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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明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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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瞬間陷入了黑暗之中。


  一切廝殺仿佛都消弭了一般,寂靜之中,何晏之聽到謝婉芝在一旁道:“聽那個婢女的意思,皇長子應該就在這裏。但是,亦有可能,這也是沈眉的圈套,他將我們引入彀中,正好神不知鬼不覺地一網打盡。”她低低一笑,“不過,他或許會顧及到你的性命,不敢肆無忌憚。”


  何晏之心存疑惑:“這機關的開闔實在恰到好處,不知道沈眉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


  謝婉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來:“沈眉的機關消息之術乃是歐陽長雄傳授,他精通的,我未必不知道。而且,我有把握,我關上的機關,他在一個時辰內絕對找不出破綻。”


  何晏之一愣:“原來這地道的門竟是大人關上的?”


  謝婉芝哼了一聲:“雕蟲技耳,沈眉不過隻學了一點皮毛。”隨著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何晏之的眼前突然微微一亮,他定睛一看,隻見麵前的謝婉芝發髻散亂,麵色更是蒼白,手中捧著一粒雞卵大的玉石,幽幽地發出微弱的光芒。


  謝婉芝淡淡道:“這是夜明珠,本是一對,乃渤海國的至寶,當年歐陽長雄殲滅渤海,從上京的皇宮中搜到這件寶物,一枚獻給今上,另一枚送給了我。我時時刻刻將它戴在身上,想不到今日竟也有了用武之地。”她微微歎了一口氣,將夜明珠遞給何晏之,“我便把它交還給你吧。這本也算是你先人的遺物,如今正好物歸原主。”


  何晏之卻不接:“大人怎就能肯定我就是渤海國的後人?”


  謝婉芝道:“人生一世,猶若豪賭。誰都不知道將來的變數如何,也隻能走一步押一次寶,或者把身家性命都押上,也未必不可。譬如此刻,我並不能確定是否能夠救出皇長子,是否能夠順利脫身,但是我別無選擇,隻能再賭上一把。”她將夜明珠塞到何晏之的手裏,“然而我有九成的把握,沈碧秋就是楊青青之子,而你,自然就是他的孿生弟弟無異。”


  何晏之握著寶珠的手微微有些顫抖:“但是我卻不願相信,我竟然會是女真人的後裔!我心裏實在亂的很。”他靠著石壁,黯然道,“我自跟著師傅走南闖北,雖然隻是一個唱戲的武生,亦深知女真是大清的宿敵。渤海國百餘年來屢犯我境,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歐陽將軍驅逐韃虜,滅渤海國,收複燕雲十六州,是下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從心底裏敬佩他,每次唱虎牢關這一出戲,就尤為激動。”他緊握著拳,低聲吟唱起來,“漢家兒郎帶吳鉤,收取關山十六州,持節雲中,壯懷千秋……好男兒,駕長車,踏破葉赫城頭月,射殺狼陣前血……”他微微有些哽咽,幾乎唱不下去,唯有低垂著臉苦笑道,“我寧可自已一無所知,依舊風餐露宿,浪跡涯,也好過如今不知所謂,猶似萬箭穿心。”


  謝婉芝歎道:“你無須苦惱彷徨。你雖然是赫連氏的後人,但亦是楊青青的兒子。你母親的文韜武略,決不亞於當年的太宗皇帝,隻不過成王敗寇,自古如此罷了。”她沉吟道,“其實,楊青青當年若想奪回皇位,也未必不可。然而她寧可犧牲自己,也要維護大清,甚至成全了今上。如此胸襟,不得不叫人佩服。我即便效忠於今上,也不得不承認,江陵王可謂一世之雄。”她望著何晏之,“下乃下人之下,非一人之下。隻可惜,沈眉隻知道為舊主複仇,卻並不曾明白江陵王的襟懷。


  “楊青青的母親乃孝宗皇帝最為寵愛的貴妃曾氏,亦是江南四族曾氏一族的嫡女。依照江南武林的祖製,楊青青自出生起,就由四族從八派弟子中挑選出資聰穎、骨骼清奇的幼童做她的貼身暗衛,沈眉便是其中之一。沈眉自幼效忠於江陵王,這份忠心,無人能及。四族原以為隻要扶持楊青青登基,大清的權柄就會落到江南四族的手中。但是,他們卻忘了,無論如何,楊青青姓楊,繼承的是楊家的下,怎會甘心做四族手中的提線木偶?他們更沒有想到的是,正因為楊青青對四族了如指掌,所以,她從十餘歲起,就開始籌謀如何傾覆四族,瓦解江南武林。


  “你母親那時年輕氣盛,她為了摧毀幾大武林世家在江南的勢力,可謂步步緊逼。她尋了個借口,將自己的幾個心腹暗衛遣送回四族八派,其實是要在各族中安插自己的眼線。歐陽氏乃四族之首,是江南的無冕之王,楊青青便命自己最為信任的心腹沈眉蟄伏在歐陽長雄的身邊。”謝婉芝笑道,“楊青青與歐陽長雄自交好,但她內心深處依舊是最不放心歐陽氏。他們二人彼此欣賞,又彼此防備,確實是一段孽緣。


  “楊青青當年在江南苦心羅織了一張縱橫捭闔的暗網,收可以合,放可以分,四族八派均在她的掌控之下。你以為你哥哥沈碧秋如何能輕而易舉地左右江南、掌握四族?那是因為你們的母親才是真正的織網之人。沈眉是過來人,他熟知其中的奧妙,即便楊青青已經死了,他依然可以因勢利導,號令四族。”


  何晏之愣愣地聽著,“母親”這兩個字於他而言,陌生而遙遠,他努力回想著那些殘存的記憶,然而腦海中反反複複出現的,隻是一個荊釵布裙的女子虛弱地蹲在地上搗衣舂米的畫麵。謝婉芝口中的這個女子雄才大略、運籌帷幄,與他臆想中的溫柔慈愛仿佛毫不相幹,他從未曾想過,自己的母親竟會是這樣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他應該感到驕傲嗎?還是為她最終的失敗感到沮喪而憤怒?他突然有點同情起沈碧秋來,這些舊事仿佛是一把枷鎖,壓得人喘不過氣來。他實在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每都要沉浸在對母親的追思之中,不斷回憶她的豐功偉績和功敗垂成,他是否也會變得焦躁而扭曲?

  謝婉芝繼續道:“早年,我在鴻臚寺任少卿時,曾將江陵王曆年來的疏表文章通讀不下十遍,她瓦解江南武林、抗擊渤海郡國的謀略確實叫人佩服。平心而論,是楊青青為今上鋪好了一條坦途,歐陽長雄能夠覆滅渤海,乃是因循了江陵王的遺策,而我在江南當政二十三年,也深覺江陵王當年鉗製四族,猶如打蛇七寸,她若登基,江南就不會是現在的江南。”


  她又笑了起來:“所以,江南武林又怎會讓這樣棘手的人物順利登基呢?你母親的鋒芒露得太早,全神貫注於外敵,卻忽視了近在眼前的血親。她忘了,她的儲君之位並非固若金湯,她的妹妹身後還站著劉氏一族。劉氏的先祖與大清□□皇帝乃結義兄弟,劉氏自太宗皇帝起就是皇室的姻親,世代為外戚,權傾朝野,又怎會輕易罷手呢?”


  何晏之若有所悟,低聲道:“於是,江南四族和外戚劉氏聯手,將楊青青從儲君之位上拉了下來,可是,她又如何會去漠北?”他露出一抹諷笑,“莫非,是楊真真將她送去了渤海和親?原來如此,這世間原本就沒有我,隻因為陰差陽錯,權力的角逐,沈碧秋和我才因此而出生?”


  謝婉芝緩緩頷首:“你推測得不錯。不過,楊青青當年被秘密送去渤海,此事隻有極少數人知曉。世人皆以為江陵王被廢,幽禁後暴斃而亡,卻不知她竟做為籌碼被迫和親北疆。這不隻是江陵王的恥辱,亦是大清的恥辱。”


  何晏之憤然道:“楊真真竟然如此憎恨她的親姊?士可殺而不可辱!為了羞辱政敵,竟然連家國的顏麵都無所謂了麽?”


  謝婉芝淡淡一笑:“這便是今上與江陵王的不同,今上從來睚眥必報,況且,宮牆之內,又何來手足之情?然則,今上當年送姊和親,更是為了向渤海郡國求和。你的父親赫連勃勃在六洲城與大清議和時,隻提出了一個退兵的條件,便是要江陵王做他的侍妾。那時節,赫連勃勃已兵臨柳州城下,眼看聚幽關、虎牢關都將失守,若女真人不肯退兵,大清不但永失燕雲十六州,隻怕長城以北的半壁江山都要不保。區區一個楊青青,今上本除之而後快,不過送予外族,又有什麽大不了的呢?”


  何晏之的表情有些怔悚,訥訥道:“為……為什麽?赫連勃勃,他到底……”


  謝婉芝道:“你母親楊青青曾三次出征渤海,歐陽長雄是她的副帥。赫連勃勃的父王赫連百丈便是死在你母親的手上。你且試想,赫連勃勃會不恨楊青青麽?殺父之仇,不共戴,他求娶楊青青為侍妾,隻不過是想羞辱折磨她而已。”


  何晏之呆呆地看著謝婉芝,腦海中的畫麵影影綽綽,那個搗衣舂米的佝僂的身影,那個用單薄的肩膀溫暖著自己的瘦弱身軀,在記憶深處不斷翻騰,突然間,他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饑餓之感,他猛地回想到,自己很很的時候似乎經常有這樣的恐懼——因為饑餓而恐懼。腦海中的那個女子,用冷水蘸著又幹又硬的饃餅,一邊哄著喂自己吃下去,一邊衝自己溫柔淺笑……這便是母親麽?


  何晏之感到自己的眼眶之中緩緩淌下淚來,他仿佛聞到有稻草的黴腐之味,眼前一閃而過一個同自己長得極為相似的男孩,手裏拿著半個饅頭,在對自己道:

  弟弟,你餓了嗎?弟弟不要哭,哥哥把饅頭給你吃,你不要哭了。


  是了,哥哥,還有,母親,我怎麽把他們忘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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