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算盤
顧文瀾拎起流寒劍,劍光閃耀,冰冷鋒利,周遭的樹木嘩啦啦地掉了一地的樹葉。
“小姐,過來吃水果。”紫萱綠綺端來水果,顧文瀾將流寒劍收入劍鞘中,疾步至院內的石桌邊,迅速用牙簽叉了幾塊蘋果,一一入嘴。
“很甜,很好吃。”顧文瀾咽下去後,方才說話。
紫萱綠綺聞言,輕笑一聲,綠綺說道:“小姐多吃一點,待會才有力氣繼續射箭、習劍。”
顧文瀾每日的行程無疑是滿滿當當的,幾乎都沒有一點閑暇時間留給自己。
“付習原最近怎麽樣了?”顧文瀾用手帕擦了下手心,順便一問。
“付大人很好,在皇上跟前很受歡迎,之前因《治水十二策》剛剛受封五品的通政司參議,現在已經是從四品的內閣侍讀學士,聽說京城已經有人家有意與他結親了。”
紫萱穩重不失調皮地說道。
付習原是不世出的天才,之前籍籍無名,乃是受到章惟宿的迫害,如今奸人被誅,理所當然的,他自然也就格外突出了。升官的速度就跟吃了炸藥一樣,一個勁地停不下來,威力無窮。
顧文瀾想到這裏,笑意盈盈,“看來,我還要恭喜付大人喜事連連了。”
雖然她並不認為付習原會樂意與京城名門結親,但是呢,很多事情都是說不準的,不然的話,她的重生豈非怪力亂神、無法解釋?
她眸色漸深,無論如何,她既然得以再來一次,就必須改變自己、顧家、太子他們的命運。
記起楚崇賢,顧文瀾淡淡道:“太子表哥這一次從江南平安歸來,又立下大功,想必有些人已經嫉妒得眼睛發紅了。”
“小姐說的是齊王殿下?”綠綺接過話茬,話裏盡是自信。
“皇上膝下的皇子不是特別多,滿打滿算也就五位,長大成人了,除了太子表哥,也就剩下齊王了。二皇子早夭,四皇子與五皇子又太小,不足為患,齊王這個優勢,也就凸顯出來了。他會主動跳出來,倒不是什麽新鮮事。”顧文瀾神色冷靜地分析道。
齊王雖說不是特別受寵的,但有王昭儀這個母妃在,再加上他為健康的成年人,兩個條件下,要是楚崇賢出了事,無法順利繼承皇位,那麽齊王就是最大的贏家。
前世楚崇賢兵敗自殺後,顧文瀾並不確定建安帝後來有沒有再立太子,但說實話,齊王的的確確很有可能會被冊立為下一任太子接過帝位。
楚崇賢與齊王,前世今生皆為奪嫡大戰中的競爭對手,或許前世的巫蠱之災,有齊王的手筆在。
想起前世種種,顧文瀾頭疼地揉了揉眉心,那場浩劫,她時到今日也難以確定誰是幕後凶手,該死的、不該死的,全都在這次大動蕩中灰飛煙滅。
“小姐,你哪裏不舒服?”紫萱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給她揉捏肩膀,眼中無不擔憂地看著顧文瀾。
“我沒事,”顧文瀾擺了擺手,“齊王這段時間的小動作那麽多,皇上已經看在眼裏,你們且等著,到時候皇上的降罪就要來了。”
紫萱綠綺麵麵相覷,有些不太相信。
正如顧文瀾所料,齊王因冒犯了建安帝,被皇帝狠狠地責罰了一通,建安帝下旨,著他在王府裏閉門思過,三個月內不準踏出一步。
這樣一來,齊王身邊好不容易聚攏起來的勢力,因這道聖旨掀起了不小的風波。
“父皇哪裏是因孤王的大不敬懲罰我,分明是給大哥出氣,警告孤王謹言慎行,別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齊王麵色陰狠地坐在書房裏,咬牙切齒地抱怨道。
遙想當初,他封王開府,入朝聽政,是何等的風光無限,卻不想,建安帝根本就沒有易儲的念頭,見齊王上躥下跳,自然是疾言厲色地懲罰了他一頓。
幕僚何謂先是一愣,後又意味深長地說道:“王爺跳的太快、太猛了,皇上自然不喜。”
“何先生這是何意?”齊王問道。
何謂是齊王從外麵籠絡過來的一位奇人能士,他也曾入朝為官後,奈何仕途不順,隻好回鄉教書,著書立說,倒是立下了不小的名聲。他的才學,絲毫不遜色於朝中的任何一位大儒,也給齊王出謀劃策過,齊王因此對他十分看重,千金之聘,邀請他來京城,助他一臂之力。
眼下何謂說話,齊王當然不會視若罔聞,置之不理。他殷切又熱情地看著何謂,好像何謂是他的在世父母一樣。
何謂輕咳一聲,朗聲道:“皇上既是一國之君,也是太子殿下與王爺的父親,這層身份,注定了皇上有時候會被私人感情所左右,做出一些違背常理的事情。太子殿下是皇上的第一個皇子,這個意義遠遠大於王爺,當年皇上多年無子,有了太子殿下以後,擊碎了朝中的謠言,在這層光環的加持下,皇上對太子是感情自是不一般。”何謂一字一句地分析,“王爺的母妃王昭儀縱然得寵,到底落了下乘,無顯赫外戚幫扶,走不了太遠。更不用說,王爺過於明顯地與太子殿下爭長短,皇上還以為您根本就不把他當做父親看待,舔犢之情,還有王爺的一舉一動,皇上會這樣做,也就無可厚非了。”
外戚!齊王眼睛一亮,他怎麽沒有想到這一點?
“先生,太子至今未立太子妃,而孤王剛剛好,可以冊立王妃、側妃,母妃外家無人,比不上楚崇賢有個手握兵權的舅舅與表哥幫忙,如魚得水,順風順水,那麽孤王就隻能從聯姻方麵下手,爭取與朝中大臣聯係緊密。”齊王眯了眯眼。
雖然他拉攏了一部分大臣,可絕大數文武依然在觀望,畢竟他很顯然是要被打發去封地的,不可能待在京城裏。要不是他請求父皇多給他一點時間陪陪母妃,大概他已經在去往封地的路上了。
“王爺要聯姻的話,何謂有句話要說,不吐不快。”何謂聞言,語氣鄭重地對他說道。
齊王對何謂頗為大方,示意詢問道:“先生但說無妨,孤王聽著。”
“當今朝中,哪位大臣最得皇上的恩寵信任?”何謂臉色一肅,拋出了這個問題。
“顧丞相?梅閣老?”齊王想到了這兩位叱吒風雲的文臣,話語中帶著幾分不確定。
“王爺想的不差,顧盛淮與梅閣老都是皇上信任恩寵的臣子,可是京城中第一煊赫的世家,並不是他們,王爺知道是哪戶人家嗎?”何謂又繼續問道。
“寧國公府!”齊王驚呼一聲,“先生想讓孤王從寧國公府下手?”
“正是,想必王爺已經聽說過司徒大小姐與那位未婚夫的一些傳聞了。這麽好的機會,王爺可要好好把握住。”何謂笑了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齊王還是不太明白,疑惑地望向他,“那位司徒大小姐不喜歡她的未婚夫,寧國公府要悔婚,和孤王有什麽關係?”
何謂:“……”這個主人是真的頭腦不靈光。
“薑行雲是個有才的,有功名在身,秋闈科考中,想必他必能金榜題名,榮華加身。這樣一位人才,屢次三番被寧國公府的人惡言相向,王爺難道也不幫忙他一把嗎?寧國公府這門姻親,依我看,他是不願意維持下去的,而司徒大小姐,也不喜歡他這樣一位窮酸書生,既是這樣,”何謂話鋒一轉,透著幾許認真謹慎,“王爺出麵,好言相勸他們解除婚約,這樣一來,寧國公府的那些人,還不感激涕零?”
經何謂這麽一說,齊王覺得此事可行,但一想到老國公,耳朵就耷拉下來了,整張臉皺在一起,“何先生,老國公那邊可不好交代啊,即便孤王身份貴重,老國公也都不一定看在眼裏。”
何謂倒是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輕言道:“老國公這一生最看中什麽,王爺盡管往這方麵去遊說,到時候事半功倍。”
齊王皺了皺眉,凝眉思索著,後是想起什麽,哈哈大笑道,“何先生言之有理,孤王明白了。”
從書房走出來後,齊王不複方才的頹靡陰森,臉色得意,神采飛揚。
寧國公府坐落於權貴聚集地的北安街邊上,作為百年望族,國公府修建得氣派奢華,大氣宏偉,牌匾與石獅子都感覺鍍了一層金光,讓人不由得頂禮膜拜。
府中一不大不小的院落中,一位黃衣少女正於湖邊喂魚,神容嫣然。
“大小姐,齊王來訪,國公爺去接迎了。”侍女彩蝶興衝衝地跑過來,對著喂魚少女說道。
司徒永芳聞聽此言,麵色未變,隻是漫不經心地輕嗯一聲,便再無下文。
“大小姐,聽聞齊王過來,是為了您與那位薑公子的婚事……”彩蝶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見剛剛不以為意的司徒永芳猛地丟下魚料,神色惶恐地跑了出去。
“哎,小姐,等等奴婢啊……”彩蝶邊追邊喊著。
司徒永芳順著記憶,來到了國公府招待客人的花廳中,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嘴裏喃喃道:“千萬不要啊,不要啊……”
齊王這個混不吝的,幹嘛要關注她一介閨閣女子的婚事?難不成齊王以為這樣做,她就會感激涕零嗎?
不,她會一輩子恨上齊王的。
在司徒永芳思緒紛飛之際,坐在裏麵商談的老國公與齊王正有說有笑地談天說地,一點都看不出來之前的劍拔弩張。
當齊王主動道明自己的目的後,老國公沉下了臉,冷聲道:“王爺還真是關心芳姐兒的婚事,但這件事王爺不用多說了,老夫自有定奪,王爺請回吧,這門親事,司徒家與薑家,決定了。”
齊王不惱不氣,微微一笑,溫和說道:“老國公的意思,孤王自然知曉。隻是呢,老國公對這門親事難道就不認真考慮一下嗎?要知道,老國公您這一生光明磊落,為大魏立下不少的功勳,偏偏薑家那些人,一個兩個的都是那些不知足的,甚至於,還讓老國公抱憾終身,一輩子都見不到她了,老國公自己就一點都不埋怨嗎?”
“王爺在亂說什麽?老夫聽不懂。”老國公語氣加重,胸口起伏不定。
齊王看在眼裏,喜在心上,麵上繼續說道:“老國公,太過念舊情,尤其對方還是白眼狼時,您的這份感情,毫無疑問是讓子孫受傷的。”
“王爺還真是伶牙俐齒,”老國公冷笑一聲,“老夫記得王爺尚在禁足,怎麽這時候跑出來和老夫說了一頓不知所雲的話?如果被皇上知道了……”
“老國公放心,今日孤王前來,是經過父皇允許的,”齊王胸有成竹地望向老國公,“孤王說敬仰老國公的為人品性,有意到國公府拜訪,如果父皇答應的話,那麽孤王探望完老國公後,這半年足不出戶,一出來就去封地。父皇這麽一聽,還能不答應嗎?”
老國公眯了眯眼,垂首不語。齊王笑意不減,輕鬆愜意。
許久,老國公才緩緩開口:“齊王殿下既然都這樣說了,那麽老夫答應又何妨?”
“老國公聰明,日後必有後福。”齊王笑道。
老國公神色倦怠,顯然不想與齊王繼續說下去了,齊王見狀,忙起身告辭。
出去的時候,正好司徒永芳也要進去,差一點就撞在一起了,齊王沒有多說,笑眯眯地走人了。
司徒永芳沒有搭理她隻就孤身一人衝了進去,詢問老國公:“爺爺,你與齊王說了什麽?”
“芳兒,”老國公歎氣一聲,“你與行雲的親事,就此做罷。”
“爺爺,你胡說什麽啊?”司徒永芳不敢置信,“明明薑公子一表人才,當時您也是同意的,讓孫女與他維持婚約,為什麽今天突然反悔?”
“芳兒!”被司徒永芳這麽一質疑,老國公脾氣上來了,訓斥她道,“爺爺說取消就取消,國公府山我做主,還是你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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