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阻止重現
在醫院裏悶了快一月個,趙依琳都快忘了在高高的醫院樓後麵,有蔓延到視野盡頭的馬路,一排排住宅小區,熱鬧的商業街,還有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天空湛藍如鏡,白雲像絲綢鬆散的漂浮在天空上,十分緩慢的向東遊蕩。
不知道是昨晚睡的不夠好,還是車裏的環境太安逸,上車不久,困意就慢慢席卷上來,車窗外的景物像罩著薄紗的抽象油畫,不停的從眼前流過,直到她眼睛閉上。
起初,她沒有做夢,無意識的漂浮在黑暗中,身體隨著車子奔跑而輕輕晃動。
後來,莫名其妙的,她站在了齊孝岩的家裏,手裏拿著畫筆在白色的畫紙上塗鴉。
“不要動,動了我就畫不好了。”
她兩腿張開,大辣辣的坐在沙發上,像地主婆一樣命令他站好。
齊孝岩站在客廳裏當模特,五指微微張開搭在額頭,另一隻手自然的伸向身後,一條腿腳尖踮起,有舞蹈大衛的感覺。
他略微抬眼,看看牆上的貓頭掛鍾,無奈的扯下嘴角,“寶貝,都12點了。”
“馬上就好,不要動。”趙依琳低著頭,鋼筆唰唰勾勒線條,“誰讓你選了那麽誇張的姿勢,要不然早畫完了。”
“.…… ……”
客廳裏泛著橙色的燈光,牆角放著一株高高的蘆薈,葉子張牙舞爪的四散開,淡藍色的窗簾緊掩著,窗外不時能聽到野狗的叫聲。
“好啦!”趙依琳突然大叫一聲,把畫舉起來給他看。
齊孝岩撫著腰,一瘸一拐的走過去,看看畫裏的自己,噗嗤一聲笑出來。
“怎麽了!我畫的不好嗎?”趙依琳生氣了。
“沒,沒到不好的地步,不過你花了三個小時,是不是有些潦草,這個胳膊看起來像黃瓜。”
趙依琳火了,猛撲到他身上搶畫要扔掉,齊孝岩慌忙躲開,把畫藏在懷裏,兩人就這樣亂七八糟的打鬧起來。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淌,掛鍾上麵有一雙黑漆漆的貓眼睛,看著他們從打鬧變成擁抱,從擁抱變成親昵,他們相擁在沙發上,在狹小的客廳裏享受愛情。
可此時,趙依琳的眼睛與掛鍾上的貓眼睛重合,血紅色的眼淚從無聲的滴落下去。
還有十分鍾,五分鍾,一分鍾…… ……
別睡了,快醒醒!大火要燒起來了,快起來!
她拚命的尖叫,叫破了喉嚨,可沙發上的兩人相擁而眠,完全不知道大門的換氣窗上已經透出火光。
求求你們了,快起來啊!
濃煙順著門縫蔓延起來,無聲的鬼鬼祟祟的爬上棚頂,沿著牆壁的腳線慢慢將他們包圍起來。
趙依琳看不下去了,如果結局沒辦法改變,為什麽她要一次次的重溫過去,為什麽總要見證他的死亡。
她閉上眼睛,捂住自己的耳朵。
我不看,我不聽!求求你不要再折磨我了,求求你了!
嘭一聲巨響,她得睜開眼睛,齊孝岩正勸她先跑,“琳琳,你先走,不要管我!我答應你,一定回去見你,一定!”
可下一秒,她呆住了。
不對,這和她記憶裏的情景不一樣,他們從客廳逃到臥室,臥室裏濃煙彌漫,火光繚繞,但是還沒到完全燒著的地步。
嘭!嘭!
臥室的門在被什麽東西重重擊打,齊孝岩用被單將她綁住,想把她先從樓上放下去,可下一秒,房門被砸開,一個高大的黑影衝了進來。
“不要——!”趙依琳驚叫,黑影一刀差點將齊孝岩劈成兩半,血口從他的眼睛,一直延伸到腹部。
“快走!!”
齊孝岩忍著劇痛隨手抄起凳子砸向黑影,然後拉著已經嚇蒙的她衝回客廳,反手把臥室門關上。
“依琳,你踩著我爬出去,快!”
當趙依琳踩上他肩膀的那一刻,所有的記憶連同她的心一起粉碎了,變成淩亂的碎片,反射靈魂的五彩光芒,隻剩下最後的片段,她踩著他從火場裏逃了出去,一遍又一遍,最痛苦的那一刻不斷的上演,沒有盡頭。
突然,耳邊傳來尖銳的聲音,她身子猛地一晃,睜開眼睛。
明媚的陽光射進她心底。
小豆正回頭擔心的看著她,“少奶奶,你沒事吧。”
趙依琳失神片刻才緩過氣來,搖搖頭,“怎麽了?”
“現在的人開車都不要命了,怎麽能不打方向燈就衝過來,真服了!”
他生氣的埋怨,還不忘開玩笑,“還好我車技好,否則準得出事。”
趙依琳臉色蒼白,神情麻木,慢慢的側頭看向外麵,他們正行駛在高速公路上,藍色的指示牌一閃而過,是通往霍家別墅的路。
“我們這是回別墅呢?”
小豆吐下舌頭,尷尬的笑笑,“嗯,這麽走近,您要是想去別的地方,也好拐頭。”
說完,他透過後視鏡看下趙依琳的臉色,好像不太好,“少奶奶,那個,是我擅作主張的,跟少爺沒關係,他說的是你想回哪兒都行。”
“嗯,回家吧。不知道那株蘆薈長的怎麽樣了。”
“好嘞!”小豆樂開了花,一踩油門,奔馳興奮的扭下屁股衝了出去。
別墅的傭人們看到少奶奶回來了,一個個高興的不行,又是做飯又是重新打掃房間的,文衝激動的眼睛都紅了,不停的在趙依琳耳邊說霍燁霖的好話。
她走了之後,他是如何傷心的,如何不吃飯,不睡覺的,如何抽煙喝酒的,如何生病爬不起床的,如何天天待在公司不回家的.…… ……
趙依琳耐心的聽著,把他的情一一記在心裏。
歡騰了一會兒之後,傭人們開始個忙個的,趙依琳回到房間,裏麵和她離開之前一模一樣,連床罩枕套的花紋都沒有變,雖然他住院一個月了,可是房間裏到處都有他的味道,她快走進步,撲倒在床上,用力的擁抱被褥,就像在擁抱他一樣。
一米多高的蘆薈像門衛一樣站在床邊,葉子張開,好像想擁抱她,她猶豫了一會兒,起身走過去,輕輕撫摸它的每一根葉子,上麵連灰塵都沒有,家裏的傭人們真的是很精心的在幫她和霍燁霖在守護著這個家,而他們年輕氣盛,不懂珍惜,鬧得天翻地覆,差點把最珍貴的都失去了。
她蹲下身,捏著葉子輕輕搖搖,“我回家啦,想我沒。”
花枝輕顫,好像很開心的樣子。
從剛才齊孝岩死因真相大白的那一刻起,趙依琳就一直在考慮要不要再查下去。
很懷念在醫院裏的那幾天,她和霍燁霖不約而同的選擇沉默,不去談論這件事,隻享受戀愛的時光,真的很美好,讓她戀戀不舍,甚至害怕出院。
隻是該麵對的,還是逃不掉,在路上,她就又想起了過去,而且是她最不願意麵對的部分。
趙依琳在床上躺著,刪減著記憶裏真正可取的部分,直到文衝來叫她吃午飯,她才慵懶的爬起來,下樓吃飯。
五菜一湯,每一道菜都做的很用心,把她的心肝脾胃腎都考慮到了。
之後,她沿著別墅花園散步,一手拎著噴水壺,一手拿著小耙子,像模像樣的跟著園林師傅去護理菊花地。
成片的金黃色花海,在綠色草坪的襯托下,格外鮮豔明朗,師傅小心的修剪菊花葉子,笑著說:“往年少爺從來不管園子的,今天突然說要菊花,一定要擺成心形的,肯定是為了少奶奶啊,誒呀,年輕真好!”
師傅已經六十多歲了,說出來的話帶著陳年窖釀的味道,聽起來很舒心。
趙依琳抬頭望天,秋風吹動發絲,撩得她臉頰癢癢的,好像他在耳邊說著情話。
園裏的活忙完之後,她回到房間給董芯打了個電話,約她一個小時之後在西芬咖啡廳見麵。
……
“真是沒想到,你剛出院就來找我。”董芯風塵仆仆的坐到她對麵,把包放在旁邊的椅子上。
趙依琳抬手叫服務員,“你隨便點吧,我請。”
“多謝。”董芯很喜歡吃甜食,幸福的笑笑,“真不好意思,你出院,應該我請你才對。”
“沒那麽多講究。”趙依琳攪動著手裏的咖啡,淡淡的說:“你現在還給病人做催眠嗎?”
“不怎麽做的,國內對催眠這塊還不太認可,也比較忌憚它的副作用。”
“還有副作用?”
“當然有啦,我記得好像跟你說過。”
“嗯,你說過催眠是心理醫生對患者進行情緒修複的一個過程,在他的潛意識裏種下一個一個解決問題的關鍵點,將這些點連起來,就能組成一個保護中心思想的壁壘。”
“對對。”董芯激動的拍拍手,“你這個比喻很好,我得記下來。”她說著,真拿出紙筆開始做筆記。
趙依琳無奈的笑笑,沒有阻攔她。
“所以,如果這些關鍵點沒有種好,輕則沒有辦法解決問題,重則會使患者的病情加重,對嗎?”
“嗯。”董芯邊寫邊說,“不過這是最粗陋的錯誤了,正常有資格的催眠師都不會犯這種錯誤。”她想了想措辭,繼續解釋,“隻是人心非常非常的複雜,想要解決病患的心理問題,就必須先衝破他自身的堡壘。”
趙依琳抬頭看她,“那就是摧毀和重塑的過程?”
“對對對,你這個比喻也很好,我得記上。”
“董芯,你能不能別開玩笑。”趙依琳無奈的歎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