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決定
屋外燈火通明，能聽到更多往這裏來的腳步聲，涼桃李隻覺得之前咽下的毒藥此刻已經開始蔓延，那種像是剝了樹皮般的苦澀翻開了一股腥味，讓她幾欲作嘔。
“……沒有。”
心跳漸漸加快，她知道這樣說的後果是什麽，但她卻別無選擇。畢竟皇帝的命和她無關，她更想要做的是活下去。
侍衛長將涼桃李臉上細微的表情盡數收入眼底，屋內的血腥味依舊縈繞不去，這讓他的眼神深了幾分，雖然嘴上依舊客氣，但已經直接走了過來。
“這屋內彌漫著一股血腥味，莫非是涼姑娘哪裏受傷了？”侍衛長握著劍柄，他的氣勢也如這把劍一樣蓄勢待發，帶著逼人的鋒芒：“是否需要屬下叫太醫過來？”
麵對已經快要走進來的侍衛長，涼桃李正準備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偷偷劃開自己的手臂，但在這個時候屋外卻傳來了仲長空的聲音。
“我還真沒想到，堂堂教主也做這種下三濫的事情。挾持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還以毒藥威脅，魔教已經混到這種不入流的地步了嗎？”
涼桃李心下一驚，她抬頭，就看到眼前的人群自動分成了兩邊，看起來剛從皇宮離開身上還穿著官服的仲長空直接踏過了門檻，就在侍衛長畢恭畢敬行禮的時候，所有人都感覺眼前一花，緊接著涼桃李脖頸一緊，那個之前消失的黑衣男人猶如鬼魅出現在她的身後，死死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屋外的眾人頓時紛紛緊張起來，侍衛長手中的劍直接出鞘，對準了眼前的黑衣男人。
“你果然還是那麽討厭，慶王爺。”黑衣男人冷笑一聲，掐著涼桃李脖子的手又緊了幾分：“想要這個女人活著的話，你最好不要輕舉妄動。”
看著眼前一身黑衣的華燁仲長空真有種想要扶額歎息的衝動，雖然之前就已經猜到了，但真的見到的時候還是感覺很胃疼。她因為還未成年所以沒有封地，隻是暫時在京城有一處皇上給的房產，但就算如此皇宮離這裏也有半個時辰的距離，華燁在皇宮行刺一路上有那麽多可以逃跑的路線，甚至西大街出去就是樹林，不管怎麽看都要比慶王府好，結果這家夥就像是被下了降頭一樣硬是一頭撞進慶王府還正好闖入了涼桃李的房間，要不是她提前向皇帝請辭這劇情還真就要順下去了。
“華燁，既然我都已經點出了你的存在，你怎麽會覺得我什麽準備都沒有就來了？”作為一直擔心劇情殺的人，仲長空在這一天到來前就做了很多準備：“你現在要不要運功試試？”
聽她這話華燁瞳孔一縮，他下意識地就開始運功，發現自己竟然連一絲內力都提不起來，在他如此做的時候仲長空已經動手，隻聽得一陣破空聲響起，華燁的手被兩顆石子擊中，瞬間皮肉炸開鮮血直流，在他手微微鬆開的時候仲長空已經抓住了涼桃李，將她直接拉了過來。
“撲通！”
華燁身形不穩摔倒在地，此刻他隻覺得頭暈目眩整個世界都在不停地打轉，在他天旋地轉的時候侍衛長已經帶著手下一擁而上，順利將他五花大綁。
“你……是什麽時候下的毒？”就算到了這種時候華燁依舊無法理解遠在皇宮的仲長空是怎麽做到的，仲長空當然不會告訴他因為她知道華燁如果要來絕對不會走正門，於是除了大門其他可以進來的地方比如屋頂還有窗戶上，全都塗滿了藥物，隻要手碰到就會侵入皮膚，華燁完全沒想到竟然會有人在瓦片上下藥，自然百分百中招。
看著侍衛長他們七手八腳地把華燁給帶走，禁衛軍浩浩蕩蕩地離開了慶王府，很快府中又恢複了平靜。
仲長空帶著涼桃李來到了藥房，雖然她不太懂得這些，不過原劇情中有寫過華燁一直在給涼桃李吃什麽藥，她也就按照記憶對照著抓了煎煮，至於解藥還是隻能找華燁本人去要。她相信東廠那群人的手段，別說藥了，估計連祖上十八代姓甚名誰小時候有沒有搶別人棒棒糖都能給你問的一清二楚。
“先把這個喝了，解藥應該很快就能要到了。”仲長空將煎好的藥放在了涼桃李的麵前，隨意喝了一口：“還挺甜的，就不給你蜜餞了。”
涼桃李將藥一飲而盡，這個時候她依舊有些忐忑：“那到底是什麽人？”
“魔教教主，過來行刺皇帝的。”仲長空又讓下人做了一些清淡的食物，她今天在皇宮裏泡了一天就吃了一塊綠豆糕，餓死她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他是被二皇子派過來的。”
原劇情中涼桃李在被華燁喂下毒藥後就直接向華燁索要了匕首劃開了自己的手臂，之後對侍衛長說剛剛有個黑衣人過來刺傷她然後跑了，侍衛長信以為真隨便搜尋無果就這麽不了了之，直到後來涼桃李被打入冷宮後不久二皇子篡位成功，她才知道原來從始至終想要皇帝死的人都是元起。
“二皇子？”涼桃李吃了一驚：“他為什麽要這麽做？皇帝不是很看好他嗎？最後成為太子的人十有**也是他而不是大皇子，他又為什麽要……”
“因為我的威脅太大了。”仲長空漫不經心地說：“不過他也真是太過心急，江湖這塊本就是不屬於任何國家的勢力，很多國家都對這股力量虎視眈眈，結果他在這種時候雇傭魔教教主去刺殺皇帝……”她笑了笑，後麵的話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不過這些就不是我們要管的事情了，按東廠那群人逼供的手段，估計明天中午元起就不再是二皇子了。”
雖然之前元起給涼桃李的印象很差，但沒想到隻短短幾天時間就會發生如此巨變，聞言心中還是不禁有些許波瀾。
不過她很快就收起了那些廉價的同情心，轉而和仲長空說起了自己之前的計劃。仲長空剛開始隻是一邊吃飯一邊聽著，但聽到後麵涼桃李的想法時她手下的動作一頓，終於起了幾分興趣。
“你想學習？”她斟酌著詞句：“那麽，你是準備在學堂裏學習，還是打算跟著我？”
“跟著你？”涼桃李以為她說的是跟著她學習，自然就選擇了後者：“我不準備去學堂，在這裏和你一起學習就好。”
“我不是這個意思。”仲長空搖頭：“如果你隻是打算學習來充實自己，那我會教你很多知識；如果你學習是打算往上走，那麽我會帶你走出去，教你技巧。”
“往上走……？”涼桃李緩慢地重複著這三個字，她心中隱隱明白仲長空指的是什麽，但卻不敢說出口。
“就是成為女官。”仲長空卻是直接說了出來：“越國一直在改革，前段時間才發布了女子也可以和離的法案，長公主也有意讓女子入朝，但你也知道，這麽多年一直都不允許女子入學，就算最近這些年世家小姐可以教學，但大多學了也都是為了討男人歡心並沒有意向當官。”仲長空敲了敲桌子：“我隻是給你提一個建議，並不是就一定讓你去當官，不管你最後的選擇是什麽都無所謂。如果你隻是想學習，那麽從明天開始我就會給你布置相關任務，並且會安排你去學院旁聽；如果你決定成為女官，那麽接下來我會向皇帝申請封地和視察災區。”
說到最後仲長空意味深長地說：“當官和成為有知識的人都需要學習，但走起來卻是完全不一樣的路。朝堂水深，想要在官場站穩腳跟，不僅需要學識，還需要膽量、審時度勢、察言觀色等本領。如果隻是學習你大概可以從一而終，但當官到最後，利欲熏心到忘記自己本來麵目的人，不在少數。”
說完這些話後仲長空也沒有讓涼桃李立刻回答，隻是說今天太晚了先休息吧，然後就命人收拾了桌上的殘局，接著就回房去了，隻留下陷入思索的涼桃李久久不能回神。
涼桃李本以為自己已經做出了決定，卻沒想到仲長空又丟給了她兩個選擇，晚上躺在床上的時候也一直在思索自己今後到底想要做什麽。之前她的想法更趨向於成為女官，但在真的被提起的時候她還是有些瞻前顧後，以至於明明知道自己想做什麽，可卻無法下定決心。
如果換成其他人可能就直接說想要成為女官了，但涼桃李是接觸過官場的，民間說書人總是喜歡說後宮水深，但對於她來說官場可要比後宮可怕多了，後宮就算再惡劣最多就是陷害流產，或者殺幾個不被人注意的妃子就已經是極限，真的要做到毀掉對方的家族大多都是朝政博弈，官場一言不合就是滿門抄斬，有的子孫後代世代為奴，或顛倒黑白，或背負一輩子的冤屈。在從前那個混亂的小國，就算是被保護的很好的涼桃李都見識過無數令人作嘔的事情，那個時候她尚且夜裏驚慌不敢一個人獨睡，現在要她自己直麵那些，還是成為前無來者的女官，光是想到這些就讓她有種站在懸崖邊的失重之感，搖搖欲墜，不能自己。
但她又絕對不甘心隻是學習，作為丞相之女，她也有最起碼的抱負，更在心中堅信朝政並非隻有男子可以掌控，雖然她不能做到那種程度，但任何事情都需要一個開頭，萬事開頭難，隻要這樣慢慢變遷下去，總有一天會達到她想象的那種世界。
腦中想著這些事情再加上今天晚上又差點被人給掐死，輾轉反側半夜也實在是睡不著，隱約聽見屋外打更的聲音，已然是四更天了，她便不再幹躺著，直接從床上坐了起來，披衣來到了桌前。
將紙張鋪開，她開始寫下自己的最需要關注的事情，比如說最起碼要能夠獨立生活，雖然知道仲長空不可能把她扔在大街上，但也不能總是想著依靠別人。
躺在床上胡思亂想隻會越想越退縮，但在起來將自己的思路全都寫下來後就覺得通順不少，不論如何她的身份都是個麻煩，小國丞相之女，要是這個身份被揭露出來後果不堪設想，可奇怪的是仲長空卻從來沒有說起這個問題，她不覺得仲長空會忽視這一點，隻是猜測仲長空估計能夠解決這件事。
在伏案寫了大半夜，直到天際破曉的時候涼桃李才終於做出了決定，坐在椅子上伸了個懶腰，抬頭看著窗外隱隱泛白的天空，她突然起了幾分想要看日出的心思，剛一出門還沒走出院子就聽到腦袋上傳來了一個聲音。
“在這裏。”
她扭頭就看到坐在屋簷上的仲長空，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來的，不過她並沒有去問，而是直接對著仲長空張開了手臂。
“帶我一個。”
仲長空笑著將她也給拉到了屋簷上，在手臂觸碰的同時她能夠察覺到仲長空身上的水汽，就好像是一整夜都在屋外一樣。
本來想問你難道一整晚都在這裏嗎，但她最終還是沒有問出口，隻是抬頭看著天空。
雲層被陽光撕裂，大片的雲團被一層層染上鎏金色，如同墨跡滴入水中散開，逐漸將整個天空都渲染成一片明亮而溫暖的顏色。
她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終於下了決定那樣。
“我決定成為一名女官。”
雖然成為女官怎麽看都是有百害，但每次在決定不和朝政接觸的時候，她又總是會想起邯國太子對她的輕視，還有皇宮中那些皇子、大臣甚至是宮女對她的輕蔑。這麽多年來無數人稱讚過她的美貌，所有人都說她今後肯定會嫁個好人家，比如成為誰的夫人、誰的王妃又或者是哪位皇帝的皇後，但她的名字就會永遠隱藏在別人之後。
她會甘心如此嗎？
她怎麽也不會甘心。
她希望隻是自己的名字能夠響徹天下，就像是那個時候別人勸她父親再生一個兒子的時候，心中湧起的不平。
“我是女兒，但我也絕對不比男兒差。”
“我想成為一個獨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