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忘川！
如果把此刻的雲飛揚看做是一台精密的機器，那麽肉身，則相當於是機器的構成，那罡氣便是運轉機器所需的能量，而丹田氣海，則是這些能量的來源。可是無論一台機器如何複雜精微，卻也定有一個控製整個機器運轉的中樞，那便是神魂。
此界修士，以修煉神魂之力為主。從識海顯魂開始，哪怕是修煉到了領悟大道的道境，神魂之力足可撼動天地，卻也脫不得識海藩籬。
若是識海崩潰，則相當於斬斷了中樞係統，對於整個機器的控製。整個機器也就變成了一堆毫無用處的廢品。
當初血神子，為了除掉雲飛揚，甚至不惜毀千年之功，直接竄入識海，祭出斷天絕命的命術，隻為了將雲飛揚神魂斬滅！
如今識海的危險，遠勝於血神子那時！
雖說此時的雲飛揚，神魂早也與周身血肉融為了一體，可若是識海被毀，那雲飛揚雖不至死，卻也再沒有辦法提升修為，至多，便也隻能依靠著肉身氣海，維持命境修為不變。
想要再往上突破，別說是要依靠神魂領悟天地大道的道境，便是想在再得見天命之柱，延生避死，也絕無可能。
雲飛揚此刻，自然是心急如焚。他清楚的感受到，整個識海，已經開始搖搖欲墜，便連與神識一體的心頭神火，也開始蠢蠢欲動。
若是讓這玄黃色河水，直接衝出河道，將環形河道中間，被玄武占據了的平地淹沒，那識海，隻怕立時便要崩潰。
玄武有靈，也知此刻身處險境，焦躁之極。加上上方星空，被不明之力遮蔽住了，它也無法再從北宮七宿星辰上，獲取源源不絕的星力補充。
是以此時的玄武，不斷的仰天長嘯。每一次怒吼，身上的氣息，便又弱了一分。
心中焦急之下，雲飛揚神識果斷出擊，先是勉力想將玄武安撫下來。
說來也是，玄武雖在雲飛揚識海化生，是雲飛揚身體的一部分。但是雲飛揚卻並不能將這個似有靈智的玄武真身，如同手臂一般，掌控了來。隻能不斷的以神識化身，往它身軀之內，傳輸正麵的情緒。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玄武才漸漸平複了些，不再仰頭吼叫。卻仍是四肢不停擺動，顯然仍有些燥意。
安撫好了玄武，看著已經開始漫出河道的河水，雲飛揚心思急轉。
倏而，雲飛揚靈光一閃：常言道水漲船高，既然無法將河水壓下，為何不將這塊平地抬高呢？
危急之下，再沒有時間容他細細思量，神識炸散，便附在了玄武身下的空地之上。
嘶！
附在地上的雲飛揚神識，驟感渾身壓力劇增！
這塊平地，方圓不過三丈，卻好似一座大山一般沉重！精鋼築成的大山！
若隻是這般還好，不過是抬起的慢些，費力一些。可是那不斷漫上來的河水，更如極強的腐液一般！雖不曾直接將平地腐蝕，卻也讓神識附在上麵的雲飛揚感覺到了無邊劇痛！
強忍著，雲飛揚奮起神識之力，抬著沉重無比的識海平地，不住的往上拱去！
隻是，沉重平地，雖然在神識的作用下，一點一點的向上隆起，可是速度，卻是慢的令人發指！
與之相對的，玄黃河水，卻以極快的速度直接湧了上來！！
就在河水將將漫過整個地麵之時，雲飛揚神識驟感一股極怪異的力量猛然衝入！
玄龜四爪，此時也被河水淹沒。
呲！
好似燒紅的鋼鐵猛地被浸入淬液一般！玄龜身上驟然升起黑沉沉的氣流！
原本已被雲飛揚安撫下來的玄龜，更如同被炮烙一般，淒厲的慘叫起來！
河水卻仍不滿足，不斷的湧上，最終成功的將玄龜整個淹沒了去。
玄龜乃是龜蛇合體，鎮守天地北極，本應不畏澤洋才是，可此刻的玄黃色河水，卻也並非一般的水。不斷的將玄龜真身靈體腐蝕消磨。
與此同時，正塊土地被河水淹沒，也代表著雲飛揚的整個神識，盡是浸泡在了河水之中。
痛！巨痛！
雲飛揚神識，不斷被河水衝刷！原本隻需他費力往上頂的土地，此時也有崩散之兆，雲飛揚不得不在往上用力的同時，分出一部分力氣，將這塊土地攏在一起，若是土地崩散，就萬劫不複了！
雲飛揚此時全憑自己求生的意誌，在苦苦支撐！
肉身的罡氣，此時暴動更強，在張胖子和申屠眼中，雲飛揚此刻的臉上，竟然變成了一片淤黑！
這是因為渾身的血氣衝擊太甚，由血紅轉成的淤黑！
心頭神火，業已開始膨脹，開始將與之相融的神識，一點點削弱。
天命之柱上，被那股黑氣侵蝕尚且消磨極慢的道痕，更是開始迅速下降！
雲飛揚隨口的一句話，竟將他自己逼到了這般絕境！
識海內的河水，不斷將玄龜腐蝕，玄龜的身軀，隨之越縮越小。
神識，被河水這般不住的侵襲，卻是再也頂不住了！一道道微不可見的小水流，開始湧入雲飛揚的神識之中。
呼！
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在幹什麽？
我是誰？
雲飛揚開始神誌不清，甚至，開始遺忘。
過往的一幕幕，在眼前不斷的滑過！
從最近的申屠、武瘋子，到之前的聚寶盆商會，到棲霞穀、大陽城、九銀礦莊！
一幕幕過往，不斷被衝進神識之中的河水衝刷了去，找不回來了。
被徹底遺忘了！
“青青…”
“父王…母後…”
陰界的記憶之後，便連雲飛揚前一世的記憶，也被河水翻了出來。
不！
不能忘！
我是雲飛揚！
我是大風靠山雲飛揚！
我要活著！我要活著！我要活著！
前世的記憶，便如一根針，將已經開始意識模糊的雲飛揚，猛地刺痛！
他無法忍受自己內心最後的那一片淨土，那一片真正屬於他自己一個人的回憶，就這樣失落不見！
給我起！給我起來啊！
心中強大的執念，讓他本已無力的神識，瞬間爆發！
識海中的這塊，被淹沒了的土地，陡然拔高！
而玄武，幾乎已經奄奄一息，被腐蝕的隻剩下巴掌大小的玄武！本已被痛苦折磨的闔上了雙目的玄武！猛然睜開了雙眼！
便在雙目一睜之時，玄武身上驟發強光！
光芒閃爍，好似在河水之下，燃起了一盞明燈。
隻是，這團光芒，不是玄龜的炫黑之色，也不是河水的玄黃之色。倒是一種叫人望而生畏的——血紅色？！
光芒一現，原本的玄黃色河水，也被光芒浸染的，變成了與之一樣的血紅！隻在血紅之中，還有點點奇異的水銀一般的顏色。
待得光芒消散，泡在血紅色河水中的玄龜，再無先前的痛苦，反而好似遊魚如水一般，圓溜溜的龜目，陰颯颯的蛇眼，此時盡是閃著與之前威嚴霸道全然不同的靈動。
玄龜變化，雲飛揚神識，自也再生異變！
原本壓在雲飛揚神識之上的沉重和巨痛，驟然消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比的輕快，愉悅。
這突如其來的驟變，叫雲飛揚當即便是迷失在了這種難以言喻的快感之中。
已經抬升的快要出水麵的土地，此刻也停滯不動了。
隨著身形大變的玄武四肢輕輕一劃！
嘩啦啦！
血紅色河水，便如退潮一般，急轉直下。
不到片刻，便已降下去了許多，直到降至了被雲飛揚抬高變化成了一座小坡的識海之地的山腰處，方才停下。
“主上！主上！你怎麽了！”
隨著識海內漸漸的平靜回去，沉浸在無窮快樂之中的雲飛揚，忽然被冥書的連聲呼喚驚醒了。
這一醒來，雲飛揚忙將自己從之前平地中抽身而出。
站在又一次大變之後的識海之內，雲飛揚隻見此時的識海，跟之前的河水環繞平地大不一樣。已然變成了血紅的河水，將隆起的山坡，團團圍住。冥書仍在山坡之上的虛空之中，隻是玄武呢？
雲飛揚一驚，難道玄武被河水湮滅了不成？
便在雲飛揚這麽一想之間，他忽然感覺，除卻跟冥書和神火的聯係之外，又有一物，與他的神識連接在一處。
忙順著神識，向那物探去。
玄武！
這新出現的，與雲飛揚心神相連的東西，竟然是玄武！
稍一感應，雲飛揚便發現，玄武並未消失，隻是隨著血紅色河水，一同從山坡上退了下去，此時正歡快的在和水中徜徉。
而更與冥書和神火不一樣的是，他對玄武的感覺，絲毫不像是煉化靈物之感，反而是一種身外化身的一般。
念頭一動，正遊動的不亦樂乎的玄武，便如得了號令一般，急忙從水中爬到了山坡之上。
變成巴掌大小的玄武，此刻身上再不似之前那般玄妙的黑色，而是一種混混沌沌的紅褐色，看上去再沒有之前的鎮壓天地的威嚴霸道，反而甚是可愛。
雲飛揚甚至能想象，若是青青或者悠悠看到此時的玄龜，隻怕都要忍不住摟在懷中了。
好在與之神識相連的雲飛揚，還能清晰的感應到，玄龜身形雖然大變，可是體內的浩大氣息，卻絲毫未減。
玄龜出得水麵，頗有靈性的朝上空一望，見得星空仍是被遮蔽的嚴嚴實實，小巧的龜蛇兩首，便即張口一吼！
轟！
一聲與它此時身形決然相反的巨大吼聲，帶著浩蕩無盡的威能，將遮蔽星空的怪力，一吼而散！
一百一十五顆星辰，重現識海！
攪亂識海的怪力一去，雲飛揚登覺舒暢之極。
看著身前小巧玲瓏的玄武，雲飛揚嚐試著控製它。
“我是雲飛揚！”
果然！玄武真如分身一般，隻需雲飛揚神識一動，便能盡操於手。
心中暢快的雲飛揚一時竟忘了其他，好好的遊戲了一番這個還有自身意誌的玄武‘分身’。
待得將玄武重新趕回水中。
雲飛揚站在隆起的山坡之上，看著下方浩淼的血紅色河水。思及前番，被河水衝刷之時，幾乎要將一切都遺忘了的感覺。
喃喃自語道：“既有忘情之功效，便喚你做‘忘川’吧。”
忘川，前世傳說中的忘情河，既是因為血色河水的威能，又何嚐不是雲飛揚對自己前世的緬懷呢？！
“忘川之畔有奈何，奈何橋頭飲孟婆。既有了忘川，那這山坡，便喚作個‘夢坡’倒也不錯。”
雲飛揚輕輕踏了踏腳下的坡地，給它也起了個名字。
沒有孟婆，有個夢坡，倒也符合陰界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