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金湯覆梨
燕自南飛，百花和鳴
赤色如意，凡心邀月
金湯覆梨！
人群迅速破開一條路，顧夢言悵然站在路中間，迎麵跑去的冷風吹起她的袍子，直至梨丫屍首前，她定定地看著，突然腳下一軟，她重重跪倒地麵；
旁邊傳來窸窸窣窣的小話，“看樣子，還死不久！”
“這顧夫人也太心狠手辣了！”
“對啊！那靈兒的失蹤…是不是…”
“聽說那還是她們府裏一起長大的丫頭呢！”
“她也下得去手！”
“沒想到她竟那般歹毒……”
耳周的一切聲音都明明白白傳入顧夢言的耳朵，她努力調整著呼吸，隻是慢慢向屍體靠近；
隻見梨丫，麵色微潤，緊閉雙目，手裏緊緊攥著拳頭，幾縷草葉兒露出邊來；
顧夢言不可置信地伸手觸碰，卻又馬上收回；
“梨丫……你…我不是給你說了不許亂跑！你……”顧夢言第一次抑製不住，像個小女人般細語凝噎起來；
她抽搭著肩膀，熱淚簌簌往下滑落，再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看著幾個時辰前還活蹦亂跳的梨丫，此刻一動不動躺在這裏，顧夢言搖著頭不願相信。
如果這隻是個夢……
你今天還穿了自己最喜歡的那條裙子，你問我好不好看……
我應該好好誇誇你的……
你給我起來！
她抱起梨丫，觸摸著她僵硬的手。
如果不能咽下悲傷，那將轉為怒火！
突然，她轉頭怒視笙和，輕輕將梨丫的屍首放下後，便抽出別在腰間的鞭子向她衝了過來，一鞭甩過，重重抽在笙和身上，被殃及的侍衛被疼得收了手，連連後退。
侍衛看向孟鈺，見他無動於衷，並不打算阻止，也就躲得遠遠的。
人群紛紛後退，露出一大片空地來，笙和暴露在盈盈月光之下，暴露在眾人鄙夷的目光中；
如同**的囚犯，就要被眾人的目光撕得粉碎。
“顧笙和！我要你償命！”她嘶吼著出聲；
背上傳來撕裂的疼痛，笙和控製不住整個身體撲臥在地上，一鞭又一鞭，宮服綻開一道道血紅的口子。
周圍傳來嗤笑聲，故作嬌柔的驚嚇聲，將她一次次拋下深淵……
巨大的難受壓抑著她的胸口，使她如鯁在喉，說不出一個字。
顧夢言也並未就此收手，發了瘋似的抽打著她，而在場所有人，除了顧夢姝出聲製止，竟無一人阻攔。
包括孟鈺……
周圍的嬪妃嫌惡、幸災樂禍，甚至是宮人小廝皆露鄙夷神色。
她趴在地上，將身體蜷縮成一團，斜眼看去，孟鈺線在遠處，摟著似乎受了驚嚇的南慕歌，冷眼旁觀。
心，好像徹底破裂了……
笙和閉上眼睛，認命似的接受了這一切，如果…此刻死去就好了……
“夠了！夢言！”顧夢姝實在看不下去，掙開三歡的阻攔，衝到笙和麵前用身體遮擋，才攔下了發狂的顧夢言。
“姐姐！這個女人該死！”她扯著嗓子低吼著，不爭氣的淚花混著額頭上的汗液順著臉頰滑落。
那可是梨丫……我的梨丫……
“事情還沒有水落石出，萬一另有真相……”，顧夢姝扶起笙和，鞭痕殃及到了她的臉，此刻的她，已是血肉模糊，隻是半睜著含淚的眼睛，氣息微弱。
“什麽真相？好！”她收起皮鞭，朝著奄奄一息的笙和氣勢洶洶地走來，一把扯過她的領口，大聲吼道：“是不是你！是不是梨丫撞破你要逃走，你就殺人滅口，將她推到湖中？你說！”
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傳來，“稟陛下！刑部大牢果然發生大火，還好及時熄滅！”
笙和聞此倏地睜大雙眼，大火？那他呢？默陽呢？
“縱火者抓到了嗎？”孟鈺強壓心中怒火，簡直被她們翻了天了！
“讓他跑了……”侍衛惴惴不安地低下頭，生怕這怒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跑了？
還好……
笙和提著的心頓時鬆了口氣；
這一幕恰好被孟鈺收在眼底，“去追！如若抓不到，你們就一同陪葬！”他看向笙和，眼裏沒了半點憐惜。
“是你宮中小廝吧！竟有這般能耐……朕還真是小看你了！”
血漬沾在了長長的眼睫毛上，模糊的眼瞼下，她隻看到孟鈺失望和厭惡的神情。
笙和蜷縮在顧夢姝懷中，夢玲草的清香味使她有片刻的安寧，仿佛現在發生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此時一個大膽的宮女從人群中跪著爬出，指著笙和，“陛下！奴婢今夜還看見顧夫人與一男子在這推搡，那男子還將她抱住…與之親熱……”
“對！奴婢也看見了！”
“奴婢也是！”
牆倒眾人推，笙和連解釋的力氣也沒有，不過事到如今，還能如何解釋，明明什麽都沒做，就坐實了所有的莫須有罪名。
“她們沒有說謊，陛下，我也看見了！”這場戰爭中，一直沉默的南慕歌終於開了口；
笙和抬頭望了望她，依舊纖塵不染，被孟鈺護在懷中，保護得極好。
“嗯！是南小姐讓我們不確定的事情，不要聲張，所以我們才慌忙退下的。”為首的婢女再次說道；
“想必是梨丫後來撞破，才被殺人滅口。”
“對！她還有幫手！”
其他宮女趕緊附和；
顧夢姝緊繃的身子沉了下來，帶著滿眼疑慮與失望低頭看向笙和；
看著唯一信任關心自己的夢姝也失望地望著她，她深感無力。
嘴巴一張一合，失聲地喚她，“姐姐……”
“你還有什麽好解釋的？”孟鈺冰冷的語氣，猶如寒冰刺破了耳膜。
“不是我……我說了不是我！”她用盡力氣，掙紮起身，兩手艱難地撐著地麵映出血掌痕；
多麽醜陋的一幕……
孟鈺緩緩閉上眼，“暫押死牢……”
眾人凝神屏氣，緊張地聽著他即將布下的聖命；
此刻的場景，就是都在等她死……等她被處死的聖命。
孟鈺頓住了，睜開眼靜靜地望向地上的她，“暫押死牢，待抓回縱火者……再……一同論罪！”
孟鈺說罷他毅然拂袖而去，南慕歌跟上，走時，還意味深長地回頭望了她一眼。
此刻所有人都露出失望的神情，顧夢姝亦長長舒氣，目光呆滯著說道，“還好…還有轉機……”
顧夢言極其不滿，不顧一切衝過去攔住孟鈺，憤憤不平道：“陛下！毒害皇子、畏罪潛逃、縱火燒宮、殺人滅口，甚至暗通款曲……您也不處她死罪麽！”
“她就是您今生的恥辱！”見孟鈺無動於衷，她再言；
“難道說，你還念著她，舍不得她死？你是要讓全天下的人恥笑嗎？”
“你大膽！”他漆黑的瞳孔散發出幽冷的光，“朕怎麽處置自何時淪得到你來指手畫腳！”他慢慢加重了聲音，任憑誰也能瞧出，他已經動了殺念。
一旁的南慕歌憂心忡忡地望向孟鈺；
“陛下！臣替她謝罪了！她哀思過度才會大言不慚！您請勿降罪於她。”匆匆感到的李塘衝上來，不顧眾人的目光，將顧夢言摟著往後拖。
孟鈺冷眼看著他們，隨即轉身離去……
笙和與其說是押著，不如說是被拖著丟到了死牢。
清風亭的人群慢慢散去，李塘才慢慢將她鬆開，顧夢言抽泣著蹲下，啞著嗓子對他說道，“我的梨丫是最好的梨丫……我一定要她償命！你會幫我的對不對？”
看得出來，孟鈺還舍不得處死她，我一定要想辦法，想辦法讓她償命！
李塘心疼地看著她滿布淚痕的臉；
從未見過她這番故作堅強又柔弱的樣子，不同於其他女人，讓他更忍不住想保護……
他猛然捧起她的臉便深深吻了下去，混著淚痕帶著淡淡的鹹味，唇齒交融，顧夢言猛烈地回應著他。
屋簷下，燭影搖紅，紗幔飛揚，血色玫瑰，那是兩顆心的交融；
夜半，顧夢言光著腳站起身，她拉起滑至肩頭的綢衣，失神地走了出去。
死牢——
笙和奄奄一息側臥在地上，湛著血漬的手指一下一下地在地麵敲打。
若是…死掉就好了……
不！我不能死……娘親還在等著我……
還有夢姝姐姐、元湘、子桑、默陽……
她艱難坐起身，撕下一塊裙角的布，小心翼翼地擦著自己的傷口；
汙血慢慢被她清理幹淨，一陣一陣的疼痛使她無法入睡。
再想著方才的梨丫，她感到深深的無力。
是我的錯吧……梨丫也被牽扯進來，她的死…也是因為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