回事呢？他想不起來究竟都發生過什麼事情了，也想不起自己怎麼會走夜路。
對，就是走夜路。
卓穆安放鬆了一點，總算抓到點苗頭了，他就是在走夜路，正這樣想著，整個環境就開始清晰起來，出現的都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夜路。漆黑的夜色，在黑暗中看不清顏色的泥路，可能是灰色的石頭路也可能是褐色的濕泥土路，這條小路也只不過是兩個人的寬度而已，在道路兩邊都長滿了密密麻麻的草叢。
草叢一望無際，什麼都看不見，他想不起來自己怎麼會突然來到這裡了，而且這個地方缺了一樣東西，這東西就像一根刺一樣扎進他的肉里，讓他渾身都不舒服不自在，但究竟是什麼東西，他很麻木，腦子也像雪花機一樣嘩啦啦的吵雜。
……
「穆安怎麼了？」
白若著急地往前走了兩步，在她眼裡，黑色的巨龍好像覆了一層濾鏡，把原本應該高清的畫質變得讓人看不真切，而且總是跟她們曾經看見過的那堆人影有點像。
林願也很擔心，他看著頭頂的烏雲，感覺烏雲好像暫時消停了一樣只有偶爾幾聲低低的雷聲，相比較旁邊萬里無雲的遠方，總覺得這塊烏雲也快要消散了。
白若皺著眉，她看見那條燭龍在卓穆安旁邊閉上了眼睛「難道這就是閉眼夜睜眼晝嗎？」她拉了林願一把「要把卓穆安叫醒，那條紅色的龍是燭龍，如果讓他成功把穆安變成黑影，他會一輩子都活在黑暗中的。」
不止白若，就連林願都懂了，他一改往常非常嚴肅地看著燭龍，這就是傳說里的故事嗎？閉上眼睛能讓人一輩子都活在沒有光的黑暗裡，所以這就是閉上眼是黑夜，而睜開眼呢？讓人一輩子都活在光中嗎？
「我要怎麼做？」林願可沒有忘記，那群黑壓壓的黑影可是沒有知覺的，連聽力和視力估計都不存在了吧「趁卓穆安還沒有完全變成影子，我去把他弄醒吧。」
白若搖搖頭，「不行，他太龐大了，不說你的那點力氣能不能讓他醒過來，就光是你過去要是激怒了燭龍連你一起都變成影子了，我們這裡就完全沒有能跟異獸匹敵的兵了。」
她攥緊了拳頭高速旋轉她的大腦，白若竭盡所能平息自己的情緒和呼吸，每次只要看到卓穆安出事她就慌張得不得了，但是現在也只能靠她了。
突然，白若想起來那隻黑色的禍斗。
「還有不滅的火嗎？」白若著急的蹦了兩下，既然天上的雷喜歡這種火焰，那她就把這些火引過去，而且，黑暗不就是需要白晝來驅趕嗎。
林願往前走了兩步，他指著地上的禍斗「這個呢？」
白若看了看「能讓它噴火嗎？」
林願也不知道，他一把抓住那隻禍斗將它整個從地上提起來，那隻禍斗被突如其來的震動驚得睜了下眼，但因為實在是太虛弱了也只能把眼皮合上露出一小截眼白，好像死掉了一樣。
林願知道這傢伙還活著，他拖著禍斗跑進兩條龍中間，壓著那顆狗頭按在了卓穆安身上，他在想有什麼辦法能讓它噴火呢，就在這時，卻聽到白若的聲音。
白若站在原地大聲的喊「禍斗拉出來的東西也是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