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杯酒:冠軍今朝
一間逼仄的屋內,秦九醞低頭閉目地坐在警局詢問室的鐵椅子上,冷冷的白光灑落,罩在她溫柔的藍發上,猶如白紗。
她在消化,昨晚那擊碎她二十幾年世界觀的每一幀畫麵。
秦九醞對麵是一位瘦嶙嶙的男人,約莫年近50,顴骨突出,留著寸頭,手裏纏著一條佛珠,“可以了嗎?”
“……”
秦九醞一進審訊室就請求警官給她些時間。而考慮到她並非嫌疑人,所以警察默許了。現下,她深吸口氣,睜眼點頭:“嗯。”
“昨下午17時,是你報的警?”
秦九醞記得身前這位審問自己的警官。先前自己屢屢舉報古城遊戲,出警的人員內都有他,其同事稱他為老黃。
“對,我懷疑古城遊戲涉嫌利用遊戲方式,誘導青少年加入非法組織。”
“我知道,秦姐。算上本次,你已經是第四次舉報這個問題了。”老黃捏著佛珠,“可根據調查,古城遊戲確實沒有和非法組織掛鉤的嫌疑。”
“怎麽會沒有?”秦九醞蹙眉,把她參與古城遊戲的過程簡單概述一遍,最後重點提出空門教。
她講的離奇荒誕,老黃的表情卻沒一絲變化,“秦姐,你有證據嗎?”
“我有錄視頻。但因為途中手機莫名其妙黑屏卡機,所以……”秦九醞緩緩沉下臉。意識到那段視頻估計沒有錄到,抵達古城後至關重要的部分,故而壓根不算是佐證。
“關於這個視頻,我們稍後會拷貝一份專門核實。”老黃著,眼神陡然銳利,仿佛一把刀一支箭,徑直刺向秦九醞,“現在,我想問問秦姐,你既然懷疑古城遊戲涉嫌非法宗教問題。為什麽還要參與遊戲?”
“因為我朋友在玩遊戲期間受傷了。既然你們搜不出證據,我就親自來。”
“秦姐還真是為友人兩肋插刀啊。”老黃陰陽怪氣道:“你就不怕你也受傷嗎?還是其實你也喜歡探險,卻偏偏非要裝作不熱衷的樣子,一而再再而三的報假警?!因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浪費警源!?”
講到末尾,老黃音調猛地拔高,瞪視秦九醞的目光如電,不錯過她任何神色轉變。
秦九醞定定回望他,半分不慫。臨了輕笑,“黃警官,你們並不是沒有搜集到古城遊戲的非法證據吧?”
“我……”
“倘若你當真覺得我多次報警另有所圖,你早該拘留我了。”秦九醞截斷老黃話鋒,“然而每次我一舉報古城遊戲,你都會出警,這次更是不惜帶隊翻山越嶺的找人……這可不像是沒對古城遊戲立案調查的態度啊。”
老黃緘默斯須,嗤笑:“丫頭倒是會想,遺憾的是方向錯了。不論是誰、無論是什麽情況。一旦涉及犯罪,我們一律秉著寧願多跑一趟也不會冷處理任何一通警情的作風,立誓不讓邪惡有絲毫可趁之機。明白了嗎?還有現在是我在審訊你,所以你隻要回答問題就行,別給我瞎發問、判斷。”
秦九醞凝視老黃。
她請家人查過老黃,清楚他是本市公安刑警隊的副隊,數次破獲大案。
假使僅僅是普通警情,不可能由他帶隊。所以古城遊戲確鑿是有問題,但警方由於一些未知因素不願對外透露風聲,甚至不承認已對古城遊戲立案調查……
秦九醞心下有數了,歪頭揚眉一笑,“K你接著問。”
老黃又盤詰了幾件事,放秦九醞離開時已是早晨十點。
空下著滂沱大雨,打得滿街花樹低頭求饒;蕭蕭寒風攜著冰冷細針朝行人俯衝而去,刺得人瑟瑟發抖,竟是連傘都擋不住這場恣虐。
南方的十月下旬,氣總是變就變。
明明昨兒個尚且豔陽高照,今日卻因一場雨掀開了秋的帷幕。
短褲短袖的秦九醞剛踏出警局便被冷空氣一頓暴擊,雞皮疙瘩起了滿手,但仍是強忍著背都沒彎一下,邊邁下台階,邊暗暗罵道:臥草!狗地方降溫跟跳樓一樣,不帶一絲弧線!
“姐。”
管家蔡叔早早的候在局外,一見秦九醞忙快步行來為她披上外套,撐起傘領她往停車坪走。
“看到恩恩了嗎?”秦九醞默默拉緊外套。
“陳姐九點的時候就被她父母接走了。”
秦九醞點頭,停頓俄頃瞧蔡叔不言,眉頭不禁微微擰起。正思索著是否要不動聲色地詢問自家倆老家夥擱哪兒了,便聽替她拉開了車門的蔡叔:
“先生和太太有事飛國外了。”
“關我屁事。”秦九醞彎腰上車,神情寡淡,“去我學校。”
“先生讓我通知你,出來後給他回通電話。”蔡叔坐上副駕駛,勸道:“姐,先生太太都很擔心你,就打去報個平安吧。”
秦九醞拿起前次落在車裏的紙筆,閉目裝聾,待聽到蔡叔打電話向自家老頭報備自己安全的動靜後,方開始回憶昨晚玄衣男子眉間那朵花,臨了在白紙上臨摹出來。
似蓮非蓮……呈蝶狀……
因沒紅筆的緣故,所以秦九醞畫出的花色沉如墨,透著幾分不詳,卻讓她更覺眼熟。
隨著幽靜雅致的花朵躍然於筆下,她總算明白,為什麽會覺得這花熟悉了。
罪孽花,其形酷似蓮花,葉同蓮葉,顏色本就是黑的,而非紅。
朝陽國有段時間曾受宗教影響,會給犯有大罪的囚犯印堂之間刻上此花,從今往後再洗不掉,它是罪孽的代表,是恥辱的標記。
相當於其他古國的墨刑。
可是不對……
秦九醞薅了把頭發,腦海內浮現玄衣男子身穿玄甲,頭戴翎羽的身影……
在朝陽國,翎羽的多少象征著軍銜的高低。
像玄衣男子那樣,別三枚翎毛的起碼官拜大將軍。
哪個罪犯能這麽威風?
“姐。”
不知不覺車已抵達秦九醞學校,蔡叔彎腰為她拉開車門,站在門邊喊道。
“嗯。”秦九醞敷衍地應了聲,放下紙筆就鑽出後座。
暴雨不知何時停了,微涼的冷風攜著清新的芳香撲麵吹來,秦九醞踩著滿地的積水快步向宿舍樓行去。
她就讀於仁士大學,是國內一流學府,在國際上也有一定知名度,其中考古係的專業排行一直穩居國內前五。
因為早有考古學者猜測,那座靈異古城是朝陽國的城池,所以秦九醞的宿舍裏擺了一堆有關朝陽國的文獻書籍,隻不過前幾日她忙著夏令營保研報名,暫且擱置了,如今她要趕回去查查。
“阿九?”
途徑田徑場時,驀地聽到一道耳熟的男聲,猶如夏末秋初的微風,清涼間透著些微暖意,聽的人洋洋盈耳,“這麽急,要上課嗎?”
秦九醞扭頭,見一位穿簡約白黑色長褲的男人站在跑道邊,五官俊秀,彎起的黑瞳內倒映著她的身影。
是她的學長,任長林。仁士大學考古係博士研究生,帥的那叫一個慘絕人寰,他來仁士幾年就霸占了校草一位幾年,大夥都認為,除非他畢業,否則不論是先來的、後到的學長學弟,誰也搶不走這校草一稱。
秦九醞認識他是因為兩人同一導師。
“不是。”秦九醞駐足,禮貌地打了個招呼,末了想到任長林了解得勢必比自己多,斟酌片刻,問道:“學長,你知道朝陽國有哪位將軍曾被判罪,施行了墨刑嗎?”
任長林一愣,“墨刑?是指被刻罪孽花嗎?”
“對。”
“……的確有一位,並且也僅此一位。”任長林沉吟。
“誰?”
“冠軍侯,今朝。”
秦九醞微怔,眉頭厭惡地蹙起。
怎麽跟那家夥重名?
任長林抬眸,遙望邊的灰白積雲,語調淡然地徐徐道來,“今朝是在一次朝陽國守城生死之戰中,年僅16歲的他帶領九百士兵繞路圍困蠻夷,直搗敵軍後方,聯合己方前線斬敵無數,自此一戰成名。”
“此後更是屢立戰功,將多年來欺壓入侵朝陽的海邊蠻夷打得潰不成軍,連退數裏蝸居海洋,往後十年不敢再登陸來犯。”
“朝陽國既然有這樣的軍事才,為什麽會隻是個國?”秦九醞納悶。
她不信,朝陽皇帝擁有一名如此了得的戰神,會沒有開疆擴土的野心。
任長林輕笑,“因為今朝英年早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