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貼身
她低聲的呢喃沒有逃過英招的耳朵,英招伸手,坐在滕狩雲的塌邊,一隻手撐著下巴,好整以暇地看著她,語調慵懶:“哦?你不想在太子府……還想在哪裏?陰曹地府?”
他開了一個不算好笑的玩笑,因為在場的另一個人並沒有為此展露出絲毫笑意。
滕狩雲想,在哪兒也比在這兒鬼地方強百倍。她無聲地看向英招,探求著一個解釋。
英招讀懂了她的眼神,他聳了聳肩,“這件事,還要說回你昏迷的這半個月前……”
“什麽?半個月?”
英招抱起肩膀,麵對滕狩雲的打斷,他挑挑眉,“還要不要聽了?”
滕狩雲安靜下來,直到英招將事情全部講完,在對方喝水的間隙,她有些遲疑地消化著剛剛被灌進腦中的信息,“你是說……我以後要代替劉婉,去侍奉太子殿下?”
英招點了點頭,“如果我沒有記錯,是這樣的。”
滕狩雲垂下眼簾,眼珠子左右轉轉,似在盤算著什麽。不過對於太子夏侯淨這個人,滕狩雲的心情十分複雜,她能察覺到對方應該是十分不喜自己的,她也不懂夏侯淨怎麽會讓自己去他身邊侍奉,但是能夠接近太子,就是接近麒麟玉,對滕狩雲來說,這絕對是意外之喜。
既然行至今日,拿走麒麟玉再走也不遲。
英招又喚來太醫,給滕狩雲仔細檢查了一番。見滕狩雲能夠醒來,這些太醫們的心裏也是鬆了一口氣,他們可知道,眼前這位姑娘被送來時,渾身是血,氣息虛弱,說是全無也不為過。讓侍女將滕狩雲身上的包紮解下,收起搭在手腕上的錦帕,太醫對英招道,“姑娘現下脈息平穩,身體已經是大好了。傷口痛癢是結痂時的正常現象,隻要按時按量用藥即可。”
英招點點頭,從袖口裏拿出一袋碎銀遞了過去,“勞煩太醫。”
為首的太醫垂首接下,道了聲告辭,幾人一同退了出去。
拆除包紮後,滕狩雲隻感覺異常的清爽,她被人扶起來,背靠在軟墊上坐著,問英招,“太子那邊,需要我做什麽?”
“劉婉做什麽,你就做什麽。”英招自顧自地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他陶醉的聞了聞,這茶香氣宜人,但是他卻沒有喝下去,歪著頭說道:“似乎是起居,研墨,膳食,凡是和太子相關的事情,你都要管。對了,以後你就住在這間屋子,方便聽候太子的調遣。在太子身邊,多聽,多看,少言,機靈點,知道嗎?”
“……知道了。”滕狩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英招對她好像格外提點,她方才在太醫向英招匯報病情時,曾偷偷問了身邊的侍女一嘴,她悄悄告訴滕狩雲,她這一份差事,好像是英招總管替她籌謀的。語氣中不乏羨慕。
滕狩雲暗中打量著英招,她與他非親非故,他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幫自己?
英招輕嗤一聲,“別用那種眼神看我,我對你可沒有非分之想。”
滕狩雲飛快收回視線,問道,“那你為何幫我?”
英招高深莫測地道,“也是……為什麽呢……”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隻是笑著,“或許你以後就知道了。”他天然對滕狩雲有一種必須幫助她的感覺,這股衝動讓他不得不放棄原則,對她伸手相助。
走之前,他將青綠色的瓷瓶拋擲到滕狩雲身前,“這是雪肌膏,祛疤是最管用的。你讓你身邊的人早晚準時給你塗抹。”不等滕狩雲道謝,英招又開口,“這是太子賞的,你可不能浪費。”
夏侯淨給的?
醒來後的經曆太過於離奇,滕狩雲握著那枚青色的瓷瓶,再一次陷入了迷茫。
滕狩雲修養了一周後,在英招的帶領下,跟隨人來到了夏侯淨的寢殿,她之前來過,還是與何田田一起來的時候。
站在巍峨的宮殿前,她心裏生出一種物是人非之感,來不及再細想,搖搖頭,將多餘的念頭甩出腦外,滕狩雲從一旁的小廝手上接過盛著太子服侍的木托盤,垂著頭,邁著細碎而安靜的步伐,跨進了寢宮的大門。
不知名的香料化作嫋嫋的白煙,縈繞在殿中的各個角落,滕狩雲悄悄深吸了一口,隻覺得渾身的毛孔都像被人打開了一般舒暢。
夏侯淨在滕狩雲進殿前就已經醒了,他的生物鍾一向準時,滕狩雲在心裏謹遵著英招的指導,半跪在一旁,待夏侯淨梳洗完畢後,才上前替夏侯淨更衣。
這位太子殿下的臉色,看起來似乎不怎麽好。她想。
夏侯淨感覺大腦有些昏沉,他用拳頭抵著嘴,閉著眼,低低地咳了兩聲。
滕狩雲聽見了,抬起眼看他,小心翼翼道:“太子殿下,是身體不舒服嗎?需不需要傳太醫?”
夏侯淨表情冷淡,隻道了一聲,“莫多事。”
滕狩雲不再說話,她退回到夏侯淨身後,服侍著對方用了早膳。滿滿一桌色香味俱全的膳食,夏侯淨隻簡單用了幾口就放下筷子,命人撤了下去,更沒有碰滕狩雲為他布的菜。這一切都被在他後麵的滕狩雲看了個清楚。
滕狩雲看著眼前的背影,皺起了眉頭,她有時是真的搞不懂夏侯淨的想法。但想想麒麟玉,她也就沒有再想那些有的沒的,隻乖巧地遵照著英招的叮囑,好好服侍太子。
英招在午休的時候,突然在滕狩雲身邊出現,漫不經心地詢問她:“第一天的感覺如何?”
滕狩雲剛準備闔上眼休息,聽見聲音,她嚇了一跳,迅速偏頭看向身邊的男子,“你走路怎麽沒有聲音的!”
英招似乎很喜歡看滕狩雲氣急敗壞的模樣,他托著腮,拉長聲調,“看來還不錯。”
午休被人攪和,看來是睡不成了。滕狩雲坐起來,對英招道,“我覺得太子似乎……”
滕狩雲的猜測並不是空穴來風,她不敢在管家麵前議論和妄測太子的想法,隻能說個模棱兩可,“不太滿意我。”
“這有什麽。”英招聞言一笑,毫不在乎道,“你讓他滿意不久行了。討好這兩個字,你不認識嗎?”
滕狩雲沉默了,她知道討好,也想過討好,但是討好二字一和夏侯淨相連起來,就變得分外複雜。
咬著下唇,滕狩雲眼巴巴地看著英招,指望他再給自己出個主意,或者給點提示。誰人都知道英招總管是太子殿下麵前的紅人,對太子的了解,英招說第一,沒人敢認第二。
“想讓我幫你啊?”英招對上滕狩雲的目光,笑彎了眼睛。
滕狩雲搗米似的點頭。
英招點著下巴,想了片刻,妥協地歎出一口氣,“哎,都是為太子殿下服務,我就告訴你吧。太子殿下,最喜食一道野菜。”
野菜,滕狩雲知道,這東西,漫山遍野,隨處可見,卻是入不了太子之口的。她瞪大眼,一臉的不可置信。英招攤開手,“我隻能幫你這麽多了,剩下的,自己琢磨吧。”
且不說夏侯淨會不會接受她的討好,單是在太子府裏找野菜這件事,就徹底難住了滕狩雲。
她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餘光瞥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從門後走過。她的目光循著看過去,發現正是許久不見的何田田。
她倏地站起,何田田也看見了她。何田田頭上還纏著一圈白布,看來傷勢還未好全。滕狩雲上前兩步,“田田!”
何田田沒見到竟能在此地遇見上狩雲,她柔柔一笑,“狩雲。”
兩人站在拱門後,小聲的敘舊。滕狩雲看了一眼何田田的頭部,“你傷勢如何了?我昨日才大好,還想著什麽時候可以去看看你。”
何田田輕聲細語道:“我已經好多了。我醒來時,你已經被送到慎刑處了。我和養母說推我的人不是你,是劉婉,但是她們都說我是糊塗了,說的話做不得數。我當時急得很,就又暈了過去。幸好英招管家和太子殿下明察秋毫,還了你的清白。我聽說你現在在太子身邊伺候,怎麽樣,還順利嗎?”
“唉……”滕狩雲歎了口氣,猶豫許久,還是與何田田說了自己的難處,誰料對方聽後,撫掌笑了,“野菜還不簡單?養母也喜食野菜,還在西苑後麵特地辟了個小園子出來,你有時間的話,我現在就能帶你去。”
滕狩雲端著盤子,小心翼翼地將它放在桌角。在一桌珍饈中,那一盤野菜顯得格外寒磣。她低眉順眼地站到一旁,等待夏侯淨入座。
一個下午不見,對方看起來似乎心情很不好。滕狩雲暗想。這是發生什麽事了?
但是她記得英招的叮囑,不敢去觸夏侯淨的黴頭,隻把頭壓的更低了些。
那一盤綠油油的野菜在桌上不可謂不顯眼,即使滕狩雲已經盡力想把它隱藏起來,卻還是被夏侯淨一眼看出,他握著筷子的手一頓,“那是何物?”
滕狩雲手指顫了顫,含糊其辭,“那是……英招管家囑托小的給殿下做的零嘴。”
夏侯淨看了對方一眼,伸出筷子,夾了一口放進嘴裏。他從沒吃過這樣的菜品,品相不佳,堪稱平庸,但是味道卻是不錯,讓他感到熟悉。
這種味道,他很久沒有品嚐了。
夏侯淨細細咀嚼了一番,心中奇異的,升起一種歡愉的情緒,他瞥了一眼低眉順眼的滕狩雲,對方身體受傷,休養了許久,原先圓潤的臉頰此刻清瘦了不少,裹在寬大的女官服裏,越發顯得小了。
“這道菜,賞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