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換命
一邊是生死相依的丈夫,一邊是血脈相連的骨頭。春花哪個都不舍得,更何況孩子在她的腹中每天都蹬著腿,吐著魚泡泡一樣的動靜,她盼望這個孩子已經太久了。
“大壯,大壯你告訴我,我該怎麽辦?”春花喃喃問著丈夫,大壯當然沒有回應她。
大壯已經沒有一絲呼吸。她將手指放到大壯的鼻翼下,什麽都沒有感受到。可是大壯的身體還是軟的,隻是沒有溫度。
他死了。
就連程醫生也是這樣宣布的。
她摸著腹中的孩子,止不住地道歉:“對不起,寶寶,對不起——,媽媽不是不要你,媽媽沒有辦法。”
她衝著夏侯淨跪下,“請你救救大壯,按照你說的,寶寶交給你。”
“這是唯一救活大壯的方法。”夏侯淨沉默了一會,不知道是解釋還是安慰,說了這麽一句。
催生的法子很多,夏侯淨自然不需要他來走這一步。經過一夜的煎熬,一聲嬰兒的啼哭響起。
設了結界的辦公室裏,夏侯淨一抖手,符紙稍後,星芒陣上浮現出一道黑色的門,一個黑衣勁裝的少年從門內走了出來,對著夏侯淨道。
“大師兄。”
“這個嬰兒在門內,就拜托你們照顧了。”夏侯淨示意,滕狩雲將嬰兒放到那名黑衣勁裝的少年手裏。
“放心吧,大師兄,我們會好好照顧他的。”
黑衣勁裝的少年滕狩雲懷中接過嬰兒,身影踏進門內後,接著消失不見。
夏侯淨在救大壯的時候,滕狩雲等得疲憊,點著頭小憩了一會兒。她在夢裏看到了有一夥人,身上帶著桃花派的標識,他們在門內的世界不知道在幹什麽。
那名黑衣勁裝的少年在那群少年裏,似乎是個領導者,懷中的嬰兒不時啼哭,他低頭不時安撫著嬰兒,有妖怪追上來想要美餐一頓,在其他桃花派地址的庇護下,他們來到了一處看起來極為寒冷的地方,周圍載滿了桃花,水中氤氳著霧氣,一株巨大的王蓮在水潭裏。
黑衣勁裝的少年將春花的孩子放到王蓮上。他將嬰兒放入一個蛋中,用法術將蛋殼修好,揮揮手讓大家等待。
一名白鶴從空中飛下來,白鶴的身上泛著讓人感覺溫暖的光芒,白鶴似乎發現了那顆蛋,然後一屁股坐在那顆蛋上孵了起來。不知道是力道太大還是怎麽回事。它一坐上去,蛋殼就破裂開來。白鶴嚇得飛到半空,春花的孩子開始啼哭個不停。白鶴見狀,在下降的過程中,變成了一個美麗的婦人。
那個女人立於王蓮之上,眼睛一眨都不眨地盯著嬰兒。
“鶴夫人,這是桃花派新收的弟子,大師兄說,如果你願意的話,希望你可以與他結成契約。”
其他幾名弟子東倒西歪地躺在一旁,累得差點吐血。門內妖魔叢生,要不是他們必須要在門內曆練百年,又有大師兄的委托,誰也不想在門內闖入一個陌生的領域。
被成為鶴夫人的女人抱起嬰兒,看著嬰兒舒展地衝著自己笑了一下,樣子很醜,卻讓她百看不厭:“夏侯淨這是要用我一半的壽命啊,這筆買賣他做得真劃算。”
“鶴夫人失子之痛,大師兄一直記在心裏。如果鶴夫人不願意,我們再找別的妖怪做交易也可以。”
“怎麽會不願意。這個孩子很好。我會成為他的契約人,也會成為他的母親。”
鶴夫人從嘴裏吐出一個紅色的靈石,“他把我心心念念最想要的拿到我麵前。我怎會舍得放棄?不過是一半的壽命,給就給了。”
她抱著嬰兒,聞著她身上的氣溫,嬰兒很快止住了啼哭。待桃花派的弟子都離開時,她化回白鶴,叼著孩子飛進了自己的洞穴裏。
“鶴夫人的孩子因為意外剛出生不久就去世了。然而白鶴族一生隻能有一次產蛋的機會,鶴夫人在到處尋找同族的妖怪下的蛋,畢竟有些妖怪因為意外死亡不能回到巢穴的時候在門裏也很常見。她思子心切,將大壯的孩子交給鶴夫人撫養,換取大壯長命百歲,百病不侵。大壯的孩子,也可以成為桃花派的新血培養。隻是這名由妖怪養大的孩子,將來會成長為什麽模樣,我也不清楚。”
夏侯淨對她在門內看到的景象一清二楚,為她解釋道。
“這個世界上任何事情都需要等價交換。”
“如果大壯和春花沒有孩子呢?”
“那就隻能讓春花去與其他妖怪作交易,我們在門內留意到的線索不隻一條。”
“桃花派的弟子在門內,要磨練百年才能出來?”
“是的。他們在門內曆練也是件極危險的事情,稍有不慎就會丟掉性命。”夏侯淨將獲得的鶴夫人的靈石放入大壯的口中,等待他的蘇醒。
“那你呢,你在門內待了多久。”應該說,是迷路了多久?
“……很久。”他垂著長長的黑色眼睫,半響才回答她。
久到他曾以為,他從門內出來是一件永遠無望的事。門內大部分的天氣又黑又冷,也沒有同伴支撐,被妖怪當成獵物圍捕的時候,他長達半個月都沒有時間睡覺,不斷地從妖怪那裏學來了反擊的技巧逃脫,有段時間連話都忘了怎麽說。後來英招成為他在門內的守護者後,情況才好了很多。
所以從門內出來後,他就被師父趕下了山,看看人間煙火,初時也曾想仗劍做個行俠仗義的少年,後來發現還是做個鬆散的道士比較輕鬆自在,偶爾收一收路過的小妖。作為在門內待過時間最久的前輩,師父去世後,他順其自然地成為了桃花派的掌門人。
大壯在第二天就醒了過來,當知道他的孩子被不見了之後,自然是指著醫院破口大罵,甚至要和夏侯淨決鬥,讓他交出他的孩子。
春花攔住了他,“大壯,夏神醫答應我,孩子會很好,我信他。我們的孩子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你不要這樣,你這樣我……”她的身體還很虛弱,搖搖欲墜。看到春花快要昏過去,大壯咬咬牙,半抱著妻子瞪著夏侯淨,目光幾乎可以噴出火一樣。
“怎麽才能把我的孩子還給我們。”
夏侯淨耐心已失,毫不留情地問道:“孩子回來,你死,然後你的妻子改嫁。你覺得這樣的結果很好?”哪有什麽兩全其美的辦法。他留個背影而去。
“不……”春花虛弱地搖搖頭,望著大壯。“我不要你再像昨天那樣……”
大壯不爭氣地流出兩行淚,“要是我不去救那個人,不去救他,我就不會出事,我們的孩子就會在我們身邊。”
“是我不好。”大壯突然哭了出來。
ICU室的門外,包工頭的妻子大吼大叫,“不是已經動過手術了,怎麽都一個星期了人還沒醒。你們這是個什麽醫院!”她帶著一群人,將門外搞得一片狼藉,要衝進ICU室裏繼續打砸。
幾個護士和醫生還有保安在攔著他們。
程醫生苦口婆心地講道:“病人通過手術已經將異物取了出來,但是並不代表病人的腦部沒有受損。醒不過來也有可能是因為其他原因。病人能恢複到目前這個情況已經是很好的情況了,之前你們家屬也請國外的專家診斷了一下,手術過程處理得當,並沒有操作失誤的情況。”
“我不管,你們把好好一個人開成這樣。”
“好好一個人,你送到醫院幹嗎呢?好好的人誰會沒事來醫院啊,又不是開聯歡會。”夏侯淨恥笑道。
“你……”包工頭的妻子指著夏侯淨,手指幾乎快戳到他的臉上。夏侯淨沒有推開。
“給我砸!”包工頭的妻子一聲令下,她帶的人衝進了ICU,將裏麵的儀器砸得一團糟。
其他病人的家屬自然不願意,幾方人對打了起來。
包工頭的妻子突然跪下來。隻覺得一股力道將她死死地按在地上,其他人想要拉她起來,卻沒有人能扯得動她。
“有鬼,這裏有鬼……”包工頭的妻子感覺不對勁,驚慌失措地叫道。
其他人看到這種詭異的情況,紛紛逃得遠遠的。包工頭的妻子看著丈夫植物人一樣躺在床上,破口大罵:“你們把我老公開刀開成這樣,一定是因為你這個庸醫醫術不行,你這個殺千刀的醫生,去死吧,我們又不是沒有交錢,憑什麽要你這個庸醫給我丈夫開刀。不是說你們醫院請了一個神醫。花多少錢都行,我要神醫給我們治療。”
“神醫”笑了,“你就是傾家蕩產,我也不會給他治病的。”他踹向包工頭的妻子一腳,“他是罪有應得,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那個被他曾經推下水中的人……”
包工頭的妻子眼中一絲慌亂,“你說什麽!你信口雌黃!你知道什麽,是誰,是誰告訴你的。”
十多年前,他們夫妻剛剛開始承包項目,結果出了事故,當時他們的事業剛剛起步,出事故的是一對孤兒的老大,老大死後,弟弟向他們索要賠償金。那筆錢在當時看來是一筆很大的數目,他們夫妻經過合計,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假意答應了給對方賠款,約好了地方,將索要賠償金的老二推進了河水裏。
反正是孤兒,這個世界上沒有人知道他們做了什麽,那對兄弟的弟弟死後,就再無其他麻煩找上門了。
“沒有人會告訴我,我親眼看到的。這是天道。他這樣是好的,你的下場會更慘,慢慢享受那些痛苦吧。”夏侯淨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