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活路
冥海海域極大，但與北域接壤的海域，其實不多。
沿海九城大體呈一個變形的‘U’，冥海城便是弧底。而右側北往，乃是北邙。左側玄都城之後，便也就是十萬大山。
雲飛揚所說的北麵十七城，便是冥海城橫劃出一條線，界線以北盡歸其所有。隻這些地方到底也偏苦寒，貧瘠人少，雖占地有北域三分之二，但卻僅僅一十七城。
真正富裕些的南方地帶，雲飛揚並不打算要。因為就算極幽宮肯給，佛道也絕不會放手。到時候還是免不了亂戰。
與其如此，還不如先將北邊給拿到手，等佛道先跟極幽宮打完了，再來坐收漁翁之利。
對於雲飛揚的獅子大開口，李浮生顯然是不曾想到的。雲飛揚要的這些地方，雖然說是貧瘠，但其中也自有各類礦脈。
東邊倒還好，畢竟道門在側，北邙也是被人遺忘的地方。但西麵靠近十萬大山的那些地盤，各類礦產更是不少，隻這一項，便等於收了極幽宮近半的資源。
何況，這還隻是讓雲飛揚兩不相幫，到時候聚在南邊，若是抵擋不住佛道攻勢，仍是個死。這樣的生意，顯然不符合極幽宮的利益，也顯然不是一個正常的條件。
“陛下！北域本就貧瘠，若冥海以北廣袤交由陛下之手，卻又讓我極幽宮如何謀生？”
“你極幽宮如何孤管不著！”雲飛揚滿是戾氣的一拍禦案，截住李浮生話頭，怒聲道：
“方才那人不是口口聲聲的規矩嗎？孤今日就告訴你們，現在這北邊，孤就是規矩！你極幽宮三番五次要取我性命，今日還有臉說什麽尊師重道，閻皇遺澤！”
越說越想，越想越氣。雲飛揚直說得頭上珠旒不住搖晃，又是一句直插李浮生心頭的話脫口而出：“就衝這句話，孤定要滅了嶽家滿門！”
李浮生心髒怦怦直跳，腦中一團漿糊！方才說話的竹家人，怎麽卻要滅了嶽家滿門？看來當初嶽家不顧一切要靠向佛門，當真是把雲飛揚得罪死了！
眼見此雲飛揚這般，李浮生想也知道，即便是極幽宮不曾被佛道剿滅，隻怕來日也要被這大風府給直接吞了。
想到此處，老宮主更是身形一晃便要栽倒。還好他身後的花夫人見機得快，上前將之扶住。
自入陰界以來，雲飛揚就被各方追殺，心內早已積攢了無數的暴戾之氣，極幽宮今日便是正好將之一下給點了出來。
本來還想著再如何極幽宮先祖也跟三山六島這些人一樣，曾是閻皇麾下將士。若是他們願意，雲飛揚也不是不能接納。但現在，雲飛揚卻是徹底絕了不斷它傳承的心思！
就算現在極幽宮捏著鼻子將北麵十七城拱手交出，雲飛揚也定然會在合適的時候，直接讓極幽宮徹底消失在陰界！
李浮生緩過氣來，顫聲道：“陛下當真不念舊情？”
“舊情？今日孤還就告訴你了！極幽宮與我大風府，沒有舊情！隻有仇！”雲飛揚仍是殺氣凜然。
李浮生聽得此句，呆愣了半晌，方好似一下老了百歲一般，有氣無力的說道：“前番過往，卻是我等所行太過。隻若是我將十七城奉上，陛下能否給我極幽宮一條活路？”
其實在一開始，不管是雲飛揚對極幽宮，還是極幽宮對雲飛揚，都隻是忌憚。還不至於非得要弄個你死我活。隻在嶽家兩兄弟的諸般動作之下，雲飛揚連連斬殺極幽宮大修士，這才讓他們心頭殺機頓起。
這不能怪誰，隻能怪極幽宮無數年來太過放縱宮內門閥，已至今日再無回寰的餘地。
李浮生想明白了，想要讓雲飛揚出手相助，已經是不可能。原本陰九幽若在，還有一絲絲機會能保得出極幽宮傳承不失。
但竹千橫方才那般，卻更是將這最後的希望直接打碎。是以現在，李浮生已不再去想如何才能保住極幽宮，而隻是單純的想要雲飛揚留他們一條活路。
雲飛揚見滿頭白發的李浮生此刻心氣全無，心中雖極是快意，但也多少有些莫名之感。
活路，當初他帶著青青和六叔從九銀礦莊逃出，便是為了活路，之後很長一段時間，也同樣隻是為了抱住自己的性命。
至如今，曾經高高在上，視他如螻蟻的極幽宮，在他麵前低聲下氣的要求活路，他想給嗎？不想！他能不給嗎？不能！
不錯，他是對極幽宮成見極深，甚至可以說是仇深似海。但終究，極幽宮掌控北域多年，也曾對治下靈族多有照應。
若是雲飛揚不顧一切，非要將極幽宮趕盡殺絕，那金家等七家以及三山六島五百餘萬人即便不說，心中也會有些看法。
現在大風府，本就分做了三派，一派是雲飛揚的嫡係。以左太易、趙無敵為首，賢者院一眾客卿為輔。
這一派不必說，勢力最大。十五萬大軍之中，有十萬統歸其中。這些人也是對雲飛揚最忠誠不二，對其他兩派，有絕對的優勢。
第二派，則是海族。有敖鼎為首，四位道君坐鎮，麾下海族子民億萬。除卻敖震統管的鎮海軍五萬歸屬雲飛揚直接調遣之外，海中更是有數百萬軍士。
再加上海族無數年來的庫藏，若是沒有冥書生死簿彈壓，以及敖鼎對雲飛揚的敬畏，海族一旦造反，雲飛揚也要頭痛。
第三派，則是三山六島七家舊勢力。本來還是八大家族的時候，三山六島對海族從不曾占過下風。但現在，九座島上的百萬大軍灰飛煙滅，隻剩下七家八位道君坐鎮。
且除了金家以外，其餘幾家在雲飛揚心中始終是個不上不下的尷尬。就連敖鼎手下兩個兒子都在冥王府謀了差事，這幾家卻除了金家再沒有一人得雲飛揚賞識。
如今隻能幫著左太易，在島上做些協助工作。
不過基業初成，便已三派林立，若是等他拿下北域，必然還會生出第四派，第五派。
若是這些人不全心歸服，日後隻怕還有數不清的麻煩等著。生死簿是能斷人生死，但這樣的神威，大都隻是一個威懾。
能殺敖鼎，能殺敖鼎一家，但還能講整個冥海的海族全數誅殺嗎？
暴力可以解決麻煩，但純粹的暴力，卻也會產生更大的麻煩。
是以為了穩定民心，極幽宮多少還是要留一條活路，這條活路不是這些地位尊崇的尊者、道君們掙來的，而是他們看不起的凡人子民給他們掙來的！
雲飛揚沉了沉心，悶聲道：“你要怎麽個活法？”
李浮生心念一動，躬身道：“隻求陛下到時候能將我宮中眾人收入麾下，便如三山六島舊事。”
三山六島舊事，不就是那七家？這倒是無妨，反正修士攏共也沒多少。再加以甄別，到時候上了生死簿，誰敢搞事就弄死他！
“不妥。”
李浮生心中一驚，雲飛揚卻又接著說道：“極幽宮有些人，孤可以不追究。但是嶽家，孤是絕不會放過的！當然，那些曾經動過歪心思的，孤也絕不會輕輕帶過。死罪既免，活罪卻是躲不過。”
李浮生心中稍安，倒也不再說多。反正極幽宮本來就是閻羅麾下諸將的傳承，到時候也算是重歸舊主，除卻極幽宮的傳承沒了，其餘宗脈什麽的倒也沒斷。
反正不管李浮生怎麽想，花夫人卻是心安了。她來時，也曾被宮中相識的尊者們拜托，若事情不對，便離了極幽宮。如今這般，他們也是沒什麽好擔心的。
北宮羽和洛嫣然，自然更無所謂。昨夜便已經跟宮保保說好，等此事定下，他們便留在島上，安心做個客卿比什麽都強。
隻是他們的事情說完了，雲飛揚卻還有事情要說。
“你們既然能把常仙子帶來，想必也是探查過了。孤不會現在就出兵南渡，所以在佛道尚未動手之前，不管你們如何鬥法，決計不能牽連到大陽城深山之中的羅家莊。你可明白孤的意思？”
六叔年紀大了，若是現在就派人去將他們接過來，萬一在海上來個水土不服，回頭青青能把雲飛揚撕了。思來想去，還是讓他安心在山裏，等到佛道動手，雲飛揚率兵而出，占據北域疆土之後再做打算吧。
隻在這之前，雲飛揚卻是要好好警告一番，免得李浮生腦子發抽，狗急跳牆。
李浮生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線生機，自然也不會再違逆雲飛揚的意思，忙點頭應諾。
隻這種事情，光靠他一家顯然是不行，是以雲飛揚轉而又朝趙無敵道：“老趙，你明日調撥兩千精銳，讓羅鐵帶著隨他們一道回返北域，守在羅家莊。”
趙無敵身為副帥，手下有一萬運境軍士組成的鎮國衛。這隻軍隊，是雲飛揚的本部中軍，雖隻有一萬，但卻足以擋得住其餘五部任何兩部聯手。
而羅鐵和段威，則是被雲飛揚安排到這隻軍隊之中任校尉，麾下各領五千。
有羅鐵這個運境巔峰率領兩千軍士，就算是佛道聯軍進攻，卻也無法輕易攻破。至於嶽家那些人會不會動作，雲飛揚料定李浮生絕不至於傻到將今日雲飛揚要滅了嶽家的話告訴他們。
如此，六叔在羅家莊便是萬無一失。
反正按現在的情形來看，佛道最多還有一年，便要對北域下手。到時候雲飛揚大軍跨海南渡，別說他嶽家已然不複從前，就算有十個道君，雲飛揚也絕不會怕。
諸事議定，雲飛揚也便甩袖而走。殿內其餘人，也各自散去。李浮生步履蹣跚，樣子說不出的落寞。
另一頭，竹千橫被陰九幽帶出冥王府，更是淒慘難言。
堂堂的道君，被雲飛揚當著眾人的便大耳刮子打成這樣，道心已然是片片碎裂。是以至今也不曾醒轉。
陰九幽更是淒苦，端坐在房中，又是氣，又是不甘。
氣極幽宮不曉事，氣他老祖惹得雲飛揚勃然大怒，更氣自己明明已經破家而出，卻又還要被他們牽累。
隻他自認仍是對雲飛揚忠心耿耿，到現在卻隻怕已然被雲飛揚劃出了心腹的行列。
執掌朱雀衛以來，他盡心竭力，一門心思撲在軍中。若是因為今日之事丟了差事，他更是絕無法接受。
思慮良久，回神已是下午。見竹千橫仍是昏迷，陰九幽便再也坐不住，取出朱雀軍將軍符印，脫下渾身甲胄，直入冥王府麵見雲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