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小止撲上前去將倒地的人扶了起來，一邊大力搖晃，一邊不斷地呼喊：“玉竹姐，醒醒啊，醒醒！”
孟青彧見小止如此驚慌失措，也急忙翻身上馬跑上前來查看情況。
在小止賣力的呼喊聲中，玉竹緩緩地睜開了雙眼，待她看清眼前之人時，淚水抑製不住得奪眶而出，心中的萬般委屈恨不得全都宣泄出來。
“出了什麽事？”小止從懷中掏出手帕為她擦去臉頰上的汙泥和淚水。
“我哥哥欠下賭債，今日賭坊的人打上門來了。”玉竹說著又忍不住掩麵哭泣起來。
小止心中清楚，玉竹的那位兄長是出了名的剝皮無賴，整日裏遊手好閑，嗜賭成性，經常將玉竹交給家中老母的月例前占為己有。隻是玉竹那糊塗娘親向來寵溺自己的這個混賬兒子，沒想到這個無賴混混卻是越來越囂張，竟向賭坊借起了爪子錢。這利滾利債務越積越高，賭坊的人今日竟帶著打手找上了門。
“小止，救救我娘，她還在裏麵。”玉竹猛然抓住了小止的手，仿佛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
小止聽到此也是心急如焚，可是看到人群裏側的那四五位身材粗壯的大漢，還是不由得有些心虛。
孟青彧此時也聽出了些大概，他朝著身後跟隨的侍衛揮了揮手，立時幾位身著便服的侍從便衝進了人群。宮廷侍衛的身手比起這些光靠蠻力取勝的打手自是要高上許多，隻需幾個回合下來，賭坊的人便紛紛敗下陣來。一時之間兩方在街道上僵持了下來，彼此觀望著。過了一會，便走出了一名獐頭鼠目的中年男子，他之前在旁觀察，儼然認出來孟青彧才是對方真正管事的人。
“這位公子，自古以來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不知公子與這家債主什麽關係，為何出手阻擾？”那中年男子見孟青彧氣度不凡非市麵上的平頭百姓，便暫時壓製住了往日裏盛勢淩人的囂張氣焰。
“我隻是路過此地，看你等以強淩弱，看不順眼罷了。欠債還錢雖是正理，也不至於非要鬧出人命來吧。”
那中年男子見孟青彧字正腔圓說得頭頭是道，自己麵子上也有些垮，便走上前幾步，來到近前，特意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位公子，無論你是何身份，我勸你還是不要摻和為妙。實不相瞞，這錦官城內誰不知曉，我們賭坊可是雅王殿下的小舅子開設的，我想您這非親非故的，大可不必為了不想幹的人惹得一身騷吧。”
小止一直在偷聽著兩人的談話，當那中年男子提到雅王殿下時，她清楚的看到孟青彧的眉頭微微皺了一下。城內有誰不知曉這雅王孟青知乃是嫡親的皇長子，立太子的最佳人選。以孟青彧庶出三皇子的地位，此時要事得罪了此人，顯然是於他不利的。
在孟青彧猶豫的空擋裏，小止為了不讓他為難，率先開了口：“您也別搬什麽這王那王的出來唬人，我們安生過日子的老百姓而已，與你口中所說的那些人扯不上任何關係。你且說說，這家人到底欠了多少錢，大不了我們公子替他們還上。”小止不能讓孟青彧為難，但自己又囊中羞澀，放任玉竹一家不管她也委實是做不出來的。眼下唯有讓孟青彧再出點血了，大不了算在自己頭上。還好對於他們這些人來說，凡是花銀子能辦成的事情，那就絕對不算事情的。
那男子見這小丫頭說話爽快，便立刻陪上了笑臉：“還是姑娘說話在理。其實欠的也不多，除去零頭也就紋銀一百兩而已。”
“明明是五十兩，何時變成了一百兩。”剛才還是被打得鼻青臉腫躺在地上裝死的玉竹的那個無賴哥哥，一聽得這邊說他欠債一百兩，忙大聲嚷嚷了起來。
中年男子朝著那無賴狠狠瞪了一眼，直嚇得他又龜縮了起來。這邊男子又舔著臉說道：“姑娘想必也知道我們這行的規矩，起先本錢確是五十兩，隻是這已過了一個多月的時間，自然是早已翻了個翻，一百兩確實是沒多要，我們這也是小本買賣。”
小止聽了簡直忍不住想要衝著他啐上一口，還小本買賣，簡直就是吃人不吐骨頭。她心裏恨得牙癢癢，看到玉竹的那無賴兄長恨不得也上前去踢上一腳。
“行，一百兩就一百兩，隻是我還有個條件。”小止眼珠一轉，狡黠地一笑。
“姑娘但說無妨。”男子聽到有銀子到手，早已心中樂開了花。
“你們再幫我將那個欠債的無賴狠狠打一頓，最好打得他一個月下不了床。”
小止這邊剛說完，眾人便都愣住了。孟青彧忍不住扭頭偷笑起來，這丫頭鬼主意真多。
儼然那群賭坊的人聽了這個要求也很是詫異，但看到領頭的中年男子點頭答應，便紛紛擼起來袖子又圍了上去。
玉竹的無賴哥哥聽說有人願意充冤大頭幫自己還債，早先已經樂壞了，萬萬沒料到還有這一手。一時之前更是叫得似殺豬一般。
“姑娘，好姑娘，這可千萬使不得啊，會出人命的，你快叫他們停手吧，算我求求你了。”這時一名年老婦人撲了上來，抓著小止的衣袖連連求饒。原來這位正是玉竹那位偏心的娘親。
小止看她一張臉哭得老淚眾橫，心中怒氣更甚，說起話來更是毫不留情：“大娘，不是我說你，你這無賴兒子之所以有今日這般下場，全是你一手促成。你如此偏心，看到女兒昏倒街頭連問都不問，平日裏隻知道壓榨女兒去做苦差事。難道隻有兒子是你親生的，玉竹是外麵撿來的不成？”
玉竹她娘聽到這一席話，一張老臉更是一會兒紅一會兒白，窘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玉竹一直在一旁掩麵哭泣，聽到小止為她說話，更是心中感動得不行，也懶得去理睬娘親和兄長。
賭坊那幫打手三下五除二將人教訓了一遍，中年男子領了銀子，一行人很快活地打道回府。周圍一圈看熱鬧的人看事情有了了結，便紛紛散了去。
玉竹她娘趕忙撲上前去查看自己寶貝兒子的傷勢，見人被打得奄奄一息，便忍不住又抹起淚來。旁邊的站著的鄰裏街坊便上前幫著將地上的人攙扶了起來，走進了小巷。
小止也扶著玉竹從地上起身，替她將身上的泥土拍幹淨。
“小止，今日多虧有你。”玉竹沒想到在這裏又碰上了昔日的姐妹，剛才又蒙她相救，一時間感動得竟不知該先說什麽好了。
“你不用謝我，直接謝這位財主就行了。”小止指了指身旁的孟青彧，她也不敢貪功。
“多謝公子今日慷慨解囊，玉竹定會想辦法還您的。”
“不用著急還，等到什麽時候有了再還也不遲。”孟青彧不是心疼那一百兩銀子，隻是他深知送與借之間最大的不同便是身為正人君子的自尊心。
“你今日還會卓府嗎？”小止有些怕再聊下去玉竹會問她為何沒去洛陽，所以便率先岔開了話題。
“嗯，我是午後收到街坊的通報臨時跑出來的，肯定要趕緊回去。”一家人都等著她賺錢養，她不得不忙得像個陀螺一般。
“那我送你。”小止巴不得趕緊將兩人分開。“空行，那我和玉竹姐先行一步，咱們改日再約。”
孟青彧笑著衝她擺了擺手。
小止先抬腿上了馬，接著費了老大勁將一臉驚詫的玉竹也拉了上來，兩個人在漫天的晚霞中，絕塵而去。
孟青彧站在街道旁望著漸漸消失在一片霞光中的那匹白色駿馬，不覺得嘴角上揚，扯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不管經曆的怎樣的艱辛苦難，小止始終還是那個善良美好，機智狡黠，有著俠義心腸的人，連她自己都不曉得，她的這份赤子之心對於這個處處充滿著明爭暗鬥，利欲熏心的人世是多麽的難得可貴。也隻有每次見到她時，自己才會重拾那幼時的天真純良，陶然忘機。